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蒙三岁小儿皆知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要做就做当今皇帝那般猛人,拔天倚地、悍勇无双;上到碧落,下至黄泉,他称得上天地间头号猛男。
这与种族、信仰无关,你出身于哪、又拜了哪个牛鬼蛇神他通通不管,他只强调一点:立场要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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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蒙王朝,业林城。
一辆华盖马车从街道上疾驰而过,风中流苏和风铃簌簌摇曳,卷起漫天烟尘,行人避之不及,咳嗽声起伏一片。
可这些烟尘翻滚到离计道人一尺远处,再也近不得半分,像是被无形屏障抵挡在外。
“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左手怀抱一个圆滚西瓜,他一个健步,冲入右侧小巷。
空气顿时新鲜了许多,尘埃不见分毫,计道人散去法力。
“这些凡夫俗子甚是没有素质。”
小道士一抬头,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乌发高绾,面庞白皙,素净得犹如一身道袍,一尘不染。
行一日路,未进半粒米。如今来到了皇城,已是又渴又饿。
他左手托瓜,右手沿着瓜皮轻轻一弹,整个瓜顿时裂作两半,平如刀切。
绿的瓢,红的瓤,黑的子儿,样样分明;一口咬下去,整个人都通透了。
“若是能再冰镇一下就无憾了。”
这瓜他路上偷来的,经过几日奔波,身上一个铜板都不剩。
饭是吃不起了,顺手牵羊是好法子。
他有给瓜主人看过“气”,对方福运正旺,不至落了个吃亏的田地。
巷子幽深,行人罕至。
他要去太清观。
“也不知道太清观在哪,得在天黑前找到。”
入世之前,师父点名要到业林城太清观。
那里有什么且不论,至少到了,自己也算有个栖身之所。
计道人沿着小巷一路吃瓜前行,行至深处,遇一邋遢小乞丐,七八岁模样,亦步亦趋走在他身后。
他顿步回头,小乞丐也立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
说他蓬头垢面,那都是在奉承。头发像是在马粪里滚过,面色乌黑,身上的味道在夏日更是旷日持久,比刚刚大街上的烟尘杀伤力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额头数道伤口,旧的未愈,新的又来,看得出这孩子没少吃苦;
眼神呆傻,但始终不离西瓜。
计道人漆黑的瞳孔中,有波纹流转,涟漪般散开。
小乞丐气运羸弱,已是命不久矣。
他把西瓜放在地上,道:“这瓜送你了,吃顿好的吧。”虽然也算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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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问询摸索,计道人已经接近目标;太清观就在这条街上。
正思绪飘荡,一股淡淡的香粉味道从前方飘来。
“道长,有没有兴趣进来玩呀!”
“公子,奴家想你了!”
烟火之地,自是风尘多,可以理解,只是为何太清观附近会有青楼?
计道人一时间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观里的道士修的都什么道,密宗双修?
仰首望去,两岸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小姐姐成排地挤在窗前摇着红帕。
饶是见多识广,待客无数的青楼女子,也是没见过这般轩然霞举的美少年。道士走过街心,肃肃如松下风吹过,高而徐引,吹得姑娘们那叫一个春心飘荡。
计道人颔首致意,却无意停留。
一姑娘夺门而出,顺手款住他的胳膊:“公子来玩嘛,奴家亲自陪。”
“喂!小萍,你也忒不要脸了。”
见公子被抢,楼上的女子满口芬芳。
这个叫小萍的女子却不管那许多,留不留得住客人,各凭本事,此举本无可厚非。
她并未过多言语,只是含情脉脉的注视着计道人,像在等一个答案。
透过小萍肩膀,计道人恰好看见数个男子双腿打颤地从楼里出来,满面红光,依依不舍。
“公子,你若是进了,腿只会比他们颤得更厉害。”小萍贴耳提醒一句。
计道人刚想开口打声招呼,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
“爹!我饿!”
蓦然回首,计道人却看见先前那个小乞丐站在他身后,死死地盯着他。
依旧一副臭气熏天模样,小萍捂着鼻子立马后退两步,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面前的小道士,然后跑进了楼里。
“喂!你可别乱喊,小心我告你诽谤!”
这小傻子怎么回事?
计道人怒目圆瞪,双颊充血,饶是他修道多年,也经不住这样丢人。
楼上喊得起劲儿的姑娘们顿时不喊了,窗户一扇扇关上,安静地如同普通人家一般。
“哎!”计道人低下头来,发出最后警告:
“你离我远点啊!我自己都没东西吃,养不起你。”
说罢,他就兀自运起功法,脚下生风,一溜烟消失在小乞丐的视线,跳进了不远处太清观的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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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殿,国师的独家写字楼。
夕阳夕照,云霞散落西天,殿内香炉里香气袅袅,檀香飘过之处,空气都要冷下三分。这寒香,燃的是香,散发出来的却是法力,专供于夏日避暑。
一白衣道人端坐在蒲团上,手里拂尘与道袍辉映,双目紧闭。
正是夏国辅佐皇帝上察天际、下理风水的国师——吴相伯。
身前的浑天仪幽幽转动,身后有年轻道士飞速跑进来,跪地俯首道:“师父,陛下来了!”
“知道了,金辉,你先出去吧!”
少倾,一身金黄龙袍的中年健步跨过门槛,对着国师的背影笑怨道:“国师何事急着唤我?今日政务繁多,我才刚处理完,你看,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平日里,皇帝找国师无论唠嗑还是下棋,都喜欢素衣。
他待国师,更像友人,而不是君臣;有国师在,才心安一分。
“辛苦陛下了,老臣唤陛下来,自是有要事相告。”
“事情虽简单,却不能差人相传。”
“哦?”皇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搞蒙了。
吴国师凌空而起,站直了身。
他缓缓转过身来,“陛下,你等了十八年的因果,今日来了!”
陛下脸上的表情凝固。
十八年了,他坐了十八年的皇位,没有一日不想起此事。
因果既来,自当亲手了结。
皇帝目光如剑芒,直刺向国师:“什么因果?在哪?”
“一个人,就在业林城中,今日刚进的城。”
国师踱了两步,避开上司的目光。
“什么人?城内哪儿?”
吴国师笑道:“陛下,恕我无能为力。臣虽有些本事,却也只得窥探天际一斑,看不到全貌。”
此话不假,若真窥得全貌,此刻人已经抓来了。
还用得着废话?
“此事交与你,定要查出此人身份。”
皇帝转身就欲往外走,临了补充一句:“有什么难处随时找我,万事以此为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