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长空’的真正核心在于我手中的箱子,古语有云:‘天之苍苍,其正色邪?’,我院先人认为悠悠碧空之后是亘古长夜的星空此即为‘碧色远’的真意,此名的另一由来则是在微观尺度下雕刻无数算子阵列于箱体之上,重重交叠着的碧蓝色阵纹因在微观层面狭小的过量堆叠,将外界光线尽数吸收而呈现出黑色。”谢曲古井无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这小子良心发现了?’李桂心中暗忖,而后问道:“也就是说,实际上外圈的三圈阵法所承担的运算量很小,声势这么大难道只是障眼法吗?”
“是,也不是,当然有一方面的缘由是为了提高被偷学的门槛,毕竟你很难保证在施术的时候完全无人偷窥,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提高传感器响应星体的灵敏度,一定程度上降低使用门槛。”
“嗯,如此说来,扩张出的仪轨布置在湖面上也是考虑到使用者修为不够精深会导致有冗余的热量损耗,通过及时的温度控制来保证采集和运算结果的精度吗?”
“不错,实际上对高阶术式的低修为适配才是每一代‘碧色远’所真正主要研究的课题。”
对于一门技术,李桂惯常把它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技术核心、技术组成、技术流程、技术细节;这并非代表着一项技术本身只由四个方面组成,而是在一项技术出现、完成至完全掌握的发展进程中,这四个部分往往占据了重要地位。
此次告知“一应长空”的技术核心,固然是因为头上两个中年人打的“练习交流”的算盘,对于年轻人而言更多的应是谢曲对先前稍微有点过火的行径打一大棒给一甜枣的操作。‘如此年轻,为人处世便进退得当,果不是一般人家的气度。’,自知已得到补偿当及时把握分寸的李桂便并未打算继续深究下去,先前的探讨言尽于此,就抬起头对谢曲叫嚷道:“喂,现下准备工作应当都完成了吧,接我上去,谢曲!”
谢曲呵呵一笑,半空中略带戏谑的话音落下:“你先前不是展现了一次灵敏的身形么?现下大可再让我开开眼,若是拖拖拉拉地说什么做不到之类的话,正好我一人尽数完成测量,免得被你碍手碍脚。”
刚在心中对谢曲评价颇高的李桂立刻无语了,打脸来的猝不及防,一时脸疼。深深的吞吐了两下新鲜的空气,将心气平复,念叨着:“不生气,不生气,气出事来没钱治病。”最终大度的决定不和谢曲这小人一般见识。
腰腹向下蓄力在水面上压出一个大的凹陷,核心发力如满弦之弓,刹那一过弦惊箭出,直掠向足有苍天之木般几十米高的石台,足尖轻点,借湖石多孔的结构为借力处,连踏几步,在半空划出一道青绿色影子,直至擦过持着白玉牌符的谢曲眼前。
李桂仿效谢曲的语气道:“接下来,你站一旁看着就行。”
穿着宽大青绿色道袍的少年将左手伸进右侧袖袋中,去出一鎏金檀木宝匣,方方正正的长方体,恰好为一张符箓的长宽,厚度只薄薄的两指,上下盒的接缝处及宝匣的各边角皆镶上流云形金饰,宝匣上杂乱交错沿着檀木内在的木纹斜切而过显得玄妙非常。
李桂将鎏金檀木宝匣放在,简易供桌上,华美玄秘的外形使得简易朴实的供桌都变得高大几分,直让人担心这样朴素的供桌怎能承载起宝匣。
李桂撇了眼身旁的谢曲,似有所觉,笑道:“有的符箓养尊处优,有的符箓征战沙场。”
言罢,又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三根黄色的香,拈香,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左手包住右手,以左手拇指配合食指捏住香脚右手拇指同食指捏住下面一点的香脚置于胸前,香烟无火自生,袅袅升腾。
烟起后,将香举至与额头同齐,连拜三拜,口中以顿挫的旋律念诵
“囿台观弟子李桂有请符箓真灵!”
“弟子一拜,天应术法,灵力充盈铭文。”
“弟子二拜,地理数据,洞彻万相蒙昧。”
“弟子三拜,倾身礼赞,真灵护持我身。”
而后将香插入石台南方的乱石缝隙之中后,走向供桌。
“呵,迷信。”谢曲冷哼道。
‘我在修真界擎香,既然给人说迷信!’李桂心中吐槽,而后不咸不淡的回道:“统计表明,赞美真灵之后,考虑到对精度的提升和系统性失误出现率的降低,相较于直接进行测量作业会有百分之二十六点三到百分之三十点七不等的提升。”
口中回答,手上动作不停,走至祭桌前,左手抓握匣子底部,右手按在盖子上。
无机质的声音从匣子中传出:“密码输入正确,指纹认证完毕。”
一张以灰白色带磨砂质感的纸为基底的符箓静静躺在宝匣之中,其上符文以太始砂书就,是以有形无质,非感官可见,只依稀可辨出其笔画形态却难言其色彩,以凡眼观如若镂空无物,却依稀可见如眼球上时而飘荡的微生物般丝丝缕缕的空间扭曲。符头为三台星君即下台曲生司禄星君,上台虚精开德星君,中台六淳司空星君,其下书“寰宇”二字而后是“洞彻”的变体一笔链接绘就北斗七星的星图,符腹书“万相明”三字明以日月之古体绘就,不入符胆以十二星君即十二地支为符尾。
李桂食指拇指指腹相合,余下六指以指背形式的第三指节相交叠。宝匣中符无风自动,飘摇而起,缓缓浮至李桂身前,李桂手掐剑指一点,符箓即散发出庞然之光,将李桂与谢曲二人遮笼其中。
待到强烈的白光散去后,二人身下的石台连带周遭的景色一并消失不见,移形换影一般来到苍茫的宇宙之中,四处的山峦与森林被璀璨的群星和斑斓的星云取代,泠泠水声与鸟雀呼鸣变作了近乎完全的空寂。
“莫要害怕,此处投影而已。”李桂道。
“不用告诉我不要乱动吗,毕竟我们其实还站在法台上吧?”谢曲问。
“‘太始者,阴阳交合,混而为一,自一而生形,虽有形而未有质,是曰太始。’可以说你还在法台之上,不过你要是真掉下去的话,想来也是因为你的放浪形骸所致。”李桂回。
无机质的声音在半空响起,声波在空间中不断地撞击回荡:“生体验证完毕,遗传信息数据采集中......”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瞬间的剧痛,仿佛什么事物被从体内抽离了一般,李桂难耐的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一旁的谢曲,漆黑的空间扭曲成了一条条锋锐的触手,不断戳刺着谢曲身周却在离他三寸之处被一道土黄色的光芒阻隔住,谢曲手掐法诀额上冒汗,眉头紧锁,只艰难的突出一字:“关......”
李桂暗叹了一句‘不愧是术院高材生,修为果然了得,护身之术如此精深。’便立即朝空中大叫道:“申请访客认证!”
待到透明的触手完全消失,谢曲才取消法诀,对于后天三境内的修士而言防住先天真人所构建的符箓,哪怕其并非以攻击为目的也足以自傲,但显然谢曲也并不好受,压榨法脉换来突破极限,谢曲已然面色苍白地伏在地上喘息,即便刚才只维持护身之术几秒,过强的外界压力之下,谢曲早已满身是汗,梳的一丝不苟的发丝掉出几根散乱的发丝黏在脸上,额头上几点汗水凝聚滴落在地上。
谈到修行,不同术院、道观、宗门、各有其殊异之处,修行的境界划分自也各有不同,而由天阙宗淑明子牵头提出的“后天三重,先天九阙”之说最为当前主流大众认可,意即后天之修者,修行之方向有三,称为后天三途:法身、法脉、法觉,不同门派修者各有侧重。在修行之路上所遇关窍亦有三关即后天三关:练术、明法、问道。
直到将三重关窍走完后,形成“神通”,方可称之为初入修仙界。
将人之体魄、术法、经历、道途等提纯萃取出的“精髓”,开启的神通之路才是真正的后天三重,其是由天阙宗门下辖的重云术院来裁定,是分小、中、大三神通学位。
李桂半蹲着伸出手,说道:“你未曾和你家师傅一道出过外业么,虽你有近中神通学位的修为,但提早与我告知你对遗传信息采集的忌讳也省的遭此番痛苦。”
喘息片刻后,谢曲方搭出手借李桂之力勉强站起,仍是无力言语。一股奇特的幽香钻入李桂的鼻腔,好似佩了香囊,虽人各有志,但施工场地上多是些糙汉,一时不适使得李桂也难免涌起一阵恶寒,一看到谢曲能够独自站立后便立刻放手退至一旁。
将手伸入怀中后取出一瓶葡萄糖水,说道:“喝了吧,维生素、矿物质和葡萄糖,能有效回复体力。”
又补充道:“既然是出外业,与其有时间喷香水,不如多向你师傅了解一些注意事项,并非是说你碍手碍脚,只是至少要保证自己不要受伤。”
闻听此言,谢曲眼睛猛地睁大复又强自镇定了下来,显出一种礼貌非常,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摆摆手道:“多谢,虽不知你说的矿物质是何种宝物,不过补给品,我自己有带。”而后扶着膝盖低声喘息了几下道:“你说得对,我该更小心些的。”复将手探入自己的怀中摸索片刻后,取出一青瓷小瓶递给李桂。
李桂看着眼前散乱的青丝都黏在着脸上了的清秀男子,莫名有一种奇怪的既视感萦绕在身周,为了打破这样略显尴尬古怪的气氛,李桂接过青瓷小瓶故意打趣道:“嗯~孺子可教也,知道心疼我为你跑上跑下。”趁着谢曲正低头喘气,说话声掩盖住了打开瓶塞的声响,瓶中飘忽出一缕淡淡的苍兰之气,而后将开好的药瓶伸到谢曲面前。
刚从喘息中恢复过来的谢曲正指着李桂的鼻子正要开口,就被眼前开好的瓷瓶噎住了,将出未出的话语艰难地咽了下去,白了一眼李桂后一把抓过瓷瓶,用另一只手稍作遮挡,文雅地小口小口饮用起来,缓缓的修复近乎枯竭的灵脉。不知是哪种特效药,饮用红效果立竿见影,连带苍白的皮肤都即刻红润了起来,只是......
‘这小子咋没喉结,不对劲,再看看。’连忙擦了擦眼的李桂长叹一口气,看来自己跑上跑下的也是真累了,连这点小事情也会看走眼了,眼睛直盯着谢曲上下扫动,快速扫视之下竟看见了丝丝残像,心想果然是累了,都花了眼了,便顺手把早已拿出的葡萄糖水一指弹开,仰起头一口气灌入。
休整调息片刻后,半空中无机质的声音响起:“遗传信息数据处理完毕——囿台观外事人员李桂。”
“检测到陌生访客生理指标恢复正常,是否采集数据?”
“否”谢曲道。
四周漫天的星光开始流动,汇成一张书写着各种冗长的免责条款的长卷,尽是些如:“本符在使用过程中所产生的任何不良效果,如眩晕、疼痛、灵脉失调等均由个人因素造成本品概不负责,如若损坏请于获得本品三月内在损坏发生一时辰到购买处获取保修资格,如有违背维修过程中所产生费用均由个人承担。”之类的霸王条款,末尾附上最万恶的“如若点击确认,即是做使用者完全同意以上条款,最终解释权归属囿台观所有。”
连通过拗口玄秘的语言和各色冗长的逻辑陷阱都不愿意,就这么赤条条的摆在人前的霸王条款直惊得哪怕对霸王条款已心有准备的谢曲瞠目结舌,呵道:“你们囿台宗还真是直接哈。”
连一贯厚脸皮的李桂也有些尴尬,脸红的喃喃道:“这......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外派人员,别在意那么多细节嘛!”
谢曲不屑的瞥了一眼李桂,高冷道:“呵,有这心思解释,不如赶紧干活。”便点下确定键。
星光再度流转,重新织就,上书:“如不采集数据将无法活动操作权限,你确定吗?”谢曲看也不看便习惯性的向左边按去,“别!”,不出所料的是,重新织就的卷张的纸张进度回滚,上面赫然写着:“检测到陌生访客生理指标恢复正常,是否采集数据?”,谢曲扭头看向旁边正尴尬的想把伸出的手收回的淡漠的吐出一字:“滚!”
“嗯哼,嗯哼!”李桂轻轻的咳嗽了几下道:“干我们这行的,一定要养好习惯,比如说做一件事情之前一定要先看清楚了,但话又说回来,这也并非完全是你的错,基本每一名囿台宗的弟子都要走这么一遭的。”语罢抓过谢曲手中的纸卷,一把将其撕碎,对空中叫道:“授予访客一级权限。”
无机质声音二度响起:“身份验证完毕,正在进行开机自检……”
玫红色如淡薄云雾般的星云携着还未成型的星辰缓缓流动,致密气体及尘埃组成的不透明云以难以想象的力量把各种物质聚集在一起在坍缩中诞生出一颗有一颗的恒星,跨越千万光年的距离,穿过亘古的夜空发出由聚变放出的亮光昭示他的存在。有的恒星大小逐渐增加,通过次巨星的阶段达到红巨星,有的恒星在燃料耗尽后内核坍缩,强大的压力使得费米子间的简并力被突破形成了白矮星。
三颗白矮星飘到二人视界之中,伟力修正了光的扭曲,信息毫无损耗的穿越庞然的天文尺度,连凡眼依稀可见其萦绕在轨道上的吸积盘。无机质的声音再度响起:“检测到三颗精度修正单元启动失败,处在误差容许范围之内,默认继续进行程序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