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哲直到现在才弄明白一个问题,自己小心谨慎表达心意,林雨荷为什么一直不冷不热。
他曾认真对待,热切渴望,满心欢喜着那份执着,他把它捧在掌心,又将它放在心上,如今却让他连着心一同掏走。爱情啊,你给予人的到底是甜蜜还是万劫不复?你知不知道,你伤了一个纯情的人纯洁如一的心?
李浩哲坐到校外林荫道的长椅上,三年前,他在此处邂逅了心爱的姑娘,他就站在对面的位置,看着她无助地哭泣,他不解她为何哭,可缘分就是那么奇怪,再次相见,他甚至有疑为故人来的错觉。而如今,物依旧,人非昔,他绝望地对自己说:“忘了吧,忘了林雨荷吧,忘了这一切吧!”
李浩哲起身拐过街道口,在临街商铺买了两瓶啤酒,坐回到长椅上,他从腰间卸下军刀,不禁一声苦笑,这把刀曾为林雨荷修好了自行车。李浩哲心情烦躁地启开啤酒,仰脖灌进了肚,他把空啤酒瓶朝对面林荫路用力扔了过去,狠狠砸向三年前他站立的身影,“哗啦”“哗啦”两声,瓶子碎成了碎片。
“李浩哲,快滚开!别活得像个孬种!!她已有人喜欢,有人关爱,有人照顾了!让爱情就像这摔碎的瓶子随风去吧!!”
李浩哲到医院时,洒在身上的酒已被风吹干了。
当期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赵盈盈立即欢喜起来。李浩哲的表情跟昨天不一样,看起来目光呆滞,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看着他破皮的指背和红黄色的血痂,赵盈盈关心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喝了酒,不小心撞到了树。”
“哈哈,你酒驾。”赵盈盈全然不知李浩哲的无助和痛苦,她已坠入自己世界的爱河里,她向护士要来消毒棉签,万分小心地擦拭着李浩哲手上的伤口。
刘俊楠吃过晚饭去打水,遇到往寝室走的林雨荷,她从裤兜里掏出钥匙递过去,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车子停在了原来的位置。”
林雨荷一副冰冷的面孔,只简单“哦”了声。
不就是没陪你去看赵盈盈么,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刘俊楠也来了火气,脸色不是很好看地又问:“我到医院,赵盈盈说你还未到,明天她就要出院了,你过不过去帮忙?”
林雨荷冷漠地摇摇头:“我头很疼,就不过去了。”
翌日,李浩哲到医院时,刘俊楠已为赵盈盈办理完出院手续。没看到林雨荷,李浩哲不由得心头冷笑:“怕是和王志刚在一起吧!”
换作往日见面,李浩哲早与她热情地闲聊上了,甚至有时还开几句玩笑,今日一反常态沉着脸没个笑模样,甚至连话也不愿多说。刘俊楠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到有得罪他的地方,再看赵盈盈,一脸的阳光。是啊,要出院的人心情当然好了。
打车回学校,一路堵车,出租车司机看到李浩哲一脸的不耐烦,有意解释:“我们司机都盼着立交桥快点竣工,交通畅通,你们乘客能节省时间,我们司机也能多拉点活。嘿,总算是盼到竣工了,该堵车还是堵车。”
“李浩哲,这么堵车,你是不是心疼计价器上的数字跳得太快?”刘俊楠试探着调节沉闷的气氛,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头也未回,只是颇有城府地笑了一下。
理都懒得理,说明李浩哲心情真是不好。刘俊楠心里叹了口气,今天是怎么啦?平日里最和善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没有好脸色给她,弄得刘俊楠在后排座上也心情不爽地发起烦来。
浑身疲乏无力地回到学校,李浩哲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或许一觉醒来,噩梦已经离去,他的世界又恢复到天儿蓝蓝,白云朵朵,刚上宿舍楼的二楼台阶,迎面遇到匆匆下楼的王志刚。
王志刚笑容满面,看起来春风得意,招呼道:“浩哲,回来啦?”
李浩哲恶狠狠地瞪过去一眼,双手的骨节咯嘣咯嘣作响,他咬牙切齿怒道:“跟你有关系么?”
王志刚一怔,脸色瞬间被激得赤红,回敬道:“招你惹你了,发这么大的火!”
“我不想看见你,快滚开!”李浩哲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怒目圆睁,双眼猩红,吼声在走廊里嗡嗡回响。
王志刚强压怒火打量了几眼,“不可理喻!”怒气冲冲地下了楼。
李浩哲不知自己怎样回到寝室里的,记忆仿佛因为过度愤怒出现了空白。
一朵漂亮芬芳的花,你若把它摘下捏在手里观赏,只能说明喜欢它;若细心浇水、施肥照顾,那便说明真心喜爱它,一字之差,付出的心血却大相径庭。他悉心照顾的花被另外一个人横加夺爱掠走了。
李浩哲一把抄起桌子上的搪瓷缸,狠狠掷出了门外。缸子撞到走廊对面的墙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把路过的人吓了一跳。
从未见过李浩哲这么大的火气,郑智超赶紧起身询问:“怎么了,浩哲?干嘛拿自己的缸子撒气?”
李浩哲胸脯一起一伏,脸色通红地只是摇摇头。
郑智超又问:“浩哲,你没事吧?”
李浩哲摆摆手示意不要烦他。郑智超拾回茶缸,瘪了瘪嘴欲言又止,他摇了摇头,叹息着走出寝室留下李浩哲一人。
李浩哲猛然想起那张雪花剪纸,他一直把它视作珍宝夹在英语书里,他哆哆嗦嗦地翻开书页,捏起那朵洁白的“雪花”,他想把它揉碎,撕烂,可他下不了手,他舍不得弄坏它一点点。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手心里的“雪花”,李浩哲内心只剩下了绝望。
走出寝室,来到通幽亭,林雨荷呆呆地望着南面的空地,冬天,那是溜冰场,那里曾有她的快乐和笑声,就连这座亭子,也因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她在这里遇到了他而变得温存可亲……往事如烟,她怨恨不起来那个曾对她那么好的人,祝福他吧,祝他此生幸福如意……林雨荷安静得仿佛是一尊只会眨眼睛的雕像。
自己现在的模样恐怕像个怨妇吧?总之,远远躲开才好吧。赵盈盈真是幸福的人,李浩哲值得托付终生。林雨荷,你为什么总要有那么多的顾虑,连承认爱,追求幸福的勇气都没有?你所谓的矜持不过是一次次地推走了你的爱,你没有资格得到爱……
不想夺人所爱,却也不想再见,从今往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天涯海角,永不复见。
或许只有经历了大爱大痛,大喜大悲之后,才能大彻大悟,她不愿让姥姥离她而去,可姥姥还是走了;她渴望与她所爱长相守,可爱情却离她远去;她希望每天都毫无烦恼,可偏偏被那么多的烦恼缠绕……她只简单奢求个快乐,然而,连这也做不到,这个世界是如此地不遂人意。
或许,如姥姥所说“万事皆随缘,凡事莫强求。”姥姥和他们的现世缘分尽了,姥姥就走了。那么,她和李浩哲的缘分是不是只有一捧水那么浅,刚刚掬起便流失殆尽。
想到李浩哲知道她做家教的地点,林雨荷来到校外的公共电话亭,“张阿姨么,我是雨荷,真抱歉这么久才给您打电话……姥姥去世,我心情一直未调整好……我不想做家教了,以免耽误甜甜……”
“好的,雨荷,阿姨知道了。”电话那头的语气稍作迟疑,接着柔声又劝道:“雨荷,你不要太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阿姨虽然也替你感到难过,但是,我们活着的人就得好好地活下去,这样才能不辜负去世亲人的爱。雨荷,听阿姨的话,不要太悲伤了。阿姨还欠你的钱,你学习紧张,咱们约个时间,阿姨给你送到学校去。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你,有空的时候别忘了常来坐坐,看看阿姨。”
一层水雾迷蒙了双眼,人为什么要有感情?和张阿姨一家人仅仅相处一年多,分别了,她也会痛如刀割。林雨荷深吸一口气,道:“谢谢阿姨和姨父对我的关爱,那些钱给甜甜买学习用品吧,就当我送甜甜个纪念。”
轻轻放下电话,林雨荷慢慢往校园走,清凉的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她早把他们当成了亲人,然而这一天,她还是得离开他们。心绪难平,她无力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捂着脸嘤嘤啜泣,甚至不知道是为甜甜一家人?她自己?还是为谁而哭泣……
又到了林雨荷做家教的时间,李浩哲找个借口摆脱赵盈盈的纠缠,他在校门口未等到林雨荷,便骑车到甜甜家楼下,在排得密密的自行车中,也未发现那辆同它的主人一样打眼的酒红色的车子,还差点被两个遛弯的老头误认为偷车贼。他不甘心,直等到差一刻钟九点也未见到林雨荷从楼门口走出来。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李浩哲绝望了,他所做的一切终究是徒劳,他与林雨荷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他没有资格保护她,因为她有了男朋友,而他也有了“女朋友”。李浩哲啊李浩哲,你还在痴心妄想么?真是可笑的傻瓜啊。
赵盈盈对李浩哲柔情似水,痴情一片,得到的却是李浩哲的直言相劝,“我们不合适。”“我有一大堆的缺点,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还不想在校期间处朋友,分散我的学习精力。”“你总紧紧跟着我做什么?”
“合适不合适需要多接触才会知道。”“人都有缺点的,我也有啊。”“你帮助过我,我也想帮助你。”“因为想跟你在一起。”赵盈盈认定李浩哲了,李浩哲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李浩哲坐到哪,她就坐到他的旁边。
她看得出,也相信李浩哲并不讨厌她。因为有人当着她的面问:“李浩哲,你交女朋友啦?”“李浩哲,你女朋友好漂亮。”她并未见李浩哲反驳,这至少说明他是默认别人说法的。既然这样,只有经常在一起,李浩哲才能知道她有多么好,她不会让李浩哲后悔的。
即使李浩哲对她流露出情绪很坏的时候,赵盈盈也总是柔声软语地安慰,爱一个人需要心甘情愿地付出和等待,她愿意给李浩哲时间,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甚至可以连她的自尊一起卑微到尘埃里。
林雨荷同时收到了雨亭和王美霞的来信。雨亭信中说:“……我现在很快乐,我和尹俊两人互相照顾,共同学习进步。”她高兴。
“……小荷,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告诉你要谨慎处对象?因为‘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我不希望你如姐姐一样的傻……”
林雨荷的心碎了。大表姐的性格与她多么的像,同样的倔强,同样的高傲,同样简单到傻,她不敢去想以后的她会怎样。
林雨荷主动去男宿舍楼找到王志刚,邀请他吃顿饭以表谢意。王志刚一刹那的愣住后,随即爽快应约。两人来到校外的“美食香苑”,点了四盘菜,要了四瓶啤酒。林雨荷一再感谢王志刚的相助,王志刚红着脸说:“说哪里的话,我们是同学,哪里需要客气。”一人两瓶啤酒,林雨荷从来不知她还有些酒量。
李浩哲心不在焉地打着篮球,猛然间,那抹熟悉、清瘦而倔强的身影进了男舍楼,哼!怕是去找王志刚了吧?果不其然,没多会儿,王志刚就笑容满面地和林雨荷走了出来。李浩哲嫉妒得心肝肺乱颤,要知道,要知道他不认输!他心不甘!他不服气!凭什么他输给王志刚?!凭什么?!!
李浩哲急急说了句:“对不起,我肚子疼,暂时不玩了。”
一路尾随,透过餐馆的玻璃窗,李浩哲看到了临窗面对面而坐的两人。一个温柔可人,一个笑容灿烂。
天涯何处无芳草!
李浩哲恨透王志刚的同时,他发疯般地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孬种。他对赵盈盈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只要情绪激动地想到这一幕,他就会到女舍一号楼约会赵盈盈。李浩哲掐着时间在一楼大厅里候着,他想要那个人看到他的浓情蜜意。
自打在寝室楼大厅里看到李浩哲在等候赵盈盈,林雨荷便带好全天的书,即使中午也不再回寝室,只要没课她就去图书馆学习,直到晚上快要熄灯才回来就寝。她宁可背上一书包沉沉的课本,也不愿意看到令她伤心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