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来势汹汹,易景行以一抵三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右眼时不时发痛,让他手里的佩剑难以发挥出平日杀敌的水平。
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易景行屏住呼吸,忍痛拔出射在左肩上的箭矢,钻心的痛感让他一度恍惚,面前的敌人似乎出现了重影。
再撑半刻,定要为他们撑到最后一刻……
易景行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握紧剑柄向敌军冲去,眼里满是无尽的杀意与凛然。
他尽力躲过敌人的攻击,奋力地将手里的长剑刺向敌人的胸腔——倒下了一个,另一个也倒下了。源源不断的敌军如同潮涌一波一波地向他涌来,好似要将他溺毙在这片死寂的血海之中。
直到有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将遍体鳞伤的他从血海中一把捞起。
他骑在马背上,身前是她。
“你果然……”易景行无奈地笑了笑,深深地望向面前的人的背影。
“抓紧我。”温汝韵一边击退围上来的敌军,一边回首说道,“只要能再撑一会儿,我们就能一起回去了。”
身后的人沉默不语,温汝韵趁着敌人还没冲上来的间隙回首望向他,却发觉他右眼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面色苍白——显然他撑不了多久了。
易景行缓缓伸出左手握住温汝韵手里的缰绳,在她露出不解的神色之际,忽而右手使力狠狠揽住她的腰,猛然间一个甩手,将她往后方的雪地上甩去。
原本温汝韵还在疑惑着身后的人为何要拉住缰绳,不曾想下一刻她被易景行拽下了马背,在空中无措地转了一圈,紧接着狠狠地摔在雪地之上,整个人都恍惚了好一会儿,再抬首只望见那人驾马持剑冲入敌军。
“易景行!”
温汝韵从深陷的雪堆中爬起来,捡起地上不知是谁的长枪,跑向易景行的方向,倏忽间,面前的雪地上从她的身后投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韵,走!”程日成骑在马上,俯身将手递给她。
温汝韵怔忪地看向马背上的人,回想起易景行先前说的话,她顿时明白了一切。
“你和他早就商议好了……”温汝韵哽咽地看向身后的人,泪水蓄满了眼眶,耳畔不断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
程日成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上了马背,随后调转马头,朝着微敞的城门疾驰而去。
一支利箭朝着他们的方向笔直地射来,恰恰在那一瞬温汝韵回首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手里的长枪去挡,箭矢与枪身相撞之瞬,她的呼吸都在那时停滞了,心狂跳得厉害。
“居然让她逃了……”持弓者悻悻地放下弓弩,他望着风雪中逐渐模糊的身影,轻轻地笑了笑,喃喃自语道,“下回定会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偌大的雪原之上,零星的余兵还在坚守着决云都。
“还有多少能战的人!”易景行喘着气,看向身后——殷红的血掩盖了雪的洁净,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士们拼尽自己最后的意志,奋力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身后,“将士们,还守得住吗?!”
“守得住!”
易景行欣然一笑,攥紧手里的缰绳,目光骤冷,举起长枪再度冲向前方。
锋利的剑尖泛着冷冽的寒光,碎碎琼芳坠落而下,与那点点血珠交融化作股股殷红的细流,在雪地上肆意地蔓延开来。
马背上的人抬脚狠狠踹在一个敌人的胸腔上,与此同时他感受到心口上的刀剑刹那间抽离时的扯动,令他几乎痛到失声,闷声吐出一口血来,抬手死死摁住那个伤口。
面前的刀剑再度刺来,他拼尽全力侧身一躲,刺目的刀刃擦过他的侧脸,划破了缠绕在右眼的纱布。
风雪袭来,将猩红的纱布扯去。他望见那两条系在一起的红帕子落到了马的眼前,下一刻它猛然惊厥起来,扬起的马蹄冷不防蹬在那个契丹士兵的身上,将他踹出了几丈之外,而后它朝着未知的方向跑去,很快就没了踪影。
易景行没能握紧手里的缰绳,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再抬首——四周伸来的是无数冰凉的弯刀。
他望着那阵风将红纱托举到了昏蒙的苍穹,肆意地扯弄,而后又无情地将它抵在一棵松树上,松树的纤枝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它的身躯……
望见红纱飘扬的那一刻,温汝韵便想起易景行曾同她讲过,沙场上的马看见红巾坠在眼前,会以为是战败的信号,随后它就会不顾一切地逃往故乡的方向。
看来,你都说的是真的……
等到他们二人过了拒马河上的樾桥后,纪梓念便一声令下,冰河上的木桥顿时炸得粉碎,飞溅的碎物夹杂着冰块深深地砸在河岸边。
众将士纷纷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决云都,每个人的眼里满满都是炙热的泪水。
朝也干戈,暮也干戈。他们拼了命去守护的这片疆土,终究是落入了蛮夷之手。
愤然与不甘在心中交织。
温汝韵攥紧手里的那枚残缺挂坠,喃喃地说道:“等我们回来……”
天地苍茫,死寂的沙场上只能听闻到雪悄然飘落的声音。森然的万骨堆砌如山,干涸的血印深深地烙在这片土地上,寒风回响,捎来无数亡魂的悲鸣之音。
自一举攻占幽州之后,契丹利用龚云承提供的城防图,一路打下平州、蓟州、妫州和云州,并将云州升格为西京,作为进攻中原的桥头堡。
“赵、陈二位将军,你们同温将军继续留在莫州与契丹周旋。”纪梓念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关口,继续说道,“孔、斯二位将军,你们即刻率军前往雁门关,与临川都汇合拦阻契丹南下。”
“纪军师,”赵泽俯身指向图纸上的另一处关口,疑惑地问道,“为何不让我们守石岭关?此关若不设防,契丹骑兵一旦突破我军防线,便会长驱直下,马踏太原……”
“石岭关虽为险关,但远不及作为前障的雁门关。契丹的草原骑兵一旦接近石岭关,太原便是背水一战,再无回旋之地。”温汝韵上前一步,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