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子,大家都在各干各的,擦拭佩刀,打扫卫生,或者在互相比试,或是闲谈静坐,有些认识秦祀则与他微微鞠躬算是敬重的打个招呼,有些人咋向一旁的人打听着秦祀的身份,投来的目光中或有不屑鄙夷,或有平静划过。
秦祀都不怎么在意,走到最后一个房间,房门开着,一到门口就看到一览无余的屋子里,一套桌椅,一张床,门对面的窗户旁还有一张书桌旁边堆着一些杂物。
而何槐荫则坐在书桌旁背对着秦祀,估计是听到声音正回过头打量,脸上的神情从疑惑专为愉悦站起身迎了过来,说道“秦祀?怎么有空来这里?”
秦祀微微前倾身子微笑道“自从入了朝堂也许久未见了。”
二人一阵无话,秦祀顿了顿打破平静说道“做个侍卫固然是好的,在宫里碍于两位陈大人的颜面,你也不会过的太苦,只是也不会升高,这样的平淡的日子已经满足了吗?”
何槐荫苦笑一声道“如今已经是借着陈大人的善心步月登云,其他的也不敢妄求。”秦祀垂着眼眸悠悠道“若是有建功立业,平步青云的机会,您不想试一试吗?陈大人能护您一时,以后年迈隐退,您不想让他们晚年无忧吗?还有一些人,你不想有机会为她说一句话吗?”
究竟是什么,安定了他平稳度日不争权贵的心,又将它搅乱那?何槐荫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秦祀,眼神却无法聚集,恍惚的视线投过秦祀,似乎飘到伯阳县县衙那座碎花厅中,那个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姑娘,终究没有抵过权贵的摆弄。
“我命如草芥,人微言轻,这皇城里哪里还有比我差劲的人?需要我去皇上面前说什么。”何槐荫沉沉的说着,似乎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中,从门透进来的光亮只能攀爬着他的脚面,说着将自己的脚缩了回去,整个人完全缩进了阴影里,嘴边的苦笑企图用低垂的头颅掩盖,双手无措的攥紧叠放在腿上。
这一刻他在皇城所伪装的大方随意,都被打破,他依旧是那个躲在暗处,不敢直视他人的小孩,尽管陈家两兄弟如何教导,皇上如何抬举,他依旧是那个摆渡人的儿子,穷苦一生,若不是为了想娶的姑娘,一辈子都不会生了飞黄腾达的心,如今更是平稳度日,看着她还算康健愉悦便好。
那份刚刚萌芽的感情,终究是上不了台面,不能见人的,犹如自己的身份。
秦祀皱着眉将他的局促尽收眼底,轻叹一声说道“如今皇后力不从心,已经有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了。”此话一出何槐荫攥紧了拳头,
还没平稳就听到秦祀凑近悄声说道“槐荫你与那位情谊非凡,怎么不担心那。”何槐荫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猛的站起身,将凳子都弄倒了也好不在意低声呵斥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秦祀摆了摆手让门口张望的竹克将门关上,整个屋子,陷入了阴沉,这种侍卫房本来就不是什么向阳的屋子,只是拐角的这一间在晌午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阳光晒进来,可今天是阴天,一点光亮都进不来,屋内只靠着窗户上透出的一丝丝微弱的亮度维持着。
屋内燃起丝丝的亮光,秦祀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又为他扶起凳子说道“不必如此谨慎,我与公主的关系能让我探知道很多东西,虽然公主并没有明说,但是她不过是个养在蜜罐里的小女娃,藏不住心事,你们入宫之后没多久我就探知你们的关系,虽然不知道你们到了那一步,不过她还能入宫,那一定是恪守本分,情窦初开吧。”
何槐荫阴沉的抬起头,双目冰冷的看着慵懒散漫的秦祀,冷静的坐了下来,沉沉道“你究竟要说什么?”秦祀舒了一口气,正色道“我要你帮我,你要守着她,我也有要守得人,你应该也知道是谁,你我互相抓着对方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是更好合作吗?”
一声轻哼打破了宁静,何槐荫嘲笑道“不自量力,你与我一样,只是我能放下,而你还想攥在手里。”秦祀将面前的水杯斟满,挑了挑眉不屑道“你所谓的放下,就是毫不作为,只在寒风深夜里守在她的门前吗?你守三年,十年都不会有任何作用,她的苦不会少一分一毫。”
那个疑似的人影一定是他。何槐荫犹如隐藏在黄昏里的狼,死死的盯着秦祀,阴沉的说道“你最好能保守秘密,哪怕鱼死网破也别想沾染她分毫。”
秦祀笑意更浓,却扰的何槐荫心烦意乱,秦祀悠悠的说道“她也是公主在意的人,你也一样,我不会对你们做任何事情,以免被公主厌弃,我来真的是想与你合作,我一个人想在朝堂上立足势单力薄,你虽然启蒙晚,但是出了皇城到了战场你有你的优势,无论是朝堂还是战场都希望你我并肩作战,为了自己的内心。”说着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本已经平静的内心有起了波涛汹涌,本想就此打住的感情,似乎又在跃跃欲试,除了静静地看着她以外真的还有其他的方式吗?区区贱民,也能手握实权,在朝堂上为她撑腰吗?
秦祀走后何槐荫久久不能平静,眼前的书犹如一堆歪歪斜斜的乱字根本看不进去,满心只想着秦祀所说的话,与自己的毫不作为,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以侍卫的身份无论怎样都还能看着她。
皇城中的错综复杂犹如一片蜘蛛网,坚韧杂乱,自己不知道顺着什么能帮到她,又怕捅破这层关系对她有害,只能站在边缘静静的看着。
侧趴在桌子上,隐约的看见门口透进来的光亮,有些清冷,这三年眼见她日渐消瘦,过的如此凄凉,自己真的能为她做什么吗?前朝后宫串联,为她巩固地位?
猛然惊醒,何槐荫双眼明亮而坚定,是啊,总是我不能再见到她又如何?只那样守着有什么用?看她无比痛苦也毫无作为的我,可悲又可恨。
希望自己说的这些话有用,毕竟自己也不清楚何槐荫对赵紫芙感情究竟如何。秦祀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周边干枯的树木,有些翅膀短小的鸟儿根本无法跨越山河向南方飞去,只能留在严寒的北方,努力的建造温暖的窝,希望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迎来春夏,可是有些鸟儿就是无法度过这个冬天,他们注定死在这里。
旁边的小太监蹲在树窝里,手中捧着一只麻雀的尸体,丝毫没有感受到秦祀的靠近,还在努力的温暖着麻雀的身体。
“它死了。”秦祀冷不丁的发生将小太监吓了一跳,手中的麻雀不由得握紧,转身间向侧方跌去。将小鸟藏在衣摆下磕磕巴巴的请罪“秦,秦公子,奴才不是偷懒,活都干完了才在这呆一会的。”秦祀笑着伸手将他拉起来说道“别怕,我不会苛责你,只是想告诉你那只鸟死了,救不回来了。”
那个小太监缩着脖子站着手指无措的扣弄着,还没有秦祀高,似乎只是个小孩子,秦祀问道“你多大了?什么时候进的宫”
“回秦公子,奴才十岁,六岁就进了宫,一直在尹见公公手下受训,也是新皇登基后才散出来派些洒扫的活计。”小太监局促的回道,虽然有些胆怯,但是礼数没有错,秦祀点了点头说道“你快将那鸟收拾了,若是让别人看见了恐怕要受责罚。”小太监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说道“多谢秦公子。”
一进院子就看到拂曲正端着一套茶具从库房出来,见到秦祀行礼道“秦少爷,我们公主刚起,您稍等片刻。”刚说完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响动随即传出“是啊祀来了吗?”拂曲走近说道“回公主,是秦少爷来了。”“快进来!”周沁之正在梳妆,着急的喊道,拂梨摆正她的头道“公主,马上就好了。”说着将头发盘好,带上发饰。
秦祀听着她充满活力的声音不由的笑着,回头给了竹克一个眼神,自己向屋内走去,一进门就看见赵沁之手中拿着一根簪子正在比划着,满脸欣喜的看到秦祀进来,放下簪子说道“啊祀,此次达齐来贺让你与王爷作陪,父皇很是看重你。”秦祀愣了一下,走上前拿起一根琉璃梅花簪比在她的头上,对着镜子看了看,纵使今天略施粉黛,也没有盖住她那乌青的眼圈,说道“你听谁说的?”说着将簪子插进秀发。
周沁之摆弄着看了看,满意的转头笑道“一大早太监就来传旨,你不在宫里,他就找到我这了,我替你收了旨意便让他回去了。”秦祀顺着她坐到榻上,注意到她眼角的红血丝,眼色沉了沉。
一盘清粥小菜端了上来,说道“都说了什么?”周沁之喝了一口粥说道“说你也是梁之才,让你多加历练。”说着已经被早饭夺去了思想,秦祀笑而不语,略带宠溺的看着他,本来已经吃过早饭的秦祀又被周沁之催着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包子。
收拾完早餐,秦祀本想约着周沁之一起去走走散散心,但是周沁之却毫无兴致,秦祀偶尔说起什么学院中趣事,她也积极响应着,可就是一安静下来似乎就沉在湖底,说不出的窒息感。
“你在想云展和亲之事吗?”秦祀手肘撑桌面上,将头歪在拳头上,淡淡的说道,仿佛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周沁之似乎被点破了心思,有些尴尬又愁苦的笑了一下,道“是,父皇只有我一个成年的女儿。”说着手撑在身后,微微仰头看着屋顶,努力的让自己放松下来,接着说道“身为公主,我本该如此,只是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秦祀心中思量着,故作轻松的说道“此事尚未定论,你不必忧心。”
在这宫里,总让秦祀想起在府中与周沁之的日子,越遥远,越美好,那些日子,周沁之总是笑着,闹着,犹如一朵翻飞在万亩花田的蝴蝶,翩然起舞,不知疲累,就连自己这片贫瘠的土地,也能得到她踏足,久而久之,这片贫瘠枯竭的土地,也逐渐生出新芽,长出花朵,疯狂的摇曳生姿,努力生长,想吸引你为之驻足。
黑亮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桌面,忧愁的面庞,刻印在秦祀的心上,伸出的手想去抚平眉间的忧愁,迟疑片刻,却只敢落在发尾上,不敢惊动她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