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鬼。
扑面的酒荤气息喷薄，现在还多了一股恶臭。
是顾喜——
顾喜被怨鬼俯身了？
“怨鬼！快，怨鬼来了！”
顾喜啪的一声，几十斤肥肉摔倒在地上，都在身上摇晃发抖。往上，更是惨不忍睹——眼眶那发青，嘴巴乌紫干枯，眼珠缩得像是只剩眼白了。
“喜儿！我的喜儿！”顾地主慌慌张张过去抱住顾喜，“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喜儿？？！说话呀！！”
龚邃忙去查看顾喜。牵住我的两个也过去帮忙。
比起我这个不明不白的疑点，直接的更重要些。
“顾老爷，冷静点。”一旁一弟子上前劝慰拉扯，“先离顾公子远点，他身上有些怨鬼的气息。不稳定。”
不稳定的又何止一人。
“他们几个废物呢？！怎么保护少爷的！”
“我儿子！要为我儿偿还，这个妖女，害了我儿！！！”
“你们不是主持公道么！快！快杀了那个妖女！她胡言乱语，还害了我儿，你们可都是看见了！！！额——”
顾地主身后绕去一弟子，将其点穴。
龚邃安排几个出去喊人，剩下几个弟子包括他留下帮顾喜清理体内怨气。
不多，很快就清理了，但那股恶臭还在。
我知道了，刚刚不是怨气的味道。
那东西，我还闻不到，我闻到的是我熟悉的东西——
我以前被关地牢，那地牢的湿臭沼气，我闻过无数遍。
起脓包，眼睛疼，身上发红疹，痒，睡不好……
我大概猜想到，他刚刚逃，逃去地牢了，他要拿小栓子威胁我。
小栓子！
一点，一滴，就像线的连接。
我仿佛听见有人喊我。
姐姐……尚离姐姐……
我不知道。
但好像就这样，就这样走着，跑起来，绕过守卫，我到了一扇铁门前。
我到地牢入口了。
门，是开的。
“小拴子……”
我进去，里面黑漆漆，还有烟味，我看向一旁，那原本的蜡烛上还冒着眼，刚熄灭不久。
黑暗中，有人站到我身后。
可能，还是晚了一步。
身后那人的手掐住我脖子，我回头看——那眼睛里都是红色，黑色。
怨化。
他神智不清了。
小栓子，成了怨鬼。
脑袋仿佛嗡的塌了一下。
……
我在那人屋子无聊，看过很多杂书。
命煞孤星，是怨鬼最滋补的补品、最兼收的容器。
我十分清楚，他是想汲取我身上的力量，加强自身，然后逃跑，向别处祸害。
姐姐……我好饿……
他嘴巴已经烂得模糊，周围都起泡起疮，张不开。
他没有说话，但我听得见，听得明明白白。
姐姐……我好痛……他们那样拿火烫我嘴巴……说我不说他们想知道的……我非不说……他们说话好难听……
我说回去……他们烫我……说我嘴巴说话难听……干脆不要了……
姐姐……我好痛……我好痛啊……
姐姐……我还好怕……他们要杀我么……
他已经不是小栓子了，是一个求生欲强的怨鬼。
我知道这一点，我太清楚这一点了——那人天天叮嘱我，见到怨鬼不要逞强，一定要跑。
我很清楚。
我动了步子，抱住了小栓子。
“姐姐在……”
我现在不需要听谁的话。
我摸着他脑袋，身上都力量在被抽走。他在吸收。
嘶……
我抵抗不住天性，稍稍后退了些。
姐姐……我好饿……
“……没事……”
我又抱紧了他。
我能感觉，身上伤口一点一点在重新裂开，渗出一滴一滴的血，内力渐渐减少了，原本不好的治疗还反弹回来。
可能，是我书看少了。
不知道，有没有怨鬼恢复的例子。
但现在，至少现在他还是活着吧，还是，有些理智吧，他还知道，我是他姐姐。
尚离姐姐……
“嗯，我在……”
旁边喧哗着。
“你疯了！他是怨鬼！”
“她会不会不知道？”
“刚刚你们几个能敌她。这等实力，她怎么可能不知？！”
我学过一个独门护身法，那法咒十分独特，是变他人内力为己用法罩，找不到咒法根本就难以强行破解，最适合内力不强时用。
旁边几位总算意识到了，拿剑砍着，晚了，我和小栓子周围一圈的法罩流光越发纯粹。
傻子，根本近不了身。
小栓子好像也意识到了安全，他说他要吸收一下力量，现在要找一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然后回家看娘……
我很高兴，他醒了，他好像还有意识。
太好了。
“走，姐姐带你回家。”
我突然感觉头有些晕，可能刚刚是一下被吸收太多……他抓住了我的手，紧紧抓住。
嘶……
尚离姐姐，我抓疼你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你抓紧一点，这护身法必须得挨紧才能更好护住你。”
尚离姐姐，我们快走吧，我好怕。
他现在传音都流畅了。
真好。
走到门口、带头那位，龚邃拿剑拦我时，我走不动了。
我看了脚下那一圈金光，又看向他们。
“你们非这样逼我吗。”
破开不了，就牵制。
除了龚邃，剩下弟子合力对我施了法咒，不，比刚刚少了一些，还有几个人在屋那里。
不过就这么几个，念咒还是紧得很。
龚邃眼中不像刚刚那般好说话，寒剑直指我身后，“姑娘，你身后那个是怨鬼。”
“他不是，他还有意识。”
“你看他眼睛，那是彻底怨化的怨鬼。”
“我知道，所以呢。”
“……把他交给我们处理。”
“然后让你们把他杀了么。”
“…………”
他们寂静。
“我是不会交出小栓子的，我来处理。你们从未放过一个机会去杀一个无辜人。”
龚邃劝说，“这样你可就误会了，姑娘，我们可是玄门。世人皆知的大门派，我们出世为民，怎会滥杀无辜。”
我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一旁边弟子又说，“刚刚觉得姑娘你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看你这法阵，仙气灵溢，估计是个厉害的仙子。只是姑娘你是哪个门派的，我们是除怨鬼，你们难道不是？我们不都是为了更多天下苍生。”
我还真是不屑。
“怎么办呢，我不喜欢天下苍生。”
“……”
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不认识什么叫苍生的，认识也与我狗屁关系。”我拔出匕首，“哦，刚刚你们说对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一刀划开，血色被尽数吸收，我向匕首注入剩下内力。
“所以我只想救一个同类。我说明白了吗。”
剑拔出鞘。
“姑娘你是非逼我们动真格了。”
“要打，你们也不是我对手。”
铃铛声响起时，我就知道，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