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这孩子,真是万古罕见的赤子之心。”
七瓷盘坐在齐衡羽化之地,沉默着追忆良久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温柔的叹息声。
侧目看去,一个一身黑帛纱衣,带着黑纱面罩的女子正满眼感叹的看着齐衡羽化之处。
“见过七瓷先生。”
“见过玄武神君。”
二人互揖一礼。
“九十多年前,齐衡到北冥真境来找我,说要为你的七瓷起一场大课,那时我见他虽然满心疲惫,仙骨全无,但却异常的自信满满,就知道他已然截断天机,完成了最艰难的一步。
我既惊叹于此等壮举,更不忍拒绝他倾尽一切换来的机会,所以就陪他来到了这里。”
“凡人不过百年寿命,转眼见须臾而过。总不过是朝生暮死,亦无太多惋惜。”
玄武与七瓷站在玄武的本体之上,二人遥遥俯览着无边无际的太虚之空。
几乎算是整个世间活的最久的两尊大神,此刻正同时的叹息着齐衡那与其他天仙相比,并不漫长千载人生。
“可齐衡那孩子,已然得证天仙,甚至距离阳神冲举也不过一步之遥。纵使世道再过纷乱,也绝无可能撼动此等存在分毫,只要他想,他就能高居于九天之上,笑看人间亿万载岁月沧桑。”
“可这孩子却对这些为亿万世人所追寻的殊胜风景弃如敝履,在抉择之际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玄武的温和声音中多了几分赞叹
“如此赤子之心,怕是几千年都不一定出的了一个,七瓷先生还真是好运气啊。”
七瓷的神色晦暗不定,他知道,玄武所言非虚。
数千年之间,天仙总共也不够半百之数,除去飞升之外,所有陨落的天仙无一是因为大限将至。
如果齐衡想的话,完全可以长生久视,不染凡尘。
“这件事,就别告诉那个人类了,齐衡说那个人类年纪大了,怕是经不得这样的打击。”
玄武开口,对七瓷说出了齐衡曾经嘱咐过她的话。
七瓷知道玄武神君口中的“那个人类”是谁,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了
“橘子肯定想不到,在她大限将至之前,她小师叔这样一尊无上天仙,竟然会先她一步。”
“多谢玄武神君祝他,也是祝我一臂之力,此恩七瓷铭记在心,日后如有机会,七瓷必当十倍向报。”
七瓷再度抱拳,对玄武鞠了一礼。
玄武兴致阑珊的轻轻摆了摆手,
“罢了,咱们这些从上古留下来的特殊存在已经不多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本君也没要你回报什么。”
接着,玄武又想到了一些事情,补充道
“当然,如果你能管好你的人就好了,少让她来烦本君,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经不住她这么折腾。”
七瓷苦笑一声
“神君,我....”
未等七瓷解释,玄武便转身离去。
“七瓷先生,大世将至,想必你我不日便有再会之时,下次再见之际,希望七瓷先生能得偿所愿。”
“那七瓷便承蒙神君吉言了。”
七瓷对着空无一人的背甲,抱拳一拜。
一声惊天的低沉吼声过后,体长万里的玄武本体化为一道玄色遁光,向北方倏忽而去。
玄武离去后,空荡荡的西玄洞天之内再无一点生意,这方原本的十大洞天之首,现在就只剩下一片破碎的山河。
满眼望去,灵根灵脉断绝,青山秀水破碎,满目尽是萧索之意。
七瓷轻叹一声,对着齐衡羽化之地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闪身走出了破碎的西玄洞天。
毫光一闪,七瓷已然重新站在中凰山的娲皇阁前。
七瓷身后,一个异常俊秀的年轻男孩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跪在娲皇像前。
见到蓦然出现的七瓷,男孩眼中没有一丝的意外,他端正身子,对着七瓷恭恭敬敬的俯身叩拜
“齐昭拜见师伯。”
七瓷看着这个眉眼间与齐衡多有相似的少年,眼中尽是温和。
略微思量片刻之后,七瓷开口
“齐昭,以后你便跟着我吧,想跟多久就跟多久,以后叫我先生就可以。”
齐昭眼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悲伤。
他自幼由齐衡抚养长大,自然知道师傅一生的执念在何处,更是明白七瓷的那句“想跟多久就跟多久”,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先生。”
“师傅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齐昭的眼角落下,对他而言,齐衡是他唯一的亲人。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之事,齐昭心中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却依旧会那么那么的难过。
七瓷轻轻的抚着齐昭的头,安慰着这个年纪不过十六岁的孩子。
良久之后,齐昭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小昭,娲皇宫的事情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我们不日便要去启程去西南,不能在宫里待太久。”
“先生,后续的凡俗事情我基本上已经安排好了,只不过师傅羽化,偏殿中的那几位有些蠢蠢欲动。”
齐昭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开始冷静的安排起各种事宜。
七瓷遥遥望向天际,初秋之日却漫天白雪飞扬,晶莹剔透的飞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动漫天璀璨之光。
雪花之中弥漫充沛的灵气,他们落在远处的游人身上,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隐入他们的体内。
天仙陨落,天地有感而悲。
“好,那我先去偏殿那里,你交代好善后事宜之后过来就好,我带你见见秦琅。”
齐昭载得到七瓷的授意后,起身向山下走去。
齐衡骤然羽化,对整个华夏,乃至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他必须要和宗教局驻邯郸分部有个交代。
不过齐衡心中却没有一丝畏惧与茫然,他知道,他的背后是七瓷。
只要七瓷在,那这个世间,就没有人敢动娲皇宫。
七瓷望着齐昭下山的背影,猛然间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心中微叹,而后转身从香龛中取出三根檀香,点燃后躬身将其插在娲皇像前。
随后,七瓷转身,向着藏剑峰旁的偏殿走去。
另一边,秦琅正满眼戒备的护在林清涵身前,这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一脸懵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秦琅目光凝重的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空中飘落的雪花,那些充满精纯灵气的雪花,落在地上丝毫没有融化的痕迹。
秦琅身为四大家族中秦家的新一代继承者,见识自然不凡,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还是瞬间就想到了这是古籍之中记载过的,天仙陨落之际的天地异象。
据秦琅所知,整个娲皇宫,只有一尊天仙!
虽然按理来说,那尊天仙绝巅的超级大人物陨落不应该只有这点异象,但是秦琅已经顾不得思虑这些了,现在有一个更大的麻烦!
刚刚掌柜的不在的时候,他一直陪着林清涵在中凰山中闲逛,两人逛着逛着,就逛到了那做像剑一样奇异的山下。
就在二人逛到山下那座凋敝破败的宫殿前,仙陨异象发生了,
紧接着,秦琅听到一声又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大量的厉鬼从宫殿中涌出。
秦琅从未见过如此海量的厉鬼。
而且,他还清晰的感觉到,数道如同深渊般庞大的黑暗之力,在那座小小的破殿中不断酝酿着,它们似乎在忌惮着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冲出来。
秦琅来不及想原因了。
如同浪潮般的厉鬼已经将秦琅与林清涵团团围住。
周围所有没有修为的凡人,都已经被厉鬼围困,只是不知为何,这些穷凶极恶的厉鬼们没有直接动手。
秦琅看得很清楚,厉鬼们眼中的凶光与对血食的渴望,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秦琅从腰间抽出软剑,运起七十二变中的剑术神通,将不知所以的林清涵挡在身后。
“啊嘞?小哥儿你干嘛?”
林清涵伸出手指戳了戳秦琅的剑。
“咋的,突然耍。。。额,不对,练耍剑呢?”
秦琅没心思搭理林清涵的疑问,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掌柜的。
按理来说,掌柜确实是人间无敌,但是掌柜的力量太过依赖外物,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几乎是整个华夏所有高层们的共识。
但是他们就算知道也没用。
就算哪个不怕死的仙人,真的敢趁着七瓷没有防备的时候袭杀他一次,那等着他的就是七瓷及其一脉永无止境的报复。
哪怕张道陵那样的极道真仙,在封印七瓷的计划失败之后,也立刻选择冲举,不在凡间多停留一刻,把一个无可挽回的烂摊子扔给了道门的其他人。
这才有了后来的三皇派与左慈,不得不以自杀抚平七瓷的怒火的故事。
世间所有与七瓷发生冲突的人,哪怕再大的仇,也都不得不遵守七瓷的规矩,没有任何人敢耍赖。
话虽如此,但总有人不愿意遵守这份默认的规矩,就比如一百多年前的洪秀全。
秦琅怕的就是这个。
如果真的有哪尊天仙不顾一切,强行以命换命的换死娲皇宫的那位超级大神,之后顺手把没有任何准备的七瓷打成瓷碎,那秦琅知道,自己今天就必死无疑了。
自己死倒是不要紧。。。。
秦琅看了一眼身旁被阴风吹的瑟瑟发抖的林清涵,不免头疼起来。
掌柜刚把人托付给自己,也就是把人托付给了秦家,可前脚刚托付完,后脚人就死了,就算自己也把命赔了进去,掌柜不会苛责,但是这也是秦家办事不力。
秦琅想起祖奶奶一提起南方那个家族就嗤之以鼻的神情。。。。。
“不管怎么说,为了祖奶奶,也要尽力一搏!”
秦琅死死的咬紧牙关,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专心致志的盯死了周围的厉鬼。
鬼影绰绰,阵阵阴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偏殿周围明丽的阳光,在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蓦然暗了下来,林清涵就算神经再大条,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