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说道：
“见好就收？”
他的语调倏地变得缓慢：
“晚辈不才，倒想请教范前辈……”
“温乔对待我和清卿，何曾打算过见好就收？”
范成双平淡说道：
“百剑朝凰礼是学宫重仪，剑分生死是对对手的尊重，不曾有半分逾矩。”
“至于她对你出手，固然有以大欺小之嫌，但也已在薛大小姐剑底领了教训。”
“沈侯何必苦苦相逼，非得动用‘天绝地灭大搜魂手’炼杀乔乔的阴神？”
薛清卿皱起眉头，早已听出这家伙字字不离大搜魂手什么的。
分明是要把魔教妖人的大帽子扣到明烛头上。
好等他沦为人人喊打的丧家犬。
在燕前辈，不，先生为首的新儒家秩序中。
光是与“魔教”二字扯上关系，就足以让明烛吃不完地兜住走。
沈澄却问道：
“你若不出面相救，温乔会死掉吗？”
范成双摇头。
沈澄又问：
“我若无持国护生符护身，清卿出剑又稍慢了一步，是不是就会死在温乔剑下？”
范成双想了一会，最后仍是点了点头。
沈澄的话声，登时变得淡若玄冰：
“她要杀我时，你没想着出面。”
“我没想杀她时，你反倒为她出头。”
“莫非霸陵温氏嫡女的大道就很珍贵。”
“出身贱于寒门的沈某，性命就轻如鸿毛？”
范成双显然很不习惯有人如此直白地对她说话，面色登时变得难看。
只见她轻轻呼了口气，忽又嫣然笑道：
“沈侯何必妄自菲薄？”
“若非你祖上出身不凡，成双也不会在这好声好气地与你说话。”
她淡淡地接着说道：
“沈侯的年岁已不小，心里也该清楚，人与人之间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既然有着同样的高贵出身，成双也就认可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但若想借此就漫天起价，成双也绝不介意与沈侯着地还钱的。”
沈澄凝视着气派雍然的少妇阳神。
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强烈的厌憎。
动用飞剑“镇灵”血祭贵妃后。
他清晰地感知到，飞剑与神魂间的连结越加紧密。
这对至今未曾搞清飞剑来历的沈澄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且，“镇灵”直至此刻为止。
最多也只秒杀过第七楼抱丹境的修士。
而抱丹境的所谓仙人，在眼前的明神境大修士跟前。
怕是一扬手就能清掉一群。
假如一剑不中，他的性命和清卿的阴神，恐怕就在此交代了。
沈澄瞥向身旁清卿，却见她轻缓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蓦然间心中豪气大放，朗声大笑道：
“既然如此，沈某人就领教范前辈的高招！”
他面色忽地一肃，纵声道：
“剑来！”
下一刻。
攻向范成双的，却不是他背后木匣中的飞剑“镇灵”。
一道清越冷冽如冬日花开的苍白剑气，往着范成双当头劈落。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全然出乎范成双的意料。
只见她手掌一翻，浮屠双鱼印蓦然放大浮空。
将她身周三丈内外尽数防护完好。
剑气直击在石印青气之上，刹那迸发的冲击波将文庙半壁震塌。
乘此当口，薛清卿一招手召回飞剑。
手挽着沈澄御剑行空，往着沈澄指向的鬼门方向疾飞而去。
至于这场酝酿已久，如今总算打将起来的两位明神境大修士之战的结果。
就不是现在的两人关心的事宜了。
……
“明烛。”
“嗯？”
“你是怎么样确定，小梅前辈会回应你的呼唤的？”
“没法确定。”
“……那么，若是她没理睬你又该当如何？”
杏海海面，面对薛清卿的提问，沈澄微笑着拍了拍背后的剑匣：
“到时候，我自然会自个儿出剑啊。”
薛清卿眨了眨眼：
“我还以为，那只不过是你为着蒙蔽对手而作的伪装呢。”
沈澄笑道：
“这可不好说。”
“就像你现在，就真的知道我的匣子里装着什么？”
薛清卿摇了摇头。
半晌，却以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
“无论装着的是什么，我也对明烛有信心。”
“假如你被她三言两语，便吓得不敢对温乔残魂出手。”
“我反而会开始怀疑，你真的是魔教派到缺月州的奸细了。”
沈澄哈哈大笑：
“清卿果真是名门作派，骂人也不带脏字的。”
“你言下之意，可不是说留着温乔的阴神，等若是存心祸害抚婴吗？”
“好了，海面上可不太安全，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小梅前辈，想来不会有事吧？”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刻意提高了声量。
过不多时，一件物事忽然被从鬼门中扔了出来。
薛清卿飞近接着，正是范成双的浮屠双鱼印。
她喜滋滋地将印台塞进沈澄手里，指了指印台边上的小字：
“你瞧。”
“‘封镇天下名剑’，东海剑皇亲手刻下的这六个字，终究还是封不了小梅前辈的梅花枝。”
话声刚落，韩小梅的话声便遥遥自阴世传来：
“别以为吹捧我几句，我就会不计较你那小情人对我发号施令的事。”
“嘿，桀骜不驯，目无余子，可当真跟传闻中年少时的阿燕颇为相似。”
“可这不代表我就得容忍他。”
“待会事情一了，我要这满身古怪秘密的小子助我修行！”
沈澄大笑，回道：
“晚辈正想应邀到缺月山一行，不知前辈可愿同往？”
尚未等到韩小梅应话。
只见得海平面极远处，一道苍茫剑光忽自缺月山所在方位破云而起，直上九霄。
薛清卿面色一变，带着沈澄御剑高飞。
在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贴近云海。
数息后，但见天上高处骤然幻化出一整排金黄麻将。
于一瞬之间延伸出三头六臂，迎向那道破空千里的无匹剑光。
薛清卿轻声说道：
“十八罗汉……是青帝阁主虞雅文！”
“没想到，当初曾被先生强行仗剑斩破的罗汉金光。”
“此时与缺月山人的一剑相抗，竟半点不落下风。”
“剑道修炼至这两位的境界，就算只有阴神、阳神能够步进缺月州。”
“跟真身到来也没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