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风虫,形似蜈蚣,有八翅,能聚风御风,体壮力猛,常随风而行,生机之使。
问其身世,其曰:天生地养,风眼而生。生而为老夫妇养之,老夫妇亦医者,后老夫妇医匪,匪杀之占地。虫欲杀匪,盘桓古灵山间。
匪迭遭戕,日惴惴。今周顺六年四月二十五日,于古灵城门邀我除虫,吾欣然往之。
初得虫,虫逃之,连守月余,复捉之,与其言,得匪闻。
诚邀其入队,虫曰:必先杀匪,吾应其一旬必杀匪。
虫欣然而应,吾问酒老得其名:艾。”
提笔写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钱千展开厚实黄纸吹了吹。
“千小子,你还不睡?又在写这破玩意,这要我说,你这当传家宝的命根子根本没用,平常人十辈子都很难遇到一头虫,你这可能传不了十辈子就被后人给忘到犄角旮旯里腐朽了。”
酒老不解风情地出现,飘在黄纸上上下浮动,点点玉光描着还散发浓浓墨香的黑字。
钱千轻笑一声也不反驳,等到墨水干透,用手折叠黄纸四分之一处,再抚平纸张其余四分之三,打出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墨盒。
再提笔,钱千看着打着鼻泡沉醉在睡梦中的艾,一笔一笔细细勾勒,仿佛要将艾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入纸张中。他的笔触细致入微,每一只翅膀、每一片鳞片都经过精心刻画,仿佛能透过画看见艾在酣睡打呼。
停笔,艾的形象已经全部跃然纸上,说不出的憨傻可爱。
钱千等山风吹干墨迹,从布兜中取出带着古怪草药味的绿色药水,将药水均匀涂抹在纸张上。
直到绿色药水覆盖整片纸张,钱千将它拿到篝火旁烘干,随着时间推移,绿色的纸张开始变白,上面的字画慢慢浮现而出,彩墨带着淡淡的绿意,与白纸相映成趣。
满意地看着成品,钱千将纸张折成四叠,再拿到布兜边,从里面取出一本厚本子。
打开封面,里面全是如钱千手里一样的厚纸张,但白色的就只有五张,不过加上他现在手里的就有六张了。
将手里的纸张压到封面里,钱千轻轻抚摸每张白色的纸张,上面的图画也纷纷滑过,有玉质色的秋蝉,有断角的红色大天牛,有小巧的黑色水母,有长着双圆眼的唯粉小花,有长着两只尾巴的黑色小猫,白色纸张里面记载的全是他亲眼目睹的灵虫与人事。
合上封面,一头躺下,紧紧抱着厚本子,钱千带着笑意渐渐睡去。
……
清晨,山间的雾气浓厚得仿佛一层厚重的棉被,将曦光完全阻隔在外,连山风也难以将其吹散。但即便如此,风的踪迹仍旧能够隐约感受到,它在树木间穿梭,带来一阵阵清凉的触感。
“叽咭叽咭……”
一阵急促的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别催了,小爷我的腿都快跑断了,骡子都没这么干活的,先让我歇会吧!”钱千气喘吁吁地回应着,边说边一屁股靠在身旁一棵粗壮的大树上。他庆幸这树足够粗壮,不然恐怕真的会被他这疲惫的身躯压弯。
艾看着他坐下,急忙转身围着他直转圈,边转边发出“叽咭,叽咭……”的叫声,显得异常焦急。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计划不都定好了嘛。”钱千试图安抚艾,“我们现在只要找个最容易通风的山口,这事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来来来,别转了,多歇会,你晚上还要干活呢。”钱千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看着艾在地上焦急地拍打着。
然而艾似乎并不领情,转身游动过来,不过眨眼间就盘上了钱千的身体,不断用坚硬的头部甲壳磨蹭着。钱千拼尽全力推搡,却没能将艾推开半点。
“哎哎哎,有必要这样吗?我都快无法呼吸了!”钱千无奈地抱怨道。
他理解艾的焦急,但此刻他也只能尽量安抚,同时心中也在反复盘算接下来的行动。
……
山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穿过水雾缭绕的山野,使得这广袤之地既显得朦胧又神秘,仿佛置身于蜃龙之口。山路泥泞,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抬起脚时又感到沉重的阻力,仿佛行走在河水中,层层阻碍。
沿途,一人一虫,钱千与艾,穿越了那片由绿转黑的老林。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与艾欢快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自然的交响乐。风虽凉,但艾却异常欢快,频繁地在钱千身边穿梭,不时地蹭蹭他的裤脚。
看着裤脚上沾满的烂泥,钱千无奈地笑了笑,眼中却流露出对艾的宠溺。他并不介意艾的亲近,反而很享受这种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时光。
随着脚步的迈进,他们来到了山脊处的一片开阔地。朝阳洒下,温暖而明亮。钱千抬头仰望,只见群山连绵,巍峨耸立。每一座山头都显得那么坚固,而在这云层雾水之间,一座隔间山头显得尤为独特,它较为矮小且薄弱,群风带着云气不时地从其上方掠过。
钱千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咧嘴大笑起来,重重拍了拍身边的艾。他指着那座隔间矮山,对艾说道:“那里就是我们的目标了。”艾随之望去,也显得兴奋不已,围着钱千欢快地转圈鸣叫。
稍作歇息后,钱千坐在一块磐石上,艾则趴在他的腿上。他们盯着远处的矮山,开始思考如何改变山势,引导风到达山下的山寨。钱千敲了敲艾的硬头,指着矮山道:“我们需要去查看一下那里的地形,找出最佳的方案。”
艾点了点头,仿佛听懂了钱千的话。它起身一跃,开始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虫,迎着曦阳,穿过云雾缭绕的山林,朝着那座隔间矮山疾步而去。
经过约十二里的路程,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矮峰的顶端。钱千迫不及待地跑到山头的尽头,一眼望去,只见山寨坐落在左下方的山谷中。他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于是,他们再次迎着朝阳,迅速下山,朝着山寨的方向前进。一路上,他们穿过云雾,越过险阻,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接下来,他们将开始实施那个改变山势、引风入寨的计划。
……
山中无日月,夜幕迅速降临,山中仿佛被厚重的黑暗吞噬,连星辰都显得黯淡无光。黄昏的余晖尚未消散,村寨里已是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
村中的山民们按照惯例,天黑后各自忙碌起来。女人们围坐在织布机旁,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彩线之间;男人们则聚在村头,或饮酒作乐,或谈论山中的奇闻异事。
然而,今日这平静的夜晚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机。
作为匪寨,倒也不缺巡查之人,村口四处有人值守,就恐有人冲上山行凶报复。
只是今晚守在村东头的汉子却心中隐隐不安,举起挂在石壁上的火把,四处张望,拿着刀砍砍杂树,又并无所得,只得暗骂一声邪门。
待亥时一过,来人接他的班,他赶紧将手中刀交接,一刻也不想多待,连山林之中无鸟叫虫鸣这等怪事也无多说。
只是回到家中,汉子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土缸里的凉水,才平复下心跳,稍稍心安。
土制木屋突然由暗转黑,汉子手中水一抖,人吓一跳,回头看,原来是妻女醒来,赶紧挤出一丝笑容。
可是那满头的虚汗和略显奇怪的笑容还是让知心的妻子看出,赶紧问:“大石,怎么了?”
叫大石的汉子也没想着隐藏,妻子是比他聪慧的,这点他是认得,不然他也不会喜欢吹嘘的妻女,当一个有名的耙耳朵和女儿奴。
“今晚咱都别睡了,把贵重东西都捡捡,我感觉今晚村里得出事,要是真出事,我们就趁乱跑。”
妻女瞬间睁大眼睛,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嗨,你们是不知道,今天天黑,我去值守,村东头那边林深,一般是天将黑,就都是鸟鸣虫叫的,今天是一点都没有,我看怕不是那山上的怪物下山了。好在我命大,硬是没有事。”
拍了拍女儿圆润的头,大石略显自豪。
可妻子却是犹豫不决,她可不确定自家汉子的感觉。
可大石已经打定主意,推着妻女,将她们赶进内房。
到子时三刻,村东头值守的小年轻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神情带着点鄙夷,走到林子前,刚准备解裤带放水,却瞬间被拖进林子,再看脖子上已无脑袋,原地只有滴滴答答的水滴声。
前路无人,艾咬着火把蜿蜒潜进,抵达村中央木房群时,卷着风挨个点燃,然后将火把扔进最后点燃的房子,猛地冲撞开雕着花龙的木门,杀进屋子。
大火随着不时的惨叫,席卷全村,整个村寨在热浪和喧哗中瞬间暴动,可等人群拿着破桶盆到村中央时,眼中映入的又是一番惊吓。
“快回去拿刀,快回去拿武器,今天必须要把这怪物杀了……”
惊怒的山民或退或走,将全身血红,甲壳之间还不断滴着血水,像地狱中魔物一样的艾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