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了些，海风轻抚，带来咸咸的气息，若不是远处不时传来的几声犬吠和海鸟的叫声，艾欣还以为只有自己还没有在如此静谧的夜里睡去。
事实上，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的倦意。
在一阵阵深深的无助感和崩溃感席卷过后，艾欣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梳理起自己的思路来。
白色的血液、黑色的骨头、转动的齿轮、闪烁的电子器件……这让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科幻电影，然而，那毕竟只是电影啊，是编剧想象中的世界，而他可是活在真真切切的现实生活中。
剪不断，理还乱。艾欣感觉自己的脑子快速运转到已经快要冒烟了，但是依然没有丝毫的头绪。
片刻之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儿时好友孟进的电话。
电话的那头睡意阑珊，在飘过一句慵懒的惊喜之后，又是一阵嘟嘟哝哝地吐槽。
十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孟进走进屋子，嘴里叨叨着：“不是，你回来咋不说一声？咱俩好好出去喝一顿，吹吹牛逼，那多爽啊。”
孟进的话音刚落，艾欣走过来，突然深情地拥抱了孟进一下，“好兄弟，好久不见。”
孟进一把推开艾欣，抓住艾欣的胳膊，一本正经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啊？把我哥们儿都整魔怔了。”
“说出来你也不会信的。”
“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老子从小就读故事会，什么奇闻轶事没听过。”孟进松开艾欣的胳膊，绕过身去，抓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一脸期待的样子。
见艾欣没有说话，孟进又打趣道：“小胖墩儿，开始吧？！”小胖墩儿是艾欣儿时的绰号，由于那时的他肥肥胖胖的，十分惹人喜爱，于是村子里不知道是哪个大人就给他起了这个绰号，结果就在孩子们中流传开来了，只是现在的艾欣长得高高瘦瘦，也成了一个有头有脸的都市白领，这个绰号便渐渐被人们所舍弃和遗忘，时至今日，只有几个最要好的儿时玩伴还会时不时的叫上一声。
艾欣依然没有说话。
孟进打量起屋子里的环境，眼睛的余光扫过了点着蜡烛的那张桌子，便好奇地说道：“你这在家干嘛呢？搞科研呢？不对呀，我记得你高中学的是文科呀，咋着，现在改换门庭，对科学也感兴趣了？”
“孟进，有些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艾欣终于开口。
“咱哥俩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别说是什么生活困难，就算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孟进我眼也不会眨一下。”
“可这件事情……非同寻常。”
“不是，你咋变得磨磨唧唧的，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啊。尽管说。”
“那我说了啊？”艾欣轻声回道，声音中充满了不安，他十分怀疑孟进是否能承受接下来他要说的话。
“说吧！”孟进大手一挥道。
“我其实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就是……就是……就是让你帮忙打开我的头部。”
“我当是啥大事儿呢，看把你为难的，不就是打开你的头部嘛……啥？！你说啥？！打开什么？！”孟进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地质问着，声音中满是惊恐。
“打开我的头部。”艾欣低声重复道。
“你开玩笑呢吧？”
“是真的。”
孟进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他扶正了自己的坐姿，怯怯道：“小胖墩儿，你究竟遇到什么事儿了？能跟我好好说道说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太他妈吓人了。”
艾欣走到桌子旁，拿起手术刀，在火上烤了烤之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的故事会里肯定没有。你可盯紧了，千万别吓晕过去。”
见此情形，孟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一把抓住艾欣拿着手术刀的手，安慰道：“小胖墩儿，有事咱处理事，有困难咱解决困难，不管如何，都有我这个好哥们永远支持着你，你可千万不要自寻短见啊。”
艾欣笑了笑，一脸的欣慰。
“我不是在自寻短见，我是给你看样东西。不过这东西有些吓人，你要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
“啥东西？”
艾欣像刚才一样，把自己的胳膊划开，露出了白色的液体、红色的肌肉、五颜六色的纤维状丝线和黑色的骨头。
“看到了吗？我的身体发生了异变。”艾欣平静地说道。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正纳闷间，他扭头看去，只见孟进不知何时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双腿像筛糠一样不停地颤栗。
艾欣苦笑一声，放下手术刀，来到孟进的身旁，推了推丢了魂一般的孟进。
“这是什么情况？你这胳膊究竟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的孟进止不住地念叨着，“你不会是妖怪吧？你把我艾欣兄弟怎么样了？”
“你才是妖怪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是这两天才发现的。”艾欣说道，“怎么样？没尿裤子吧？”
听到来自好兄弟的调侃，孟进虽然心有余悸，但依然不甘示弱，强装镇定地说：“这不过是小场面，吓不住本大爷的。”
这样的回答在艾欣的意料之中，这个好兄弟的脾性他早已摸的一清二楚。艾欣讪笑着说：“那我接着给你展示点更刺激的？”
孟进一把拉住艾欣的手，忽然想到刚刚那恐怖的画面，又急忙撒开，说道：“快打住吧。等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玩儿吧。”
说罢，孟进挣扎着起身，就要出门离去。
艾欣拉住孟进的衣角，认真地说道：“别走，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你这忙我怕是帮不了。”
“没事儿，在你来之前，我自己划开皮肤的时候，比你可怂多了，你看我现在，多么的淡定。相信我，你再多看两遍，就不会这么恐惧了。”
“真不行，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就又要离去，却被艾欣拽住前行不得半步。
孟进回身拽住自己的衣角，想从艾欣的手中挣脱，可是，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毫无作用。
“你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了？”孟进不解地问道，随即想到他那只胳膊，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十分多余。
“帮帮我吧，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艾欣再次请求道。
“我不好奇，我只想回家睡觉。”
“求你了，我只信任你，也只有你能帮我。”艾欣近乎乞求地说道，“你放心，我只是想弄明白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孟进抬头认真地看着艾欣，一脸关切地说道：“艾欣，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是没法帮你。我们是好兄弟，我怎么忍心在你的头上动刀呢？”
“只是打开看看，不算伤害。我得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好吧。”
返回到桌子边，艾欣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把刚才自己划开腿部和胸部的事情向孟进说了一遍，然后又叮嘱道：“现在只有头部没有看了，我自己操作起来不是很方便，就交给你了。”
孟进拿起手术刀，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上帝等等诸方神明，请保佑我的好兄弟艾欣平安无事。”
祈祷完毕，孟进咬紧牙关，狠下心来，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向艾欣的左耳后刺了下去。片刻之后，艾欣头上黑色的头骨裸露了出来。孟进在艾欣的指导下，在后脑勺附近发现了一个按钮，轻轻地按了下去。
然后，黑色头骨像一扇门一样从头顶向两侧打开。
“里面有什么？”艾欣忍着剧烈的疼痛，低声问道。
“大脑。”孟进咽了口唾沫，镇定地好一会儿才颤着音儿说道。
“什么样的大脑？”
“就是普通的大脑。”
艾欣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确定？”
“怎么不能确定，它长得和火锅店里的猪脑花一模一样。”
“你的才和猪脑一模一样呢。”艾欣轻声骂道，“你拿我手机拍张照我看看。”
艾欣看到照片里自己的大脑，被安放在一个透明的器皿中，浸泡在像水一样无色透明的液体里，器皿的前后左右和下方向外延伸出无数根细小的颜色各异的丝线，像盆栽的根须一样散开着。
不知是因为今天已经被震惊得麻木了，还是因为这次真的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艾欣居然没有感到一丝的惊讶和恐惧。他出神地看着照片，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丝欣慰：他终于在这个躯体里发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
再次按下按钮，合上头皮，艾欣又恢复了帅气可亲的模样。
“你说，像我这样的，还是人吗？”艾欣有些无奈地自嘲道。
“你当然不是人了！”
“为什么？”
“深更半夜的，让你的好兄弟干这么惊悚的事情，你说你还是个人吗？”孟进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哈，谁让你是我的铁哥们呢？不过，我是认真地在思考这件事情。”
“我也不知道。说你不是人吧，你有着人的大脑，人的思想和感情，思维方式和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说你是人吧，可你全身上下除了大脑，没有一样属于人类。”
说罢，两人都陷入了的沉思。许久之后，孟进关切地问道：“艾欣，现在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艾欣长叹一声：“这个……说来话长。”
接着，他便向孟进讲起了自己七天前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