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日成怔然放下手里的兵器，抬首看向身边的人，喃喃地说道：“临川都前不久不是平乱有功了么？况且岐国的势力尚不足以与沐国抗衡……易兄，你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我听闻临川都混入了楚国的奸细，虽然最后是打胜了，那一战似乎打得并不轻松。”
“赢是必然之事，毕竟在那处镇守可是咱们的檀大将军。”程日成瞅见剑身上有一处污垢，便拿起布擦拭起来，思量了一会儿，说道，“不过如此算来，我们已有将近四年没见了。”
“我记得程兄从前和小温将军是一个军营出来的。”易景行在程日成身边坐了下来，拿起另一把长枪仔细地擦拭起来。
“嗯。”程日成微微颔首，将擦拭好的兵器放到木架底部的箱子里，“一共是四十七个人，我们约好了，三年后回到洛阳军营一聚。”
“三年说快也快的。”易景行微微叹了一气，感慨道，“真羡慕程兄，有这么多可以念想的人。”
程日成闻言放下手里拉扯的布，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易景行的肩膀，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安慰道：“行止，有些事情是要学会释怀的，再说了，你的身边还有我们啊！”
易景行歪头一笑，颔首说道：“是啊，还有你们。”
集结的鼓声再度响起，二人纷纷站了起来。
“走吧，操练！”程日成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回首望向身后的人。
“走！”易景行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走向校场，那里已经陆续集结了不少士兵。
再度回到自己的营帐，温汝韵卸下身上的包袱，趔趄地往前走了两步，倒头便躺在床榻上。
她趴在软和的被褥上，脸颊上感受到令人舒适的暖意，想来是有人帮她时常晒被褥，否则她闻到的只会是一股霉味。
“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温汝韵仰躺在床榻上，抬起一只手放在额上，微微叹了一气。
她一路北上，本想着能够追查到颜德益的下落，却在半月前意外地碰到一桩山崖坠亡案，查案的县官亲自前往那处断崖下方，派人将死者的画像在公示板上张贴，她路过时看到上面的人像，怔然站在原地。
画像上的人有八分与颜德益相像，为此她特意向办案官员表明了身份，亲自去查看尸身，如若她贸然过去，极有可能会被怀疑，因为在尸身的脖颈上插了一支缠丝镶珠金簪，是女子的佩戴之物，因而情杀的可能性极大。
另外还有村民提供消息，在山脚下有一辆被人遗弃的马车，那个位置离发现尸身的地方也不到三里的距离。
颜德益的尸身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支离破碎和不堪入目，因为这处断崖还不算高，因此他的死因就是那支刺入脖颈上的金簪子。
他就这么死了？
温汝韵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接受颜德益的死讯，毕竟他做了这么多恶事，那么多人枉死在他的手上，他居然如此轻率地死了。
即使心里如何猜忌他的死因，温汝韵还是选择让县官将此案上报到朝廷，毕竟在颜德益身上还牵扯着不少事，总要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告慰。
如今颜德益死了，便意味着他和契丹之间的联系就此终结。但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应该还存在线人，能够使远在洛阳的他依旧可与北夷勾结。
温汝韵微微翻了个身，她拨弄着手里的那条葫芦发绳，内心思忖起来。
到底是何人，能够做这个线人？又或者，不单单是一个人……
半晌过后，温汝韵恍然睁开眼，方才不知不觉间她睡了过去。
她打了个哈欠，从被褥上爬了起来，抓起身边的葫芦发绳将头发挽起来，换上熟悉的戎装，拎起长枪走出营帐。
恰好此时身旁走过一个将士，她抬眸一看，感觉此人有些面生。
“将军回来了。”面前的人朝她俯身作揖。
“请问你是……”温汝韵迟疑了一会儿，目光轻轻地落在他的身上，“是易副将的兵么？”
“在下是龚副将的兵。”陈涿光轻轻地笑了笑，“将军第一次见我，难免觉着面生，在下陈涿光。”
“原来如此。”温汝韵微微颔首，寻思着陈涿光的口音有些耳熟。
陈涿光侧身望见不远处的营帐内似乎有一个人站在那里，退了一步，拱手作揖说道：“那便不叨扰将军了，龚副将寻我有事。”
“去吧。”
温汝韵握着长枪继续朝校场走去，一路上她都在回想自己究竟在何处听闻过他的口音。
营帐外的龚云承也时刻关注着温汝韵的动态。
“你这般贸然过去，不怕她生疑么？”
“舅父您忘了，她未曾见过我，”陈涿光耸了耸肩，接着说道，“话说回来，沈甘棠那次倒是把她伤得不轻……”
“此话怎讲？”龚云承假意将一本兵书摊开在桌案上。
“今日天热，我瞧见她将衣袖挽起时，右臂上交叠的疤痕瘆人得很，而且她把长枪一直握在左手，想必是右手的伤势还未完全好。”陈涿光的目光忽而变得阴翳起来，他低声说道，“舅父，不如趁早把她除了……”
龚云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一介女流，不足为惧。”
“可如今颜大人死了，契丹王庭之内又在闹夺位之事，舅父的大业当如何是好？”
“暂且观望观望，待契丹王族纷争结束，再做打算也不迟。”龚云承指向纸面的那一行字，悠悠地说道，“如若之后新王上位，契丹肯继续与我联手，我想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陈涿光倾身向前，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若有所思地说道：“舅父，这是一招险棋啊。围点打援，稍有不慎，北夷之兵反过来包抄了我们的军队，又该如何是好？”
“人不仅要会赌，而且还要敢赌。”龚云承用指节敲了敲桌案，笑着说道，“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秦王……反其道而行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