美心为窈,美状为窕。
厅中这位哭的梨花带雨的明艳少女,当得起窈窕淑女一词。
少女平复了一下胸膛的起伏,冷静下来,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上官云,一字一句的说道:
“承蒙公子错爱,民女在郡侯府中已有三年,未有丝毫功劳德行,却不从事农耕蚕桑。”
“虽终日足不出户,但小女也时常闻得郡中情形。”
“连年亢旱,累岁干荒。买卖难做,百姓哀嚎。”
少女言至此处,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犹豫。
但还是用力咬了咬丰腴的嘴唇,留下一抹红印,好像樱桃掐出来水儿来,下定决心说道:
“虽离开家中老父之后,每每怀着思念之心,饱尝分别之苦。”
“但民女有一道心声未曾吐露。”
“若不是公子当年用如此多的银钱将妾身买下,家中的老父,恐怕早已饿死了!”
凤仙郡侯看着手中的契约,心情复杂。他倒不是心疼这许多银子,只是平白的生出一些感慨。
重重心事一吐而出,明艳少女的语调也多了几分激昂:
“起初之时,民女和老父亲面对堂堂郡侯之子,确实是诚惶诚恐,望而生畏。”
“更何况我自幼生于农家,只求粗茶淡饭以果腹,荆钗布裙以蔽身,要这许多银子做甚?”
“但后来无论城池内外,贩夫走卒,三停饿死两停人。”
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唐三藏心生感慨,打量着说话少女的素衣布裙,不禁抚手称善。
少女继续说道:“十岁女易米三升,五岁男随人带去。”
“即便是在米价如金的此时,当日契约所定之资,也能购得可供数月的粟米所食了。”
“妾身区区蒲柳之姿,怎么就抵得上那许多女子所值了。”
“况且方才从圣僧口中得知,家父虽然孤苦,但性命尚且无虞。”
说罢,明艳女子恭敬施礼,在郡侯同意之后,从对方的手中取回了自己的卖契。
双手递至上官云面前,轻柔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坚定,温声说道:
“民女粗鄙,不知凤仙郡大旱和公子有什么关系。”
“但即便是上天定罪,众人唾弃,贱妾也没有任何道理,来替别人怪罪官人。”
言至于此,待上官云从她手中接过纸笺,少女俯身拜倒,开口说道:
“小女子衔环结草,以报恩德,至死不忘。”
上官云愣在原地,他是真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啊!
可是后来的他却从蓝星的网上冲浪中,得知了一个道理:
“女子若是吐露心迹,但凡是说,小女子无以为报,遂以身相许,愿白头偕老的,那是真的喜欢。”
“可要是说,小女子做牛做马,以报大恩大德这种的,那是真不喜欢啊!”
衔环结草和做牛做马有区别吗?笔画不一样罢了。
上官云盯着手中契约,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等唐僧师徒离去之后,日后再说?
反正不下雨也不挨劳资事儿。
逃避虽然可耻,但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一挥手就欲将纸笺塞入自己的怀中。
就在这时,上官云恍惚之间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的胳膊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怕不小心把怀里那玩意儿给带出来。
“眼是情媒,心为欲种。”
“起手时,牵肠挂肚。过去后,丧魄销魂。”
“起念断然有爱,留情必定生灾!”
是走马灯!
一瞬间的工夫,上官云狠心咬了咬牙,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猛的抬起了另一只手,和手持纸笺的胳膊在空中交错而过。
只听“撕拉”一声,那承载着上官云与明艳少女尘缘的一纸契约,登时化作了两半。
上官云又重复了几下这个动作,随后轻飘飘的拍了拍手,纸片簌簌落下。
随之消散的还有前身的最后一缕执念。
上官云挺身站在原地,面上波澜不惊,胸中却有一种畅快通达之气,随着声声心跳,缓慢而有力的流经全身。
上官云不禁想到,修道是不是也这么爽?
此番快意,效果简直让人当场飞升!
明艳少女双眸失神,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映在少女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波澜!
上官云没有发现这微妙变化,随手从衣袖里抖出许多银子,塞到沉默不语的少女手中,好生安慰道:
“阿晴莫要拒绝,待你回到家中,好好照料老父亲,银两必不可少。”
“倘若真的要还,等各位长老祈来甘雨之后,家中有了收成再说。”
“到那个时候,我绝不推辞。”
三年未听得自己昵称的明艳少女,美眸中此刻重新焕发出了神采。
脸颊上不由得现出一抹红晕的她,此刻心绪委实复杂。
少女对将来相会的情形,竟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孙悟空挠了挠自己的毛爪,皱眉在心中默念:
“强抢民女这种行径,对百姓来说确实是头等大事。”
“可玉帝要是连这也管,整天不得忙死?非要说的话,此地是劫数所在,倒也情有可原。”
“被郡侯误以为是抢夺民女也就罢了,可玉帝老儿难道是在天上待久了,不认识银票了吗?”
行者开口询问道:“郡侯,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你家公子,倒也实在不至于惹的神人共愤。”
话题重新转移回来上天降罪上,郡侯的眉头又变得紧锁了起来。
他思忖良久,实在想不出什么线索,只得长叹一口气,沉声说道:
“我要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我一定痛改前非啊,还望上天明示。”
沙僧黑着脸说道:“官员有罪自应是当官的来承担,为何要让百姓代他受过啊?”
郡侯看着这位比自己脸色还难看的僧人,共情的为自己仗义执言,不由心中大恸,赶紧附和道:
“沙长老说的对,玉帝真要惩罚,就让他降罪于我吧!”
猪八戒方才的脑海中只有四个人:粉衣少女,高翠兰,上官云和自己。
他寻思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比这整天无所事事的鳖孙,到底差在哪儿了。
眼下少女与上官云的恩义情缘,已经随风散去,肚子中传来了咕咕的叫声,他才回过了神来。
猪八戒上前一步,自告奋勇的说道:
“不打紧,不打紧,还是让俺老猪去吧!”
“只消一顿饭的功夫,就能把他的米山面山都吃了,管保下雨。”
行者虽知此不是破局之法,却生出了玩闹之心,拉住八戒笑道:
“就依你所言,去吃了米山面山。”
“俺老孙再烧了他的锁,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