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吹得人心里微微发颤。
寝宫内,裴漪跪在虞初识面前,面色暗沉,但她的眼神又是那么坚定。
虞初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裴漪这么沉静的样子。他感觉裴漪好像不再是他印象中的样子,有一种他从未感到的威慑力。
“裴漪,是你做的吧?暗地里让祯儿带着绾儿和那吴国公主离开,”虞初识从书案前起身,一步一步走近裴漪,走到她的面前,俯身半跪下来,低声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陛下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为何还不把我以欺君、勾结之名关起来?处死呢?”裴漪冷笑着,直起身子,看着面露愠怒的虞初识。
“裴漪,你恨吾吧?”
“陛下这是说什么话,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陛下相濡以沫,何来恨意?”裴漪掩饰内心的悲哀,望着虞初识,眼里蓄满了泪水,哽咽地说道,“只是……陛下变了……”
“吾怎么变了?”虞初识看到裴漪倔强地忍住泪水的样子,心里感到越发得酸涩。
明明曾经她哭的时候,都会扑在他的怀里,可如今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纱,一条河,一座山,怎么也无法触及彼此的心。
“陛下变得更爱自己了,自从您登上王位之后,您的眼里所望见的不是江山社稷,而是无穷无尽的欲望与野心。”
“吾是沐国的王,一个君主没有野心与目标,那他的国家如何强大?他的疆土如何辽阔?他的百姓如何安定?”虞初识一句句地追问,他以为能在裴漪的眼里看到怯懦与退让,却仍旧是那般坚定与执着。
“君子心怀天下,君王运筹帷幄,可您眼里只有自己,十多年前的那场混乱之中,您杀出了属于自己的生路,可现在您所作所为都为了一个字‘私’!”
“你说吾这十多年都是‘私’?!”虞初识不可思议地笑问着,“吾做了这么多,哪一件不是为了国和民,为了孩子,为了你?”
“陛下自己心明如镜,我不多说什么。”裴漪眨了眨眼睛,把泪水忍了回去,“如若我不来,陛下要把祯儿怎么办?”
“他与吴王暗中私通,更是为了谷慕冉可以假借王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吾会将他与他的妻儿贬为庶民,发配边疆……”虞初识一字一句地说着,他看到裴漪的脸色愈发冷漠,他本想不说出来,可不知为何,他赌气地讲了出来。
“贬为庶民,发配边疆……”裴漪重复着虞初识的话,泪水止不住地掉落,她苦笑着看向虞初识,“因为他不是沐国未来的王,陛下从来都不看重他,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怜爱,陛下都吝啬地收起来,您是他的父王啊,陛下还说不爱自己,不爱王位?”
“换作是淑儿、亭儿,于公于私,吾都会一碗水端平。”虞初识想伸手擦去裴漪脸上的泪痕,可她却后退了,冷冷地看着他。
“陛下,请放孩子们走吧,静祯从来都没有被您期许过,他不适合留着这里。让他们一家三口过自己的生活吧,没有王室的束缚,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裴漪俯身跪拜叩首,泪水都落在地上,留下了痕迹。
“裴漪,你不会后悔吗?”
“不后悔,陛下。”
虞初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他看着裴漪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起身向他行礼,随后退了出去。
一切再度陷入平静。
虞初识苦涩地笑了笑,挥了挥衣袖站起身来,对外面的侍卫喊到:“吾休息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陛下!”
暗格推动,隐门轻启,虞初识捧着一盏油灯,走进那条密道,门渐渐合上,一切陷入沉寂。
晨昏阁内,朝云看着手里接来的信件,暮雨悄无声息地从阁楼的阶梯上走来。
“主上如何吩咐?”暮雨摸了摸自己指骨上佩戴的暗器,笑着问道,“那位客接吗?”
“接。”朝云将手里的信件递了出去,看向昏暗的天色,接着说道,“主上让我们务必完成好,要把沐国大殿下平安护送到吴国。”
“好。这样赏金也有双倍了。”暮雨将信件叠放好,收入腰间的囊袋里,“很久没接这样的任务了。”
“不要掉以轻心,不管什么样的任务,只要接了,代价都是有的。”朝云看着沉落的残阳拼尽全力挥洒自己最后的光芒,那余光落在她的腕间,金丝的云纹闪烁了她的眼。
“是啊,代价,谁也不知道有多大……”暮雨端详手里的指戒,戒面上的“婳”字让他内心动容。
“晚霞客的命运,只能接受,没有反抗。你我都是这世间所弃之人,不要去执着那虚无缥缈的真情,回馈的只会是更多的疼。”朝云拎起涔胤剑,走下了楼阁。
暮雨回望那天边的晚霞,不禁感叹着命运的无奈。
晚霞客是一支隐匿在沐国的刺客组织,因为其中的夜行衣黑红相配,宛若那即将落幕的晚霞一般。
晚霞客有一个神秘的主上,没有人知道主上的真实身份,身为晚霞客一旦进入组织就要服用一种慢性毒药,虽然服用前期能增加服用者的内力,但是到了一定时限,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服用者就会毒发身亡。
进入组织的晚霞客,都是签了“卖身契”,誓死效忠组织,进入组织的那一刻开始,命运多舛的他们在这世间才重新有了立足之地。
除了训练,他们还会去自由接刺客任务,但是所接的任务都需要请示主上,如果与主上的任务相冲,他们会自动放弃所接的外务。
晚霞客相互之间只有代称,没有层级之分,因为他们是同一批进来的,十年前的那一批晚霞客已经完成了他们的“终极任务”。如今的晚霞客之间都是分组行动,互不干涉,只有当重大任务下来时,他们才会一同行动。
这些年来,晚霞客接的刺杀任务只是失败了一次,那便是墨婳刺杀京国太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