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常肯定的点了点头，回答道：“仙门还在。多年前，我曾亲眼见过一位名叫东辰的仙人暗访我们天机观。”
得知东辰师兄依然在世，子期心中的阴霾稍微散去了一些。
仙门还在，他的家也在。
星月仙门弟子，仙力源于与星辰的共鸣。在白天星辰隐匿之时，他们的灵力会相对减弱。
因此，星月仙门便设立在永夜之月上。如今月亮被外魔夺走，子期猜测仙门应该会迁移到其他的永夜之地。
只是，他思索良久，却实在想不出这大地上哪里有永远黑夜的地方。
他回过神，追问道：“那魔教后来怎样了？”
吴常的脸色越发红润，轻轻吹去杯身的灰渣，与子期碰一个，道：“魔教啊，后来被众王联手给剿灭了。”
“连仙道都未能打败魔教，众王是如何做到的呢？”子期大感困惑，不可思议。
吴常道：“你千万不要小瞧了众王，他们也是凡间的强者。仙道虽未敌魔教，但也重创了它，众王趁机雷霆出击，打的那魔教毫无还手之力。”听上去，颇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味道。
“那这一百年，有试过夺回月宫吗？如今星月宗又设在何处？”
吴常摇了摇头：“我知有限难详述，详细缘由须问师。师父曾迎东辰客，仙踪往事多相知。”
他话锋一转，道：“小友，去天机观的路，可是很远哦。”
“无论多远、多难我都要去，”子期坚定无比，“我本就已经死了，不知为何又重返人世。这可能跟月宫被夺、师门衰落有关，也许天命召我回来，意义就在于此。”
吴常已有些醉意，听到这匪夷所思的话，猛的清醒过来。他认真的看着子期：“莫非你真是仙门弟子，真的是死而复生？”
子期不语，只是招了招手。一块石子从屋外飞了进来，悬浮在他的手心上。
在吴常惊诧的目光中，那石子被一股仙力挤压得越来越小，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爆散开来，爆出无数小石子悬浮在子期的手心之上。
他微微一笑，看着吴常：“这回信了吗？”
吴常暗自咋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信了。你若真想去我师门寻个究竟，我可以带你去。”
犹豫片刻，子期道：“这本是我一个人的事，不敢劳烦吴兄同行。”
看出子期的疑虑，吴常苦笑摇头，叹息道：“不瞒你说，我曾经给自己卜算过好多次，我的阳寿已不足半载。”
子期惊疑。吴常细细说来。
从前有个人，去天机观拜师，算出自己四十岁时要死在小隐城朱无厌的手上。他的命太短，他情人的爹，也就是他的师父，硬生生的拆散了他俩。
那人痛斥天命不公，一定要逆天改命。
他长途跋涉来到小隐城，想尽办法杀那个宿敌朱无厌，好阻断这既定的因果。
可惜，宿命帮助朱无厌，那人始终无法得手，跟猛拳打棉花似的。宿命就像一座看不见的监牢，他怎么翻，怎么撞，怎么凿，都越不了狱。
一来二往，那人居然跟朱无厌好上了，还结下了不错的情谊。
最后，他不得不认命。如今时日不多，能喝就喝，绝望的等待那个命定的日子。
他偶尔给人算命赚点酒钱。碰到有钱人，就给人家整个无中生有，小灾报大，好卖一道高价的消字符。他们又不懂，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连自己的灾都消不了，那些人还指望他帮自己消灾，真是讽刺。
“那个等死的无望人，今天终于发现了一线生机，也许，他真的能……”
子期听着，心中疑惑，吴兄为何与我说这些？
吴常的酒水一杯接一杯，“我刚才收摊时，心神好像被什么绊住，抬头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你。破例为你加算一卦，却怎么也算不出你的命格。这天下，就没有我吴常算不出的人！除非……你是传说中的变数之人。传闻中，变数之人的命格时刻在变，而他身边的人亦然。于是，我又偷偷算了算自己的命格，竟然发现也发生了一丝变化，前路仿佛被一层轻薄的雾气笼罩。我就更加确信，你真的是那变数之人。”
吴常的目光越发炽热，像回到少年：“我的必死之期，或许能够因你的变数而化解。”
说到这，子期明白了他的目的。
与变同行，由变生变。
“吴兄的事便是子期的事，也请吴兄竭力助我回星月宗。”子期拱手。
“幸不辱命。”吴常脑袋晃了晃，郑重挽了挽衣袖，同样拱手。
“如若我改变不了吴兄的命格，吴兄如何是好。”
吴常的语气轻松得不得了：“还有机会，就奋力一搏，只求个无怨无悔。正好回去瞅瞅，好久没有见那些老熟人了。”
“吴兄的胸怀与境界，子期远不能及。”子期抱拳道。
“豁达，不豁达，又如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你可是死过一回的人，当比我更有感触才对。”吴常一口饮尽杯中酒，再给两个杯满上。
子期不置可否。
“吴兄，我们何时启程，到你师门问个清楚？”
“路途遥远不必急于一时。我得先去找个人，他肯定能帮上大忙，”吴常邪笑了一声，“我得想办法把他拉下水，不，是邀请他一同前往。”
“吴兄说的这位朋友是？”
“金银道人，胡莱。”
“胡莱？”子期一愣，这不就是昨天那个街上醉醺醺的纨绔子弟吗？
吴常神秘一笑，顶出个大拇指：“子期小友到时便知。”
他递给子期一枚追踪符，藉着这枚符，他就能找到子期。
二人商议已定，各自分开。
吴常拔腿去找胡莱，子期跨出街外，抬头瞅见蓝天上有一颗闪亮的昼星。
他记得星图上并没有这颗昼星。
莫非，那就是师尊化作的星辰？
那颗昼星仿佛感应到他的心思，忽闪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
“师尊，真的是你吗？可以告诉弟子，师门现在在何处吗？”子期喃喃自语，双拳紧握，晶泪打湿眼眶。
一百年了。
师尊还在守望人间。
周围人来人往，路人看着子期久久盯着天上的昼星，眼睛眨也不眨，只觉新奇。
许久无言，子期平静了心绪。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清脆的笛声，那感觉让他梦回百年前。
他低头一看，果然，地上有几枚铜钱如车轮滚转，悄悄溜进了旁边的小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