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要去何处？”守在门外的齐钧发觉虞江亭去的并不是马车的方向，他赶忙追上去。
“去和京王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齐钧感觉到虞江亭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陛下，您究竟要去做什么？”
“以吾一命换天下人安。”
此言既出，面前的二人顿时怔然在原地。
“陛下，国无君主何以成国？！”汪铭轲俯身作揖，极力劝告道，“倘若您真要赴约，我们也可从长计议，假死作计也未尝不可！”
“沂星早在信上说了，以吾身于城门外祭旗，谁也替不了……”虞江亭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淡然一笑，“这场局注定要吾去赴。”
“陛下，难道没有其他的法子了么……”汪铭轲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连连摇头道，“您就不担心京王会翻脸么？”
“吾只知道，这是唯一能两全的办法。”虞江亭微微叹了一气，苦笑着说道，“百姓无须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将士们不必再打下去了……”
齐钧内心五味杂陈，他望着面前的虞江亭，“扑通”一下跪在雪地上，抬手牵住虞江亭的衣袖，哽咽着说道：“您当真……不走么……哪怕是为了……小温将军……”
虞江亭哑然失笑，他的心隐隐作痛起来，表面上的平静终究是被那四个字悄然打破。
他拼命将她的名字压在心底，自知这是唯一会让他动摇的存在。
与她相处的时光倏忽间从眼前掠过，心海深处翻涌起不息的波澜，虞江亭的眼眶微微地湿润了。
不曾想在人生尽头，他才恍然明白，人生在世，竟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曾许诺，共白首，而今却抵不过这无情的世道。
此去隔生，无言话别，惟愿你看得那处春和景明。
“她会明白的。”虞江亭微微摇了摇头，回首望向身后的群山，目光灼灼。
“倘若她接受不了呢……”齐钧喃喃地开口道，眼里泛起了泪花，“我又当如何向她交代……”
“她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坚强。”虞江亭轻轻地笑了笑，故作平静地说道，“因为她是小温将军啊……”
齐钧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紧紧跟在虞江亭的身后。紧随其后的汪铭轲深深地叹了一气，他心中悄然明白：在既定的命运面前，无人能够幸免，无人能够逃脱。
“汪卿，”虞江亭忽而想起一件事，回身看向身后的人，“吾还有一事相托。”
“陛下，只要是臣能做到的，臣定当万死不辞！”
虞江亭看着汪铭轲一幅严肃的模样，不由地笑了起来，而后他又面露不舍地说道：“后花园的那三只小家伙，就拜托你了。”
汪铭轲闻言愣了愣，微微颔首……
城门缓缓打开，虞江亭举着旌旗凛然不惧地走了出来，面前是虎视眈眈的八万京兵。
“这沐王倒是有骨气。”唐新祯看着不远处的人——约莫他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能这般坦然面对生死，着实令人钦佩，“只是可惜了，生在这样的时局里……”
身旁的人闻言冷冷地笑了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以一命换众生，值得。”
虞江亭将旗柄稳稳地插入沙地，而后他回身跪伏在雪地上，朝紧闭的城门深深一拜。
终究是要就此别过了，将军，等不到你了。
以一人渡众生，众生之中也有你，我死而无憾。
虞江亭浅浅一笑，抬眸望向城墙上的齐钧，朝他示意；随即虞江亭神色坚毅地转过身，凛然地直视兵临城下的京国大军。
齐钧悲痛欲绝地望着城墙下那个孤寂的背影，他几番咬牙拉开弓弩，却迟迟难以伸手去接过那支烈焰燃烧的箭矢。
那可是自己和蒙城护了十年的人啊，如今自己竟要亲手送他一程。
“齐钧，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虞江亭临走的话再度回响在他的耳畔，齐钧的心猛然颤动起来——自己的箭术是为了保护虞江亭而练就的，到最后，却要用来杀他。
齐钧不禁仰天长叹，两行热泪滚落而下，他拼命地喘息，努力拿稳手里的弓弩，燃烧的火舌在他面前肆意地舞动，似乎随时就能将他吞噬。
“陛下，走好……”
倏忽间，一支利剑从城墙上射来，霎时便射在了虞江亭的身上，虞江亭猛然一颤、吐出一口血来，左手不禁攥紧身旁的那根旗杆。
利箭穿心的一刹那，火便侵占了他的全身，虞江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刺痛，周身的寒气纷纷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无尽蔓延的火。
紧接着，难以言喻的痛楚遍布他的全身，虞江亭留恋地望了一眼远方的苍穹，直到火海吞噬了他视野的一切……
沐国的旌旗化为灰烬，飘落在虞江亭的身畔。
晦暗的天穹再度落下雪。
池叶映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周遭的一切都弥漫着冲鼻的焦味，他默默抬手用衣袖挡住扑面而来的气息。
“陛下，这要如何处置？”
“把他……”池叶映还未答复身边人的话，只见城墙之上一个身影忽而一跃而下，他怔然地望向空中的那人。
下一刻，那人便狠狠地砸落在雪地上，殷红的血顿时浸染了那一处的白净。
池叶映的心微微一颤，但很快他又神色平静地说道：“自己看着办……余下的人随吾入城门。”
“遵命，陛下！”
……
当温汝韵率军赶到龙光门处，却发觉城楼上没有一个守卫。
她疑惑地驾马过去，高声呼唤了好几声，仍旧无人应答。
那一刻她的心悬了起来。
“众将士听令！入城门！”温汝韵抬手一挥，率军准备强行进入，不料面前的城门轻而易举地便被他们撞开了。
为何没有一个守卫？！
温汝韵环顾四周，除了飘落的雪花，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将军，将军！”一个前去探查的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留意脚下湿滑的雪地，一个趔趄便扑倒在她的面前。
“何事？！”温汝韵赶忙跃下马背，将他扶起，焦急地询问道，“城中的人呢？！”
“他们和京兵……在洛河之畔交战，如今……京兵打过来了！”
温汝韵闻言愣在原地，顷刻间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动得厉害——“敌军已经打来了？”
居然还是没赶上……
温汝韵神色恍惚地站起身来，萧瑟的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感觉自己很凌乱，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没等那人回应她的话，她望见在远处苍茫之间，那片黑压压的身影宛若汹涌翻滚的乌云碾压过周遭的一切，朝着这头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