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车水马龙滋养着人们的忙碌和烦躁,街灯一盏一盏地亮起,配合着车灯将夜晚照得光明通透。街边的人群慌忙逃窜,像被追杀的,亦像追杀别人的,每个人的表情都大同小异。那是城市化的产物,是我们终将逃脱不了的大命运。
在苏泽家的小区里,景象完全不同于高架桥和天桥那般。街灯虽也亮着,但却不让人觉得炙热,它像个高大的老者在那里默默看着所谓现代人发生的故事,它为我们照亮了路——回家的路。
苏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灯虽亮着,但厅内无人,无意中,苏泽发现了那个被扶起的相框。轻轻打开疏言的房门,黑暗中,只能看到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的光,疏言听到开门声迅速熄了手机的光坐起来。苏泽轻声问:“我能开灯吗?”疏言抹抹脸颊,“嗯”了一声。
一片光明之下,苏泽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疏言跟前,坐在她旁边,极夸张地说:“呀!你哭了?”疏言瞥向他,示意他闭嘴,苏泽勉强地笑笑,两人又进入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沉默了许久,苏泽注意到疏言手里握着的滑盖手机,疏言一言不发地看着手里的手机,此时的她褪去了以往的活泼和潇洒,像个失恋的人被回忆拖着走,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绝望。
“这个不是你高中的时候用的那个手机吗?怎么又……”苏泽尝试着让疏言敞开心扉。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我比较怀旧啊。”
“真正怀旧的人怎么可能放着我这个老朋友两年不联系。”
“你……”疏言眯着眼睛凑近苏泽,“是对我有意见吗?”
“不敢不敢,陛下,”苏泽说,“不过说句实话,你跟以前比起来,瘦太多了。”
“是吗?还好吧!”
夜越来越深,窗外的蝉声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楼下大人们的谈天声、小孩们的嬉笑声和小狗们兴奋或暴躁的狂吠声,随着夜幕降临便一点一点地退场了。仲夏的夜里,除了夏虫为这静谧而歌唱以外,还有的,就是苏泽和疏言之间心底的喧嚣。因为夜太过沉静,所以两人内心的躁动才会更加明显。一个拼命守护自己的秘密,另外一个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方说出心底的秘密,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时间让他们来不及重新依赖彼此。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若想让他们恢复从前的关系,除非有人不顾一切,把自己所有珍视的、爱护的全部倾倒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苏泽跑去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放在地上,疏言凑过来,两个人像高中时一起研究课题时那样亲密。苏泽缓缓地掀开盖子,映入疏言眼帘的是所有关于美好回忆的物件,有她高中时解不开的数学题,有她无意间掉落的发圈,有她给苏泽传的小纸条,还有她很多没用完的橡皮和本子,疏言面对眼前这一幕竟开始小声抽泣起来,那一刻她几乎是崩溃的,却一直忍住心底的情绪,说:“难怪我总是找不到橡皮,原来都被你偷走了!”但是,如果她的人生轨迹没有发生变化,她现在也能翻出很多和苏泽相关的东西。她不是感动于苏泽心里一直有她,而是心痛于她没法证明她心里一直有苏泽。
“你一周就能甩丢七块橡皮,还不如让你觉得你和橡皮相克呢,这样你就不会祸害那么多橡皮了。后来你一直用我的橡皮,好大一块橡皮,咱们两个用了整整三年啊!啧啧……”
“那你怎么知道你捡到的就是我的啊?”
“你当年不是很残忍吗?总喜欢用铅笔从橡皮这头戳到橡皮那头,最后铅都折在里面了,你看看盒子里这些橡皮,有哪个不是千疮百孔?上面还有你写的歌词,断断续续的,现在都看不清了。”
疏言会心地笑了笑,这是两年来第一次这么真心地笑,她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苏泽打断,他说:“对了,记得倪晨和周末吧?”
“当然。”疏言答,“这么重要的角色怎么可能会忘记啊!”
“你来之前我们三个就住在一起了,之前想和你说来着,但一直没机会。这会儿……估计他们也快到家了。”苏泽看了一眼手表说。
“你是说……”疏言话音未落就听到了敲门声。苏泽迅速将盒子收起来,将抽屉再次锁起来,匆匆忙忙跑过去开门,疏言一脸不明所以跟了过去,紧跟着便迎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黏在自己身上的是大学同学周末。
“我的白胖儿啊!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以为你结婚了出国了再也不回来了,但是我又仔细想了想,以你这颜值和性格也嫁不出去。这两年我可是为你操碎了心啊!”周末本来就是个话唠,在大学的时候能因为一个包子一杯奶茶而默默叨叨一整天,谁都觉得他烦,但谁都很喜欢他,像周末这种既单纯又仗义的哥们儿实在是难找。
还是老样子,白疏言一边惊恐地翻着白眼,一边努力把周末推开,疏言表面看起来嫌弃周末到无言以对,但心里对于见到老友却是格外兴奋的。另一边的苏泽用力将门外的倪晨扯进来,倪晨有些不自在,就算进了门也没有直接面对白疏言。
大四时,学院规定每个学生都要参与剧本创作大赛后才能毕业,获“最佳编剧奖”的人还有奖金可拿。白疏言就这样和倪晨组成了一个战队,为了这么一个大赛,两个人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地凑合过日子,为了写出与众不同的剧本,牺牲了所有的休息时间,终于在大赛前一周完成了剧本创作。评奖前两天白疏言收到短信说她们的作品获奖了,她和倪晨双双获了“最佳编剧奖”。可评奖当天,却只有倪晨获得了“最佳编剧奖”,官方获奖名单上的编剧也从两个人变成了倪晨一个人。白疏言看着单独领奖的倪晨,心里确实很不是滋味。
对于这件事,白疏言心里清楚得很,倪晨是富家女,她妈妈又是剧本创作大赛的主负责人,才华和钱权相比,力量还是小了很多。但就算是这样,白疏言也没有怪罪过倪晨,虽然她平时看起来刁钻野蛮,但是朋友终究还是朋友,对于世上的好多事儿,白疏言都抱着“理解”的态度。
可倪晨不一样,双鱼座的所有缺点在她身上展现得一丝不苟。敏感、多疑、矫情,这些词堆在一起就是她的名字她的命运。之前和疏言之间的过节属实不是她的过错,她对于她妈妈的自私也已经绝望透顶,但就因为她的性格,所以一直怪罪自己,一直把所有矛头指向自己,好像有一种不把自己逼死誓不罢休的决心。
倪晨唯唯诺诺,终于开口:“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