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人君(1 / 1)

沈澄再次向她行了一礼,推门入殿。

赵玉琪固然是温润如玉,令人神往。

可对于朝堂宫闱之事的认知,却确实是天真得可以。

甚至及不上极少理会俗事的清卿。

贵妃的鬼修身份无法公开。

她对朝廷的掌控,全然来自于国主授予的合法性。

如今宫九当政,也源自于国主谕令的认可。

武夫和仙家固然唯力是图。

但对大部份国民,以及文臣武将而言。

“名份”的重量,有时候犹胜于刀剑。

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份,而份莫大于名。

而身为这名份来源的锡卢国主。

却一直被参与到这场博弈里头的各方忽视。

或许是因为只要他身份尚在。

便无人敢于对他本人出手。

相比之下,对付贵妃和宫九的阻力要低得多。

然而沈澄从来没受过这个世界的礼法教化。

只要他认定眼前之人该杀。

而自己又有杀他的能耐。

那么,就算出手后会蒙受再多的责难和压力,沈澄都不以为意。

殿内看来已有多年不曾打扫,屋梁和窗户布满了蜘蛛网。

甚至还有一头瘦成皮包骨的老鼠。

自沈澄脚边堂而皇之地跑过。

随即又被门外射进的阳光,惊得缩回了阴影里。

大床之上的一国之君,却似对住所的现况全然不觉有异。

锡卢国的国主,是个看着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

先天武夫的纯净体质。

令他哪怕久未梳洗,仪容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整洁。

然而长度及腰的蓬乱长发,垂及胸前的打结长须。

都全然掩盖了那张尚算俊秀的面目的风采。

殊无人君之相。

难怪十余年间,纵有大祀大丧,他始终未曾露面。

贵妃纵然张狂无礼,终归有着能教群臣慑服的气魄。

而这个人的气,却似已然丧尽。

自沈澄进门以来,他一直未曾抬头看上来客一眼。

而是始终垂着头颅,专注地刻着手中的桃木人偶。

他的手指修长,也依然具备着不俗的力道和稳定性。

寥寥数刀,就将一张乖巧小女孩的面目雕划成形。

大床末端,堆着小山堆般的女童木偶。

显然均是他幽居以来,雕出的成品。

锡卢国主跟贵妃间,曾有过一个孩儿。

自幼便心思玲珑,乖巧活泼,受尽荣宠。

几乎已注定成为国主的继任人选。

可在五岁许的某一夜。

却被发现沉在了王城偏僻处的水井里头。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会在大半夜跑到井边去的。

宫中史官只记:公主坠井夭折,上甚忧伤。

隔天的早上,贵妃便接管了监国的大权。

沈澄瞧着这个埋首于雕出亡儿生前容颜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国主可知国难当前,江山有倾覆之危?”

国主不答。

沈澄又道:

“贵妃已然身陷牢笼,少君独当大任,恐难持久。”

“君上何不振作,出殿号令朝臣,好使内外国难皆清?”

听见少君二字,锡卢国主忽地抬起头来。

深深往沈澄脸上瞧了一眼:

“寡人只有一个孩儿。”

“休要烦我,滚吧。”

沈澄平日是绝不会忍受这般极不礼貌的对待的。

但这次,他心中却未升起一丝怒气。

反倒是若有所思。

半晌,方道:

“既然如此,沈某告辞。”

说罢,纵身上门。

门外等着的赵玉琪,并没想到他会如此快地结束会面。

见他前行,便即缓步跟上,问道:

“沈侯可曾有所得着?”

沈澄摇了摇头:

“心气已丧,神智不清,问无可问。”

“我虽有逼得他流露隐秘的法门。”

“奈何必然伤他性命,此时尚未是时机。”

“再说,先天武夫神智虽失,搏击本能早已深入骨髓。”

“我也没有将他制服后问话的把握。”

赵玉琪的面色当下便有点怪。

一位三段武夫,如何便会生出与国主这位四段徒手搏击,还想将其制服的念头?

她心中只道沈澄也是那类惯于言过其实的江湖武夫。

倒是见怪不怪,神色如常道:

“沈侯心怀大局,是这锡卢国的福气。”

“还请放心,按照我儒家的规矩。”

“哪怕锡卢废国,外姓贵族的爵位仍然会得到认可。”

“沈侯为这个国家的人民立过的功劳,必将明白记于史册。”

沈澄嗯了一声,问道:

“诸位连日来,可曾于宫中发现鬼物踪迹?”

赵玉琪摇首道:

“未有所得。”

“沈侯却也不必担忧,与我等同来的陈师妹,是猎鬼摄魂的大行家。”

“不日之内,定能搜集得更多蛛丝马迹。”

沈澄微微一笑:

“沈某不过一介凡夫,又怎敢质疑诸位贤人的办事能力。”

心中却自开始沉思。

这些学宫读书人们对国主的忽视。

终究还是让她们与重要的线索擦肩而过了。

锡卢国主手中雕刻的木偶,面目与宫九有九成相似。

国主爱女之情极深。

对此刻被温乔所掌控,独力抗下护国重任的另一个女儿却不闻不问。

未免也不太合理。

再加上那一句:寡人只有一个孩儿……

沈澄眼眸一亮: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不,还是先跟清卿商讨,再作行动为宜。”

便在此时,赵玉琪忽然开口:

“是了,沈侯。”

“在下这段日子,并不方便离开锡卢京城。”

“有一件事,想请沈侯帮忙一二。”

“沈侯,可知望月楼边,有一座在漕帮名下的盐仓?”

……

酉时,宫九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猎鬼司衙门的主事书房。

这房间名义上已被她赐予了沈澄。

但她很清楚,沈澄平时是决不会回到这儿来的。

身为锡卢国主和贵妃娘娘唯一在世的女儿。

难得等到了身份将被承认的一天。

自己却连后宫,也不敢踏进去一步。

唯恐被镇守母妃居所的五名贤人当场斩杀。

宫九忽然一伸手。

将身上雪白蟒袍撕扯下来,在地上重重踩踏成了碎片。

身后,温乔的娇笑声响起:

“本小姐还以为,就连死人也比你要更富有感情呢。”

“对着亲生的父母,情感尚且不敢流露。”

“却唯独敢在我这个外人跟前表露愤恨之情。”

“这天下间的亲子,果然都是一个样呢。”

宫九回过头来,脸上已收起了所有的情绪:

“我乃至我国的存亡,皆已操于你手,难道还怕你笑话我?”

温乔笑道:

“我这不是为你吃了一耳光了吗?”

“说实在的,你的脾性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为着这个,我不介意给你更多帮助的。”

她的唇蓦然已贴近宫九的耳垂:

“虽说你我皆为女子……”

“但要我与你渡气双修。”

“好等我体内阳火,焚净你五脏积郁的阴煞之气。”

也不是没法办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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