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治理BJ沙尘天气，各高校积极响应政府“绿化家园，治理环境”的号召，每年组织学生到承包区植树造林。从4月12日起始，BJ环境工程大学的全体大三生以系为单位，分批次前往BJ郊区怀柔植树。5月21日一大早，化工系的学生们乘坐大巴启程。
任老师负责带队，为保证伙食质量，学校安排两名食堂大厨随队出发，六十来号人乘车来到一个有着浓厚乡土气息的小山村。狗声狂吠中，大巴车缓缓停在一套泥土围墙的大院落里。
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从西厢房里快步迎出来，对拴着的大黄狗厉声训斥了几声，这位忠心耿耿的家伙方止住了气势汹汹的咆哮，安静地趴回到门前自己的窝里，黑亮亮的眼睛依然警惕地望着满院晃动的人群。
两间大土坯房，东西厢房各一间，院中有一口黑色压水铁井，西南角有砖砌旱厕，西北角落半遮半露着一间与院子相通的土坯房——那是大厨们的工作间。除此之外，还有两扇漆黑锃亮的雕花大铁门。
有人惊呼：“这里太简陋了！只有铁门看起来值些钱。”
望着一群朝气稚嫩的面孔，看守院落的老人呵呵笑道：“乡下对你们这些城里的孩子来说是太简陋了，不过，呵呵，我老头子可是喜欢呆在乡下，这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连空气都是香甜的……原本不需要这样好的门，呵呵，去年冬天村里来了狼，一户村民的羊被狼祸害了好几只。原来的铁门只有几根铁栏杆，狼能钻进来，为保证大家安全，学校将铁门换了，为的是防止半夜野兽……”
院子中又是一阵伤肝损肺似的大呼小叫。
“不过你们放心，这样的事情没有再发生过。”
“噢，My God（英语，我的天），植树真是太刺激了。”韩阳拍着脑门说。
大客车驶离院子没多久，载着行李的大解放车响着喇叭就到了，院子里的人纷纷避让，李浩哲、蔡洋和李正斌爬上车往下递行李。任老师也身手矫捷地爬上了车，手臂一挥，指点江山般地高声道：“男生住西面大间，女生住东面大间。”
林雨荷拎着行李一跨进泥土房的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这是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大单间：屋子长条形，四面黄土炕，一眼望个通透；炕上只有陈旧的竹篾席子，有的地方焦糊破损露了洞；泥土地面被踩踏得溜光发亮，疙疙瘩瘩的凸凹不平；墙壁粗糙没有大白，是稻草杆和黄泥砌成的原始模样；抬头可见滚木房梁、木方框架和铺屋顶的稻草；从粗圆的梁木上吊下两个电灯泡，东西各一个，东边的锃明瓦亮似新换不久，西边的则蒙着尘垢，半新半旧的暗涩熏黄。林雨荷顺着灯线一路寻去，原来电源线是从屋外浸过桐油，黑色油亮的木头电线杆上扯进屋的，用细钉一路固定在房梁上……
屋子里已经有五个女生，聚在东头眼神迷茫，呆呆发愣，有点像是受到惊吓龟缩在角落里的鹌鹑。林雨荷好奇地打量着处处充满原始味道的住处，想象三十来个女生住在一起将是怎样的热闹，父辈们的知青生活会不会和这差不多？她正出神地四下张望，刘俊楠和佟钰空着手走进来轻声唤她。
“你们俩的行李呢？”林雨荷问，“还没领到吗？”
佟钰快速使了个眼色，故意说给别人听似的提高了嗓门：“噢，还没喊我呢。”然后拉着林雨荷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别住在这儿。”
林雨荷虽然纳闷，但也知好歹地压低了声音问：“不住这儿，住哪呀？”
这一问可倒好，刘俊楠和佟钰同时紧忙朝她用力使眼色，“跟我们走。”两人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行李。林雨荷更加纳闷，这是要去哪啊？发生什么事了，咋还不让她住了呢？行李在刘俊楠和佟钰的手里，林雨荷只得跟在两人的屁股后，乖乖地出了屋。
刘俊楠和佟钰抬着行李走进东厢房的小土房。小土房独门独窗，房间不大，与学校寝室的面积差不多，屋子里有两张上下铺的大铁床，铺着宽厚的木板，看着比硬邦邦的土炕干净和舒适得多。每张铁床的下铺均有两名女生坐着，三人与她们只是面熟。见各自为营俩俩说着悄悄话，三人断定这是两个班级的人，一问，果真如此。
刘俊楠和佟钰的行李各占着一个床的上铺。“来，把行李扔到这。”刘俊楠说着把行李举到靠窗的上铺。
佟钰一见，立即不高兴地叫了起来：“你俩睡在一起，让我自己睡一张床，我不干，我害怕。”
林雨荷目测了一下，乐道：“床这么宽，我看咱们仨睡一起，褥子也铺得下。”
佟钰立即换副笑脸：“我不睡里面，我怕墙上有虫子。”
“那我在里面吧。”林雨荷爬上了床，把行李打开。
“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时候一定是个搅牙的孩子。你选择，在中间，还是在外面？”刘俊楠双手叉着腰问。
“在中间。”佟钰心满意足地爬上床，美滋滋地说。
三人的褥子挨着，床还绰绰有余，刚铺好床铺，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集合了！大家都出来，集合了！”
六十来号人站在院子中，领队任老师站在人群的前面，神色严肃地说：“一会我们大家就要上山，上山前我要讲一下上山的纪律。今年春天干旱少雨，山上的树木干枯得十分厉害，一旦遇火，几座山很快就会连成火海，因此我重点讲的就是防火问题。出发前，学校也一再强调，不许带烟火上山，如果因为有人吸烟引发山火，不仅要承担相应的经济损失，还要负法律责任。不用说别的，大家试想一下，发生山火，有没有逃生的可能？”
“没有，老师，我们一定得死翘翘了！”有人高喊。“有，我跑得快！”有人高喊。人群一阵大笑。
“听着！如果遇到远处山林着火，大家一定要朝远离火源，与风向相反的方向往山下跑。我再强调一遍，一定是往山下跑，千万不要往山上跑！大家往我这看，如果风向是这样，你们怎么跑？这样跑，都看到没有？”任老师一边说一边比划道，“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要指望去救火，以你们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把火扑灭。”
“赖宁就是最好的例子。”有人小声说。
“赖宁比咱们小。”有人小声答。
“老师，如果近处着火怎么办？”有人喊。
“近处着火怎么办？我也不知怎么办。如果刚刚着火，火苗小，能用手中的铁锹拍灭，当然最好，如果不能，还是那句话，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来不及的话，就用你们手中的工具挖一个隔离圈，然后跳进你们挖好的坑里。听着，就是这样，我也不能保证躲进坑里的同学有没有生命危险。”
议论声嗡嗡地响起来。“静一静！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一旦发生山火，我们大家幸免的可能性非常，非常，非常的小，后果非常严重！你们是不是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
“我要求你们每人做保证，绝不带明火上山！如果有哪位同学跟我说‘对比起，老师，我烟瘾非常大，不吸烟不行。’那好，对不起，我立即派车将你送回学校。不要以为回校后没有功课，可以随便玩，返回学校的学生有专门的老师负责讲课，最后一天还会有考试。听好了，是考试，不是考查。现在我再问一遍，你们中有谁烟瘾大到不能上山的吗？尤其是你们男生，有人吗？”
“没人——”“没人！”“没人！”七零八落的声音喊起来。
“好，现在没人跟我提出要求，我就认为你们都跟我做了保证。吸烟的同学把烟、打火机都给我留在这。大家看到了，院子里有很多十公斤容量的白色塑料桶，为防止大家喝生水拉肚子，昨晚食堂的大师傅们为大家烧水到很晚……”
院子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每班由班长组织，依据自班情况带好饮用水，每人拿一把家伙式，领完午餐，上山！哦，对了，大家吃完午餐别忘记把垃圾带下山。好了，出发！”
61班的脑袋瓜聚在一起，决定带三桶水，李浩哲、王志刚和欧阳宏主动各拎了一桶水，每人领了一份面包和火腿肠，或抗或拎着铁锹和尖镐，带着新奇和兴奋，化工系的同学们一路浩浩荡荡，欢声笑语地出发了。
山并不高，是典型的馒头山，山路弯弯曲曲，是名副其实的羊肠小道，小道两旁灌木丛生。山连着山，一眼望不到头，目的地不是最近的山头，让人着实体会了一把望山跑死马的滋味。
“哎，班头，你说，我们会遇到狼吗？”赵盈盈回转身问。
李浩哲一手扶着肩头上的两把锹和一把尖镐，一手拎着一桶水，十分有把握地笑道：“不会。”
“院子里的大爷不是说，村里发生过狼吃羊吗？”赵盈盈下车后刚要去摸大黄狗的脊背，老人及时制止住了她，说大黄凶猛，当时她就在老人跟前，听到村里进了狼。
“我和郑智超打听了院里的大爷，他们打死的是只老狼，离群的老狼没有捕食野生动物的能力，饥饿时容易袭击村子里的牲畜。一般而言，狼群不会轻易围攻人类。守门大爷吓唬咱们，为的是不让咱们到处乱走，以免遇到危险。”
“怕什么？我们人这么多，即使有狼也会被吓跑了。”郑智超一笑。
走在李浩哲身后的陈锋学起了狼嚎，一声接着一声，惟妙惟肖地“嗷嗷”叫着。
“陈锋，哈哈，你这匹狼准是饿疯了。”李浩哲笑道。
孙美燕回身朝陈锋翻了个白眼，差点将眼球翻到后脑勺，她咬牙切齿地说：“陈，锋！如果你把狼招来，第一个就把你喂狼！”
“嘿嘿，陈锋，你学得一点不经典，瞧我学给你看。”郑智超伸着脖子仰着头，也像模像样地嚎叫起来。
佟钰扛着铁锹，听见“狼嚎”声四起，一把紧紧扯住身边林雨荷的胳膊，好像附近的树丛里埋伏着狼，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把她当成美味的饭后小甜点。“林雨荷你说，我们是不是遇到狼了？咱们这么多人，该不是狼闻到了气味？”
“你别吓我，我不敢肯定……”
嘹亮的歌声从前面传来：“你们是两匹来自南方的狼，走在茂密的山林中，和煦的春风吹过，脚下的荆棘掠过……”是张野在唱改版的《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哈哈，我就知道是他们在搞恶作剧，看你俩怕不怕。”刘俊楠嘻嘻地笑着。
“死刘俊楠，你坏！你讨厌——”佟钰一阵发嗲。
翻过两座山，到了目的地，任老师叫过三位班长，又让大家往前站一站，神情比上山之前还要严肃：“大家看到了，我们脚下的干树枝一踩就会折断，天旱缺水，一点火星就可引燃枯草。有带矿泉水的同学，请把矿泉水瓶放在阴凉处，为什么？同学们学过物理吧，凸透镜会使光线——”
“聚——集——”很多同学喊道。
“对，所以说——”
“光线长时间聚集在某一点就会引燃枯叶。”有人说。
“同学们说得对，大家都是受过教育的人，不用我解释也懂得道理。我再严肃地强调一遍，绝不允许吸烟和燃火，一旦发生山火，后果不堪设想，这是性命攸关，开不得半点玩笑的事，大家都听到没有？”
“听——到——了！”
“你们男生再给我响亮地回答一遍，听到了没有？”任老师提高了嗓门。
“听——到——了！！！”
“好，现在以班为单位，东坡到东北坡归61班，南坡归62班，西坡到西北坡归63班。每班男女生搭配，两人一组，每组一天完成七个长宽深一米见方的坑，如果遇到实在无法清除的大石头，深度至少要满足八十公分，什么？不知道一米是多长啊？来，递我一把锹。大家看到这把锹没有，从锹尖到这儿，”说着任老师举起了锹让大家看，“大约就是一米，大家可以用锹作尺，比量一下坑挖得合不合格。我接着说啊，班级人数出单的，最后三人组成一组，三人一组的，要完成一天十个坑的任务，每天每组的完成情况，我要检查。希望大家肩负起光荣的使命。”
“请首长放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张野挥着胳膊，斗志激昂地喊。
“好，同志们辛苦了。请各班班长把本班同学带到各自属地，分组后，抡开膀子就开始干吧！”任老师也不失时机地幽默了一把。
队伍一哄而散，李浩哲把本班带到东坡，问孙美燕：“咱俩谁分组？”孙美燕毫不客气地本着男女搭配，强弱搭配，高矮搭配的原则，三下五除二地分完了组。王志刚和徐立岩一组，陈锋和沈玫一组，魏崎和阚小华一组，张野和侯玲一组，黄奕凯和刘俊楠一组，蒋鹏和佟钰一组，欧阳宏和邸紫嫣一组，韩阳、刘家宁和孙美燕一组。李浩哲和赵盈盈一组。林雨荷和郑智超一组。
郑智超不让林雨荷动锹，林雨荷急了：“那怎么行。”山上土层稀少，几锹下去便见了石头，如不幸遇到整块大石头，只得半途而废另寻地方。
锹都是李浩哲帮助赵盈盈抗上山的，需要力气干活，李浩哲当然不会让赵盈盈动手，他一人完成了七个坑的任务。赵盈盈悠哉游哉地在附近捡碎石块，然后一块一块地摆在坑沿上，将树坑绣了个花边，她巧笑倩兮：“这样等到老师检查时，我就会记得哪个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