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枪冲刺本就是骑兵的最强战法。
当年齐道中手中只数百轻骑,便横扫天下。
所倚仗者,便是骑军人手一杆的铁枪。
此刻明一指手中所持的。
却是大秦名将薛青山年少时用过的“洞玄点钢枪”。
即使在岭南明氏芸芸藏品之中,都堪称一流。
他身下一匹“白云飞”,更是明九真重金购来的鹭山名马。
短途疾驰之神速,甚至胜过齐归蝶座下的“歧夜鹭”一筹。
明家祖上本是武将起家,诸般战阵武技尽皆出神入化。
这一式明家枪中的“白燕淘沙”,枪势尚未曾攀升至极点。
散发的威势,已足震慑千军。
只可惜,沈澄在生死关头从来不晓得畏惧。
他之所以未曾带同剑匣来此。
除了是为了减少,自身对“镇灵”这着撒手锏的依赖。
也是为着置身死地,将一身胆气激发至以往未及的高度。
但见他长啸一声,身形飞纵而起。
拳架开阖,势如千军万马逐白袍,往明一指面门重击!
明一指事前,曾无数次预想过沈澄可能作出的反击。
对应长枪冲刺的最佳战法。
素来只有在枪势未成之前,便动手将持枪者身下的坐骑击毙。
马上的骑手懂得应变,坐骑本身,却无如此灵活的反应。
这也是宫九一箭,未曾对准马上沈澄。
却选择射杀他座下马匹的缘由。
然而此刻,沈澄却采取了在明一指眼中最直接,但同样也是最笨拙的攻势。
沈澄双臂再长,也不过四尺。
待得他的拳头触及明一指面门,明一指枪势早已完满。
只须挺枪一刺,身在半空无可借力的沈澄,决计难挡长枪之一击。
明一指忽然感到有些遗憾。
是被围困于禁军营中的压力,令沈澄变得急躁起来了吗?
他原本还期待,这场决斗会更旗鼓相当一些的。
洞玄点钢枪枪尖一挺,朝空突刺而出。
骤然间。
沈澄的左拳,竟忽地随着一记顺畅无比的甩臂而乍转轻柔。
待得明一指反应过来时,枪身已被沈澄化拳为掌的掌心粘住。
此时他才注意到,沈澄覆于左手表面的黑甲,已在不知何时便已解除。
掌心的柔劲,使得本该直指胸膛的一枪,出现了一丝凝滞。
这是……八卦门上宗的柔拳?
在缺月州,也有人晓得这门拳术吗?
明一指脑海中念头电闪而过。
长枪上猛然发劲,将沈澄手掌崩飞。
然而就只因慢了这一刹,枪尖已错过了穿胸而过的最佳时机。
只将沈澄肩上一大片皮肉挑落。
沈澄得自长命灯的法袍“潜禽黑羽”,也在大幅破损后宣告报废。
但沈澄却已不以为意。
在他眼中,已只能瞧见明一指那微显惊愕的脸庞。
下一刻,这张脸庞便被他的拳头击得粉碎。
明一指飞坠落马,手中银枪颓然堕地。
沈澄眼望着拳下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
与明一指未曾彻底涣散的目光对视。
就如是听见了对方的心声,低声说道:
“那招名叫‘揽雀尾’,在我家乡还算流行。”
“我从前只觉这一招不甚实用,但在打通阴柔二脉后,似乎才总算能发挥出它该有的威力。”
“明兄,再见。”
重拳锤落,彻底将明一指一颗头颅锤成了稀巴烂。
他满身鲜血,回首身后一众兵卒。
目光中煞气之重,竟是使得无数身经百战的悍卒不由自主地畏惧后退。
忽然之间,也不知是谁壮着胆子,颤抖着喊了一声:
“放箭!放箭!”
霎时之间,只听飕飕飕响声不绝。
四面八方的飞矢劲箭,都往沈澄射了过去。
沈澄身周均是空地,已无遮挡可寻。
明一指头颅尽碎,也已无法被炼作尸偶。
当下抬足一踢,把银枪挑至手里。
劲力直贯丈二长枪,铺天盖地般举枪扫荡。
竟是将为数不下数百箭的一轮箭雨尽数震落!
一息间。
强烈的危机感直冲沈澄心房。
长枪宛如自然反应,往前一点。
锵的一声,枪尖崩碎。
藏剑老人壶中飞剑“蜂尾”来势不减。
离沈澄咽喉只半寸之遥!
武夫的驭剑术,并不像剑修御使本命飞剑般灵活由心。
巨大的真力消耗,让他们往往把成功的盼望,寄托在一锤定音的杀着上。
此刻的沈澄历经数战,气力已衰,反应也难免不如巅峰敏锐。
藏剑老人自问已把握住最佳的时机。
这一剑,不会刺偏!
突然之间,叮的一声。
飞剑“蜂尾”在刺进沈澄喉头前夕。
即被横空出世的一道银光自侧里撞飞。
藏剑老人抬掌收剑,赫然望向高墙上方浮空御风的雪白身形。
女子剑修如明月在天,俯视众生。
一生中从未亲眼见过仙人降世的兵卒们,无一敢上前一步。
倏地间,有人手中长刀落地。
一口长刀落地后,便是一百口、一千口。
宫九花费十余年练出的精悍强军。
没等到在北疆战场上,被铃兰轻骑撕碎之日。
便已在飘然腾空的仙家跟前,散尽了军心士气。
藏剑老人颤巍巍上前两步:
“阴神御风……”
“薛清卿?”
薛清卿点头,瞥了身披血污,笑容却灿烂无比的沈澄一眼。
望向军营众人的目光,漠然如注视死人。
藏剑老人倏然望向那道停在沈澄喉间的银光。
却是女子别在发间的一枝银簪。
他苦修百年的壶中飞剑,竟是被眼前女子剑修一簪破去。
用不着动用本命飞剑,甚至不必用上长剑。
百年修行,在山上真正得道的仙家眼里,终究只是一场玩笑吗?
老人惨笑一声,猛然大吼,驭剑直取薛清卿阴神!
薛清卿的阴神之躯,并不像服食了大量补魂丹的沈澄般凝练有如实质。
她的身躯表面,仍然流淌着似有若无的透明光采。
只要老人的这一剑,能够洞穿其身。
薛清卿远在城西府第中的真身,也难免受到反噬而受损。
然则她却甚至没有正眼瞧向飞剑一眼。
目光淡淡地打量着老人。
这个人,没有剑心。
剑刚、剑直,百折不挠,万砺成锋。
苦修百年的所谓驭剑之术。
也只不过是对剑修飞剑的拙劣模仿。
她二指一伸,轻轻夹住了刺向身躯的“蜂尾”。
啪的一声,飞剑断折。
同一时间,银簪一闪。
径直洞穿了老人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