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流苏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么？原来空青就是镜姑娘，那我确实是认识他。可空青分明是个心地善良心思细腻的人，他又怎么会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金明灭里的燕云十六煞之首镜灭呢？我与他朝夕相处大半年，也只是看出来他其实是个女子而已，断然看不出来阿空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头子。”
小默突然气得哼了一声：“不许你这样说阿镜姐姐。她虽然确实是个杀手头子，可对于小默而言，她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你可以朝着杀手头子这个方向扮，但是她并不是坏人！”
流苏连忙哄着小默，跟她说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故人，并不是有意要说镜姑娘的坏话，再说了，空青是她非常疼爱的一个弟弟，她又怎么会说他的坏话呢。
小默并不买账，没忍住掉着眼泪说：“你可知阿镜姐姐为何能成为燕云十六煞之首，因为首领跟她说，如果她不能成为燕云十六煞里最厉害的那个，那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出去出任务，她只能一辈子都被关在金明灭的训练营里做一个用来给别人练手的工具。光是要成为燕云十六煞，就要从六岁开始接受各种非人的训练，突破重重的考核关卡才能通过考核活下来。寻常人受着这种折磨，怕是早就死了，唯有阿镜姐姐那种心性坚韧而又强大聪慧的人，才能活下来成为首领。”
流苏抬手给小默擦干了淌在脸上的泪水，轻轻地跟她说道：“那你现在便告诉我，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成为燕云十六煞里最厉害的那个吧？这样我也好扮她扮得像一些。”
小默撇撇嘴：“你一直在套我的话。”
半晌，她又接着说道：“但你确实应该知道阿镜姐姐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燕云十六煞，金明灭中最顶级的一群杀手，名字后面都缀了个‘灭’字，镜姑娘的全名叫镜灭。据说因为她轻功了得又精通暗器，所以她要杀的人，最多只能在镜子中看见她模糊的影子，在看到她影子的那一刻，便已魂断黄泉了。
镜灭之所以叫镜灭，是因为她发出的金明令，通常是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
燕云十六煞是从小便在金明灭中长大的十六个孩子。起初大家并不知道首领想要培养的是燕云十六煞，因为从六岁开始，他们便会不停地接受各种教导和考验。
这些考验，包括把一个小孩子扔到到处都是野兽的山里过一个月；让一群小孩一起练武，在他们中大部分人的进度停滞不前的时候，开始要求他们互相厮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最强的为止；也包括让这些孩子去闯金明灭设置的各种夺命的机关，完成各种诸如用药毒死一整个府邸上下几十口人或者在武林大会上给人放暗箭令对方被对手误杀从而导致两个门派结仇之类的十分血腥的任务。
而镜灭，是由首领亲自教导的孩子，她曾经面临的这些考验，也是所有人里最为严苛的。
六岁时，她便要开始学武学毒，不到十岁便被拉去和同伴互相厮杀。也正是在那一场厮杀中，镜灭差点就被自己的好姐妹给毒死了。她在最后时刻反杀了，却也落下了个一到冬天右肩就会骨痛的毛病。
流苏问小默：“阿镜为什么会着了她的道？她明明是那样心思细腻的人。”小默说：“我只是听阿镜姐姐说过，那个姐姐喜欢吃撒了辣椒的咸豆花，平时又特别照顾她，因此她俩平时练完功便会聚在一起煮咸豆花吃，但是那位姐姐制毒的手艺总还有点瑕疵，会在下毒的东西里掺点苦味，最后一场比试之后，阿镜姐姐和她互相扶持着厮杀了出来，她便煮了一碗辣口的咸豆花给阿镜姐姐，阿镜姐姐本就不太能吃辣，舌头被辣麻了，没有吃出来里面有毒，后来便着了她的道。还好是因为她不爱吃撒了辣椒的咸豆花，吃得少，所以中毒并不是很深，在她出手了解了那个姐姐之后，她还是被首领救了回来。从那以后，阿镜姐姐便再也不愿意吃咸豆花了，她觉得咸豆花很有毒，不当吃。”
流苏：“虽然说咸豆花确实难吃，但也不是所有咸豆花都有毒的。我记得从前我给空青做过一碗咸豆花，他倒是吃得挺欢。”
小默：“噢？是吗？看来阿镜姐姐很喜欢你。毕竟她连首领做的咸豆花都不肯吃的。”
小默认识阿镜，是在她自己试炼的时候，那时小默虽然也通过了试炼，可已经奄奄一息几乎武功全废了，首领过来看她的时候，说了句：“虽然赢了试炼，可已经废了，扔到山里喂野狗去吧。”是旁边站着的镜灭跟首领说她自己还缺个丫鬟，才把小默给救下来的。
小默把镜灭的过去大概说了一遍，流苏边听，心边往下沉。听到“阿镜姐姐虽然是首领的关门弟子，但她小时候到了冬天为了练功却经常要挨冻，以致于到后来到了冬天也不怎么感觉得到冷。并且还需要经常挨饿，训练她在各种极端环境下的生存能力，比如说首领会安排小时候的阿镜姐姐跟着那些执行灭门任务的人一起出去，看着那些人如何屠杀那些门派的每一个人，并且首领还说了，如果阿镜姐姐敢掉一滴泪，便饿她一顿不给吃饭。若是她嘴巴不严泄露了任务信息，便将她就地格杀，若她胆敢心软背地里偷偷放了那些原本要被刺杀的人，则少不了要挨一顿鞭子外加一个月的面壁思过。当然被放走的人还要被抓回来当着她的面被虐杀……”的时候，流苏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手掌中。
小默嗅觉极灵，疑惑道：“咦，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是不是有外人闯入了？你先坐着，我去察看一下……”
流苏趁她走开之际，松开拳头，掏出一个暗器在自己被指甲掐出了血的手掌上又划了一下。然后笑着跟小默说：“小默，你这鼻子也太灵了，是我刚刚不小心划伤了手，已经包扎好了。”小默听罢，又走了回来，拉着流苏的手给她拆开包扎说道：“你要小心点，很多阿镜姐姐身上的暗器有很多都是带剧毒的。快让我看看……还好这个是没有淬毒的。”
小默抬头看流苏，惊道：“你确实很有假扮他人的天分，不过是小半天的时间，你的眼神就已经同原来不太一样了。”
流苏微微动了动嘴角苦笑了一下应道：“许是阿镜的身世太凄苦了，令我有所动容。不知阿镜后来有没有找到她的家人？她可知她的家人为何会和她分离？”
小默闻言，静默了一瞬，才小声嘟囔道：“她找到了，刚找到没多久，就几乎全死了。她还因此跟首领大吵了一架。因为……因为……”
流苏追问：“因为什么？”
小默盯着流苏看了一会：“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可将军不让我说。”
流苏摸了摸小默的头：“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真相？我若不知道真相，很可能就扮不好阿镜了，到时我们就全都死在陆枭手里了，你也不想这样的对不对？”
小默低头思索了一会，复又抬头跟流苏说道：“阿镜姐姐从小就很在意自己的身世。首领告诉她，说她父母是故意要遗弃她的。因为她的家人是武林名门，她出生时天生异象，而她，是明镜双生中的暗面，注定会给家里人带来厄运，原本是要被拿去给她那作为吉兆的姐姐当药人的。是首领怜她命运凄惨，才把她从她的禽兽家人手里解救了出来。可她在山阴城遇到了……遇到了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便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一番追查下来，她决定亲自去明镜山庄查探真相。可真相还没查探出来，首领却已下了命令要求覆灭明镜山庄。
首领不仅仅派出了燕云十六煞中刚好没有在外面出任务的人，一同派去的，还有金明灭里最为神秘莫测的“风花雪月”四大长老，即便是阿镜姐姐，也来不及阻止。在那之后，阿镜姐姐便找首领吵了一架，之后便失踪了。”
流苏叹了一口气：“原是如此，阿镜竟是被人给诓了，有许多事情，我都应该当面跟她解释清楚，有些问题，也需要当面问清楚。”
小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流苏：“流苏姐姐，你会有机会跟她当面说的。”
一晃大半天时间过去了，小默拉着流苏打开密室门拿了放在卧室门口的饭菜用了饭，又钻回了密室。
小默从密室的某个暗格里又掏出了一沓画像，分别跟流苏讲解上面的人都是谁，和阿镜是什么关系。
流苏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很快便记住了。
最后一步，小默让流苏把衣服给脱了，流苏不解，她却说这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不完成，流苏必然会露馅。
流苏只好脱了衣服，站在小默面前，小默围着流苏转了一圈，看着流苏身上少数的几道在逃亡过程中受伤留下的疤痕说道：“不行，差太远了。还是得用上假皮。”
说罢便让流苏赶紧去沐浴，沐浴完之后，小默让流苏把身上的水仔仔细细地擦干，然后又拉着她进了密室，让她躺在铺了张毯子的石床上，她则是搬出一堆药水调制了半天，又翻出了一堆假皮，跟流苏说：“流苏姐姐，一会贴上这些假皮的时候，会感到刺痛，忍忍就过去了。不能上麻药，因为筋肉一放松，贴上去的假皮容易起褶子。贴完以后要用特制的药水浸泡才能卸掉，就是贴久了容易长疹子，需要每隔半月便卸下假皮，泡在药水中缓解。你的肌肤和阿镜姐姐的差太远了，陆枭肯定会想各种办法确认你的身份的，这一步必不可少。”
说完便用一把软毛刷子沾了刚调好的药剂，往流苏的胸口刷了一下，流苏登时便感受到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小默眼疾手快地拿起一块假皮往她身上一贴，又拿了个小工具给仔仔细细地把假皮压得平平整整……如此往复，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小默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流苏却没有出汗，因为小默提前让她吃了颗止汗丸，说是这种易容术在刚好之前最好不要出汗，否则会疼痛加倍。
一炷香之后，小默告诉流苏她可以挪动身体了，只是可能还会有点痛，流苏让小默扶着她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披着一件外衣走到了镜子前面，她一把脱下了外衣，对着镜子，看着已经变得纵横交错遍布疤痕的身体，数了数身上不知道多少处差不多等同于致命伤留下的狰狞的痕迹，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从脚趾蔓延到脖子上的每一条被各种兵器和野兽撕咬之后留下的疤痕和中各种毒之后留下的经久不散的淤痕，哽咽道：
“这……这便是流……流了那么多血的阿镜的身体？”
流苏穿上了衣服，一边忍着身上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一边想着，他们为什么不能早点把妹妹找回来？若是早点把她找回来，她便不用受这些罪了……到最后甚至都还是妹妹自己找上门来的……她到底在外面受了多少苦？阿娘说过，妹妹小时候最爱撒娇最怕疼了但是也最爱笑了……为什么……我和她朝夕相处大半年，竟然都没有发现空青就是妹妹，她甚至还替我挨了一箭差点把命给丢了。原来空青的身体里会有那么多毒是因为这个么……当初我为什么不多留她一会，给她再养一养身体？
流苏想着这些，泣不成声。
小默看着在一旁无声流泪的流苏，也跟着红了眼睛。
她咬了咬牙，默默走过去轻轻地给流苏披上了一件披风，让她先在密室休息一会，待痛感消减之后便可以穿上衣服返回军营了。
而此时此刻的军营，已经被前来偷袭的巫军一把火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