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云都落雪之时，温汝韵的心咯噔了一下。
一晃眼，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温汝韵站在城墙上，仰首望向昏蒙的苍穹，丝丝凉意落在她的眉目之间，缓缓吐出的气霎时变作一团白雾。
万山覆雪，雾霭清绝。
隔着薄薄的雪幕，她的心在怦然跳动——待到雪融开春之时，她就能去见他了。
雪已经堆砌了不少，温汝韵靠着雉蝶坐了下来，她将身边洁净的雪捧在手心里，先是小心地揉作一团，将它放在地上，又捏了一个小球安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人。
“这个就当作你吧。”
小小的雪人独立于风雪之中，仰首静静地望着她。
温汝韵用指腹轻柔地摸了摸它的头，冰凉的触感让她的指尖微微一颤，她不由地莞尔一笑。
不出一会儿，小雪人的身边又有了很多伙伴。
“左侧的是齐大人，右侧的……”温汝韵忽而顿了顿，眼眶微微泛红，喃喃自语道，“这个……是蒙大人。”
“这两个小家伙就放在蒙大人身边吧，他最喜欢它们了……”温汝韵捏好两只半寸大的小猫，小心地捧起它们放在那个雪人身边。
“洛阳的雪也很好看。”温汝韵望着面前一排排小雪人，忽而想起那些年在洛阳军营里的日子。
总在天光微亮之时，大伙儿就陆陆续续从各自的房内走出来。
有时候，她会闭着眼睛靠在孟若蓿的肩头，抱着孟若蓿的胳膊放心地往前走。
“温妹妹，不怕自己会摔么？”孟若蓿轻轻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
温汝韵摇了摇头，笑着回应道：“不怕，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你啊。”孟若蓿笑了笑，握紧她的手，继续朝着校场走去。
若是在夏日还好，在冬日里往往能瞧见大伙儿站在那处空地上——有的人眯着眼打瞌睡，有的人靠在另一个人的肩头睡个回笼觉，还有的人不停地捂嘴打哈欠。
不过当纪校都走过来时，原本昏昏欲睡的大伙儿倏忽间打起十二分精神，顶着沉重的困意，炯炯有神地排列好站队去跑圈。
休训时，大伙儿会偶尔玩一种游戏，一种独属于男儿之间的游戏。
那时候她和孟若蓿坐在树下小憩，原君庭便走过来俯身说道：“二位能否腾个地儿？”
温汝韵歪头望见原君庭的身后走来一群人，其中一个人被四个人架了起来，正朝着这头抬过来。
“这是做甚？”孟若蓿疑惑不解地望向那群嬉闹的人。
“咳咳……”原君庭面露赧色，轻声说道，“不大雅观，二位姑娘只管回房便好。”
“神神秘秘的……”孟若蓿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牵起温汝韵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走吧，我们回房休息。”
温汝韵本来并不理解原君庭口中所说的“不雅”之意，直到她和孟若蓿走了一段路，不经意地回首望见那一幕，她便懂了。
“果然是‘不大雅观’，”孟若蓿扶额苦笑，连连摇头叹气道，“这便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的差别么……”
温汝韵无奈地笑了笑，和孟若蓿走回玖房。
不过平日里还是能和他们打成一片的，好比说军营里举行一年一度的步打球赛之时。
对于步打球她最初是一概不知的，后来纪师傅特地翻出前朝史书给她细阅，上面记载：“凡击毬，立毬门于毬场，设赏格……各立马于毬场之两偏以俟命。神策军吏读赏格讫，都教练使放毬于场中，诸将皆駷马趋之，以先得毬而击过毬门者为胜。先胜者得第一筹，其余诸将再入场击毬，其胜者得第二筹焉。”
“小温，和我们一队吧。”司寇阑站在玖房前，诚意满满地递来一根月杖。
“可我没试过，不如去问问若蓿？”温汝韵掂量着手里这根木杆子，摇了摇头。
“蓿姐加到伍房的队伍去了。”司寇阑无奈地叹了一气，接着说道，“二殿下被捌房的人挖走了，檀兄的伤尚未好全，眼下只能靠你了，小温！”
温汝韵看着司寇阑面露苦色，也不忍心再会回绝，便颔首说道：“行吧，我上。”
直到上了赛场，温汝韵又犯了难——倘若是击鞠，她会更加擅长，而这步打球是不用骑马的，两队人在草场上奔走，用手里的月杖去击打地上那个表面涂色的木球；以击球入门先后分出胜负，用筹计分。
那个小木球在杖击之下，宛若流星一般飞快地掠过草场，恰如有诗言：“坚圆净滑一星流，月杖争敲未拟休。”
她原本以为第一回合对上贰房的人就会被刷下去，不曾想一路打到了决胜局。
“不愧是小温！”原君庭站在围栏外，拖着一条缠满纱布的腿，为赛场上的人加油打气。
身边的谭庄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说道：“原兄，你可要站远些，免得球飞来又被砸到了，毕竟昨日最后一场你的腿已经挨了一棍子了。”
“蓿姐，别遗憾，咱们明年再来！”谭庄回首望见走来的人，热情地招呼着。
“没啥遗憾的，不错啦！”孟若蓿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只不过接下来这几日里，定是会腰酸背痛了……”
“表现得很好。”檀闻弦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在孟若蓿身边停了下来。
“檀兄今日是决胜局，你押哪一队？”孟若蓿偏头望向身边的人，笑着问道，“我赌柒房会胜。”
“静观其变。”檀闻弦望向对阵的两队，轻轻地笑了笑。
围栏外站满了过来观望的人，无数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温汝韵莫名感到有些不自在，不停地搓弄手里的月杖。
“小温，何处不适？”左方防守的司寇阑似乎看出了温汝韵有些忐忑不安，轻声安慰道，“别怕，这一场无论输赢，我们都很不错了。”
温汝韵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月杖，专注地盯着中场上的那个木球。
伴随着场外鼓声的响起，决胜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