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远远青山,隐隐庄园。错落有致的茂叶透出褐色房檐,行至更深处,高而扭曲的乔木形成了天然的月洞门。微风绕指柔,旷然销人疲。
“有人吗?听闻先生大名,我等前来拜会。”尧寻臻扯着嗓门呼喊道。
门缓缓而开,迎面而来的人书童打扮。“各位来了,我家公子已经等很久了。”
昏暗黄昏下的幽林密树,饶有根至九泉之能,尧寻臻不禁在夏日打了个寒颤。一万种可能从她的脑海里闪过,这个所谓的神人……是近神还是通鬼呢?她半信半疑的跟在书童身后,既来之则安之,只能见招拆招。
“我猜到你们会来。”未见其人先闻其身,原是如此恐怖的情形,加之冷的如同零度的男低音,尧寻臻的恐惧顿时被置在了放大镜下。
尧寻臻壮起胆子问道:“先生妙算,如何猜到?”
“我入镇就听闻有湖边小屋被烧一事,遇上这等莫名之事,大概都想求个明白,你不找官府,便是自己在打探了。我既在此处有神人之名,你大抵是要来一试的。”
“先生如此自信,定有常人不及之能,既然如此,不用我多说,先生也知道我们所为何事吧?”
尧寻臻已经根据声音辨认这位家喻户晓的神人就坐于厅内帘幕后,可其故作神秘,尧寻臻也不便戳破。
“枫岳,先带三位用膳吧,我想三位奔波至此定未用膳,自是待客,周到为妙。”
“是。”
尧寻臻没想到来庄园第一件事是吃饭,不过这顿饭来的倒是适逢其时。较于尧寻臻的来之则安,乐己和风止安一直警惕着四周,甚至连近在眼前的美食佳肴诱惑都能抵挡。还是在尧寻臻简析时情后,二人才逐渐舒展身心。
神人深谙待客之道,酒饱饭足后,三人已经昏昏欲睡,书童才前来请他们去前厅。
眼前坐的,倒真有些神人的风范。
一袭白衣,五官周正,头上唯有一素簪,腰间一玉佩,玉佩样式别致,状如金蝶,坠着形如麻花的流苏,与三人之前所见皆不同。男子自有的一股孤傲清冷仙气,人群中也是最为扎眼的存在。
“当真是神人。”尧寻臻丝毫不吝赞许之情,眼光不由得流连,风止安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尧寻臻才想起今日前来有正事。
眼前的男子不似尧寻臻想的那样皓首苍颜,而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先生好,小女子名为尧寻臻,这是家姐尧止安,舍弟尧乐己。”二人一同向其行了叉手礼。
“姑娘谬赞,吾乃尘世中人,无寻仙问道之志,何以担得起神人二字,鄙人姓阳,名舒寒。我与诸位年纪相仿,亦难担得先生一称。”
“如此,阳公子,想来公子对所问之事的来龙去脉了解的比我们更甚,便不费口舌耽误公子时间了,公子不如直言放火之人是谁?”
“姑娘倒是直爽。要说此事,我说怪不了任何人,诸位可信?”
“怎么可能,明明是人为,怪不了任何人?你不会想告诉我是一场意外吧?”尧寻臻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质疑。
“不是意外。但确是怪不了任何人。”阳舒寒气定神闲,未被尧寻臻的情绪感染分毫。
“天下分立,以契约定。九国契约签订已久,碍于约定,各国之间行事多有桎梏,在别国搜捕之事,一般由搜捕国向地域所在国递发请求信,由地域所在国派官兵先行搜捕,之后向搜捕国回复一份带有可搜捕标记点的地图,搜捕国只得根据搜捕地图进行搜捕,你的草屋在明月国最北之处,大抵是明月国官兵向外递交搜捕图时将你这处标为最北藏匿处,搜捕国官兵定要按这巡捕图才能交差,你这屋子没了对他们而言可少走几里呢。”
尧寻臻对如此荒唐的缘由难以置信。“就为了少走几里,他们便如此大胆吗?若是如此,毁了明月国,岂不是一劳永逸?”
“寻臻姑娘,莫被气昏了头。为搜捕毁一国之事在天下难以遮掩,岂不是因小失大。明月国其余地方多聚居,想毁谈何容易,只有你,独门独户,被毁难以察觉,就算追责也难以重罚,胆大一次可换无数次的省事,这买卖在他们眼里可是划算的。”
“那这么说,其实他们当着我们面烧了这间屋子也无不妥,为何不第一次来就索性烧了,岂不是更省事?”
“这个问题,就要问你旁边的止安姑娘了。”
“阳公子何意?”
“她到底是谁,你我都心知肚明。与其找出放火之人,找出追杀这位姑娘的人更为一箭双雕。我的意思是,小心点,不然危在旦夕。”阳舒寒回避了尧寻臻问题,但却平静的告诉着三人接下来该是如何。如同看透一切的世外高人指点着身在尘世中的山中人。
尧寻臻还未读出阳舒寒的话外之音,阳舒寒便让书童收拾出三间厢房,让他们一行人在此住下。
风止安知道阳舒寒话有所指,在房间想了许久,她只知道宣侯想要对她不利,原因她也不得而知。
至于父王和兄长——
父王对她极为冷淡,兄长亦是鲜少见面,难道他们也暗藏杀机吗?
风止安不愿再想,于她而言,四伏的危机,多舛的命运已是抽刀不断之水,举杯不消之仇。亲人的杀机更如剑芒,处处割愁肠......她不想让这剑芒伤了无辜之人,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阳舒寒一番话,尧寻臻似醍醐灌顶。以风止安的身份,云淡风轻、傍花随柳,采菊东篱的生活于他们而言几近妄想,如今只有尽快查清才可真的脱身。独善其身,安居乐业的生存之道已与现实脱轨,或许抢占先机,才是保命之计。
既要破釜沉舟,便得认清局势。认清局势最简单的办法便是一人!
乐己听到屋外有开门的动静,怕尧寻臻有危险,便一直悄悄跟着。
尧寻臻在庄园里乱转,一时意气出门却忘了自己并不识路,站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面临选择时,只得带着懊恼的心情点兵点将,正巧遇上了枫岳。
“欸小书童,可以带我去找你们家公子吗?”尧寻臻突遇转机,兴奋的问道。
“我得先去问问我家公子。”
“行,那我先跟你去到屋外吧,免得一会儿你还得来此处。”
阳舒寒独住一院。枫岳让尧寻臻稍等,说要前去通报。
尧寻臻担心阳舒寒拒绝,嘴上答应着枫岳,行动上却渐渐地相反,趁着枫岳不注意闯了进去......
阳舒寒刚练完剑,正准备沐浴——
淡淡的热气扑面而来,尧寻臻红了脸,阳舒寒一阵错愕。
时间静止几秒——
阳舒寒慌乱的找着上衣,尧寻臻猛的转身,欲言又止。
枫岳在旁边噗地笑出了声,尧寻臻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内心已然为自己的冲动悔恨一万次。阳舒寒穿好衣服,才让尧寻臻进来。
乐己本想翻进院子,不巧被出来的枫岳听见了动静,慌乱中乐己只得回到房间,这才发现随侍的书童既然也有些武功在身。
尧寻臻进门后,好一阵尴尬,初见的清冷孤傲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奋力压制心跳的慌乱失神。最后,阳舒寒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么晚,有何事?”
尧寻臻附上赔礼道歉专用神情,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害怕你不见我,只能出此下策了,早些阳公子的话,我不太明白,请问阳公子可以解惑吗?”
“你都强行上门了,问我可不可以,岂不是太晚了?”
“那我就直说了。”尧寻臻凑上前。
“那个要杀止安的人,到底是谁?”
“她可是你姐姐,你难道不知道你姐姐到底跟谁结了仇吗?”阳舒寒有些阴阳怪气。
“阳公子不会是为我没说实话不满吧,可我......我们出门在外,身份本就危险,我想你可以理解吧~”尧寻臻解释。
“你是聪明人,我觉得你可以自己猜出来的。”
“阳公子,你也不必一直打马虎眼,我们便坦诚相见吧。实话告诉你,几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便什么都忘了,就算我再聪明,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你就说你说不说吧,不说我先回去了。”尧寻臻起身要走,阳舒寒拦下她。
“只是玩笑而已。”尧寻臻倒不觉得阳舒寒的笑话有何笑点。
“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应该知道她所牵扯的不只是个人恩怨而已。”
“国家之间的恩怨?”尧寻臻瞪大眼睛,做出洗耳恭听之势。
“姑娘,你在我这打听消息未付出任何代价,还想知道的更多?那我岂不是也太便宜了些。”
尧寻臻的兴致被阳舒寒搅得全无。“我说大哥,你看起来也不缺钱,我看起来也不像有钱,干嘛非要逮着我薅羊毛呢?若是非要什么代价,你说吧。”
“薅羊毛?”阳舒寒一头雾水。
“我的意思是,我没钱,你自己看着办吧。”尧寻臻没好气说道。
“看在你是真没什么代价可付的份上,我就当回善人。如今是多事之秋,各国之间都不安分,既要和亲那就是有冲突,冲突所在便是关键所在。”
“所以......!?”尧寻臻恍然大悟。
阳舒寒对尧寻臻的猜测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谢谢你啊,你人还蛮好的,好人有好报。”知道了方向的尧寻臻轻松了不少,对阳舒寒的印象也好了起来。
“我本就是好人。”阳舒寒带些傲娇的说。
“不过,阳公子我听着别扭,你不如重新给我换个称呼吧?就当你付出的代价了。”
“这么简单?嗯......那我称呼你舒寒兄吧,如何?”
“这个听着,比阳公子好多了。”
“你满意就好,那我先走了,晚安。”说完尧寻臻便夺门而出。
晚安?阳舒寒津津有味地品味着二字,神色也变得耐人寻味。枫岳前来换茶水。
“公子,我看你今日心情不错。”
“还好吧。”阳舒寒端起一盏茶,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我看公子跟尧姑娘聊得很是开心,公子是因为尧姑娘才不收银子吗?以往来的客人可都是花重金求一答的。”
“当然不是,他们中有清玄国的公主,说不定那是影响清玄国命运的关键人物,与我所求息息相关。”
“公子当真是智慧,枫岳佩服。”
“当然。”阳舒寒得意地笑了。看着暗喜的阳舒寒,枫岳知道他绝不仅仅是因为清玄国的命运,运筹帷幄,识人断事多年,自家公子早已练就面不改色之能。
尧寻臻迫不及待想要找风止安问个清楚,但敲了半天房门,无人应答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