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剑派的包厢里，高秀永是唯一一个无声地注视着空荡场地的人。
传闻出身于南阳高氏支系的少女肤色白腻，容颜如画。
紫衣单薄，身若细柳。
此时却忽地开口回应霍秀宁道：
“不然。”
“我观沈澄此人，出身寒微之极，却能在乱局之中青云直上，封侯领爵。”
“才华潜力，绝不在倚祖宗余荫而居高位的四军侯之下。”
“像那豹侯明玄策天赋再高。”
“若无枝繁叶茂的明氏本家隐隐为其后盾，也无法稳坐在全国第一强藩的位置上。”
霍秀宁对此嗤之以鼻：
“小门小户，纵有奇才，终究殊无底蕴支撑。”
“别说是与师姐身后高氏相比，就算跟成名不过三代的我家，也相差甚远。”
“不过是乘乱而起，转眼也将被乱浪淹没的小人物罢了。”
松风四秀均是出身于当地大族。
郭氏、李氏、霍氏，都是崛起已近百年的豪门。
对无门无派，出身连寒门也称不上的沈澄，天然就带着俯视的目光。
四人中家格最高的高秀永，闻言却只微微一笑：
“你我的祖宗，谁不是寒微出身，凭着过人勇武在乱世中闯出头来？”
“师傅，您也说说师妹。”
“像她这般小覤天下英雄，早晚得吃大苦头。”
松风剑派掌门李若童坐在包厢的最前列。
听了弟子的话，只淡然道：
“连虞先生也青眼有加的人，是你们这些小辈能任意点评的？”
“你们也不瞧瞧，这会儿他正跟谁在谈着话？”
四秀顺着师傅目光瞧去。
只见众人遍寻不获的沈澄，此刻正坐在东侧的包厢里。
身侧坐着一左一右两位儒袍君子，与其谈笑风生，面目却不认得。
高秀永目光一亮：
“那两位，男的腰间佩的是一座白玉宝塔，女的佩的却是一杆琉璃烟管。”
“莫非是自云城、琉璃两大学宫远道而来的代表！”
剑派众人听了这话，均是一惊。
望向沈澄的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堂堂两位学宫君子，何曾会对小国侯爵摆出这等亲切面色？
别说君子，就算只是这次前来裁定锡卢国事的莲台五贤人。
对着锡卢的国主、贵妃，那是一点也不带尊重的。
都直接动用剑阵，把贵妃镇压了。
儒家读书人们向来自命清高，从不向世俗的权贵屈膝。
想要让他们与一个人平等论交。
需要表现出的绝不是权势，而是确确切切的实力！
霍秀宁瞳孔收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半晌，方道：
“没料到云城和琉璃两大学宫，竟也已表现得这般不顾体面了。”
“为着讨好梧桐山人，竟然对薛清卿传闻中的情人也屈身下交。”
云城、琉璃两座学宫位处神洲东疆，邻近魔教辖地。
底蕴本就不如抚婴、莲台、鹤鸣三大千年学宫的它们。
为着求存，时刻也必须仰赖三大学宫的助力。
李若童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若有这般雄厚的靠山，能让两位学宫君子来下交你，尽管轻视沈澄无妨。”
“只是连为师，也未曾被这两位放在眼内，甚至连一声招呼也不屑打。”
“除非令尊立时突破至六段，你才有机会得到同样的待遇罢。”
霍秀宁登时涨红了脸，不敢再说。
郭秀真凑到师傅耳边，低声说道：
“师傅，要不要先行避席？”
“若是那两位跟沈澄言语过后，便立时离去。”
“本派日后在莲台方的眼里，必然份量大减。”
“再也无法被理所当然地视为旦马一国的代表。”
李若童摇头道：
“此时离去，已然太迟。再说……”
“身为剑客，一生之中。”
“可不一定能有第二次机会，见识到像今日一战般的精彩对决。”
郭秀真柔顺点头，身形靠回原处。
心底却是一声叹息。
本派在师傅的领导下，以一派之力撑持一国顽强屹立数十载。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读书人眼里，终究换不来半点尊重吗？
东侧，三层包厢。
“沈侯，抱歉啊，这件法袍受损过重，已然没办法修好了。”
腰挂琉璃烟管的娇美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将怀中的半截黑袍，递回沈澄手上。
“若果沈侯只想要一件防护功效不输这件的新法袍，我倒是能以颇低的价钱搞到手。”
“但附带神通的法袍，几乎都是价值连城的有主之物。”
“沈侯曾经拥有过这等宝物，已经比大部份散修也要幸运了。”
沈澄感慨地瞥了半截断袍一眼。
只一发劲，断袍便在一阵细微的滋滋焦响下震成粉碎。
女子由衷赞道：
“好精纯的内力。”
“我家就在东海剑池上，一年下来，见过的先天武夫着实不少。”
“内气精纯厚重，能够云淡风轻地掌发雷霆的，却也没有多少个。”
“难怪雅文先生阴神回到阁中后，会对你称许有加。”
事实上，当时雪白阴神归位后，先是狠狠地抽了一口腰间的琉璃烟管。
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他娘的，燕微蘅的徒儿真是走大运了。”
为着保护阁主的形象，女子决定还是别把原话转告沈澄为妙。
但也只有长年跟在阁主左右的她，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沈澄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虞雅文。
在缺月州以外的广阔中土，这是个份量丝毫不比韩七情为轻的名字。
琉璃学宫门人分为九座琉璃阁。
每一阁的阁主，均是抚婴境以上境界。
据闻自琉璃入主东海剑池旧地后，九位阁主便各被池中的一口藏剑认主。
合称为“无瑕九良玉”的九人。
便是学宫大祭酒以下，琉璃的最强战力。
在这九人之中，却唯有一人的境界修为。
被公认能与均是抚婴出身的五大山人并肩。
青帝阁阁主虞雅文，十一楼悟道境，剑修。
在西月神洲史上，上一位冠上青帝之名的。
便是千余年前，一人一剑力阻前秦帝国东进的东海剑皇。
对于这天下间的剑修而言。
虞雅文使人敬畏兼加的，不单是当前具备的恐怖实力。
而是不久的未来，她很可能得到整座剑池的认主，成为下一代东海剑皇。
沈澄想起那日在彭铿赌桌边爽快认输的雪白阴神。
怎么也没法把这作风如江湖豪杰的女子。
与高在云霄的青帝阁主连系在一起。
虽然，在沈澄内心深处……
这样的剑仙，才是他真正想要成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