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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偏向(1 / 1)

从山上下来回到住处,林雨荷先在室外洗了头发,又把行李绳绑在两个铁床上,用床单和被子围出一块空间,打了一盆水,简单洗了个澡。

换上白色连衣长裙,林雨荷将散发淡淡洗发膏清新味道的披肩长发拢起一部分,在脑后编了一条顺滑的麻花辫。63班李丽丽羡慕的说:“林雨荷,你有种古典的美,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特别好看。”

林雨荷被夸得不好意思,道:“过奖了啊。”

“你辫子编的那么好看,一看就知心灵手巧。”李丽丽又说。

林雨荷穿上镂空丝线开襟短外搭,问:“你不会编辫子吗?”见李丽丽摇摇头,说:“我可以教你。”

“谢谢,刚才我一直在看你梳头,终于知道了如何编辫子。哦,你先快点收拾吧,应该快要开饭了。”

不一会儿,外面“开饭了!”“大家快点出来!”喊声不断的响起,林雨荷道了谢,快速收拾好物品,搓净水盆中的手巾。双手火辣辣的痛感袭来,一看,一手一个透亮的大血泡,掌心的每个指根下现出了硬硬的茧子。这可是一天的功夫!

晚饭开在院子中,每班围一桌,饭桌是矮脚的炕桌,座椅五花八门,多数为无椅背的小板凳。当大厨身着洁白的工装,头顶烟囱般高的白色厨师帽,手抄炒菜工具——如假包换的木把平板铁锹,出来喊“饭菜已熟。”时,院子里笑声欢呼声响成了一片。

“三位班长到厨房,帮着把饭菜端出来!”任老师从厨房的拐角冒出个脑袋来,一嗓子招呼道。

管它有没有舒适的餐桌餐椅,管它露天吃饭卫生不卫生,管它炒菜铲子的真身为何物,这群离开校园的学生全然不在乎,欢乐的说笑着,兴奋的叫嚷着,愉快的交谈着。很快,两人一组各抬着一大铝盆菜走出来。每桌一盆菜一盆饭,菜是炖溜达鸡、猪肉、土豆和红松蘑菇,饭是香甜软糯的大米饭。

任老师笑语:“饭菜不限量,提醒大家爱惜粮食不浪费。”

院子里欢声雷动,笑语不断,李浩哲一手端着饭盆,一手掐着三块红砖,见缝插针地挤在林雨荷身旁,最后一个坐下。林雨荷心里又喜又慌,急忙垂下目光,不经意地看到对面的侯玲甩了甩头发,一副高傲冰冷的表情。孙美燕兴奋地讲着她的可笑事,方圆十八里地都听得到她豪放的说话声和笑声。孙美燕要是不大声说笑,那她就不是孙美燕了。

李浩哲眼风扫视了一周,一天下来,每个人都晒黑了一圈。刘家宁像刚经历完二万五千里长征,一脸憨厚的傻笑,让人看着都感觉累得慌。魏崎嘻嘻哈哈地同身边的人插科打诨,谈笑风生,看起来精力旺盛得很。七个坑的任务,他偷工减料,马马虎虎完成了四个。挖第二个坑时,他那身肥肉就累得快要趴到了锹把上。阚小华看不过去,帮着挖了两个不是很合格的坑便再也干不动了。

真要挖完七个坑,魏崎估计自己得躺进坑里壮烈喽。如果老师检查任务完成情况,他也有办法应付——坑有的是,谁会记得哪个坑是谁挖的?哪个同窗在乎他的谎话非要揭穿他?嘻嘻嘻,再说,可爱的老师根本没检查。

“今天我要多吃两碗饭。”魏崎说着,将自己的饭盆盛了满满登登。

孙美燕大声说笑着:“魏崎,你在山上怎么一直抱着铁锹把儿不撒手?”

“誓与铁锹共存亡。你见过谁干活不拿着锹把儿?你不在自己的地方呆着好好干活,东走西窜的干嘛?”

“你把水拎跑了,我不找你找谁?”

“那可不是我拎跑了,我喝完水还有其他人喝。”

……

听着斗嘴说笑,见大家纷纷动手舀菜的舀菜,盛饭的盛饭,林雨荷拿起羹匙,还没等反应过来,羹匙“当啷”一声又掉回到饭缸里,她突然明白了为何姥姥说妈妈累得拿不起筷子来。林雨荷端起空饭缸,却不小心碰到了血泡,痛得她嘴角一动,差点失手将饭缸掉到地上,她舀了两羹匙饭,把饭缸放在双腿上。

李浩哲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他眉头轻轻一动随即轻轻一展,脸露笑意伸出了筷子。

“哎,李浩哲,你哪弄来的筷子?”张野惊叫道,犹如发现了新大陆。

“厨房,借的。”李浩哲一边在菜盆里挑着什么,一边说:“现在你要去的话,或许还有。”未等他说完,张野早一溜烟旋风似的起身跑了。

“还有的话,给我也带一双!”蒋鹏朝张野的背后大喊。

李浩哲伸着筷子在菜盆里找了半天,夹起一大块瘦肉放进林雨荷的饭缸里,然后又给他身边的几个人,一人夹了一块肉放进他们的饭盆里。

林雨荷顿时羞得脸颊通红,浅语道了声谢,低着头不敢看李浩哲,更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

坐在对面的阚小华大叫起来:“李浩哲,你偏向!你怎么不给我们夹?!”

李浩哲安之若素地保持着微笑,态度极温和地站了起来,“好,谁说我偏向?我也给你夹。”说着夹了一块肉,伸长胳膊放进阚小华的饭盒里。

“头儿,还有我,头儿,这里,这里,”陈锋高举手臂示意,“给我也夹一块啊,挑一块最大的,最好的,啊——喂我。”

“好,好,给你也来一块。”李浩哲又是费了一阵功夫,夹出的却是一大块土豆,用力摁进陈锋举着的饭盆正中间像小山丘一样高的米饭堆里。

饭桌上的人“轰”的一声大笑。

“只有一双了,”张野比之前看起来还要兴奋,笑道,“不过,我不能忘记老朋友,折了两根高粱杆,还特意洗了洗,一人一半。”说着将一根带着水珠和友谊份量的“高粱杆”和一根筷子递了过去。蒋鹏倒也不客气地受用了。

“哈哈哈……”又是一阵欢笑和打闹。

晚饭后,有的留下来打牌,有的结伴去散步。李浩哲跟门卫大爷聊了两句便独自一人出了院子,遇到一位赶着两头羊的村民,打听到卫生所已经关门。沿着黄土路小道,李浩哲寻到一家小卖店,卖店门面不大,所幸有他最想买的东西。

走在乡村的小路上,李浩哲心情格外轻松愉悦。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五月下旬的北京城,花已凋谢尽然,然而山里的路边随处可见黄绒绒的蒲公英和不知名的各色野花。土坯瓦房的烟囱里,袅袅冒出淡青色稻草味的炊烟。看家护院的忠诚土狗隔着院墙,敏锐地觉察出陌生路人的脚步和气息,“汪汪”毛躁地狂叫起来,引得圈里胆小的羊儿们也诚惶诚恐“咩咩”地乱叫着。劳碌一天回到草棚休息的牛儿们安静地或站或卧,毛嘟嘟的大眼睛泰然地注视着从身边经过的人,毫无半点慌乱神色。

晚饭后,三三两两聚在院外大门口或柳树阴凉下的乡亲们,扯着张家长李家短,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前方几只大白鹅高昂着长长的颈项,一副舍我其谁架式地在路中间踱着绅士方步,待脚步声临近,方傲骄地停下步伐,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身后的行人,如此的气定神闲,恐怕也只有村中鹅儿大佬们才有的吧。

一群赶路的褐羽鸭和绿头鸭堵住了前方的路,它们慌里慌张地拧着蹒跚的脚步,无人驱赶便自寻庭院。浩浩荡荡的大军中,有扑扇起褐色翅膀展开羽毛的;有脚板被石子扎到似的突然跳将起来又跌跌撞撞追赶同伴的;有“嘎嘎”乱叫着的,似乎嫌弃前面赶路的太慢,妨碍了它的脚。

一只威武雄壮的大公鸡赶在日头落山前在巡视领地,神气十足地抖擞抖擞羽毛,颈羽乍立,鲜艳的长尾在落日余辉的照耀下格外地油光发亮,只见它用力一跃,跳上路边农家院一人多高的栅栏,又轻松一跃到高处的土墙上,扑扇扑扇翅膀后引颈高啼,引得不知哪几家的公鸡也纷纷“喔喔”嘹亮地啼叫起来。

一只芦花大母鸡翘着肥肥的尾,极耐心地走着路,身旁跑跑颠颠地跟着七八只黄绒绒肉球一样的小家伙们。精力旺盛的鸡雏们始终不肯安分守己,一会儿你追我赶地跑到东,一会儿又撒开腿争先恐后地奔向西;一只奔到路边啄上一口泥土,其余便飞奔凑上去胡乱叨上一叨;一只学着鸡妈妈的样子两只小爪子在地上刨上一刨,其余几只也跟着将脚下的泥土刨得翻飞;一只好奇地对着野花的花瓣啄上一啄,其他伙伴便也不甘落后地凑凑趣尝上一尝……

与繁忙紧张的北京城比,这里与世无争,世外桃源般的恬静和悠闲。“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该是怎样惬意的生活?远远看见了院门,李浩哲被迎面而来的蒋鹏、张野、韩阳等一伙人喊住,说村中有一家打台球的地方,李浩哲心中有事独自一人回到了住处。

院子东南角有几个女生在洗衣服,林雨荷拿过摆在角落里的一个小板凳,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放下。

院子里漆黑的压水井有人刚用过,无需往立管里添水,利用压差就能打出水来。林雨荷握着井把,不断地下压再上抬,水井随之发出“嘎达嘎达”清脆的声响,清澈凉爽的地下泉水从管口一股股地流出来,落到脸盆里。

水泡几乎鼓成了两个透亮的水球,一碰一疼,衣服洗得很不容易。为了明天上山能干活,林雨荷顾不上听从母亲曾经嘱咐过“水泡不能随便撕破皮,破皮后更不能沾脏水,否则容易感染。”的话,晾完衣服,爬上床,翻出针线盒,用针尖小心扎破血泡,把流出的脓水用手纸一点点地沾净。

刘俊楠和佟钰还未回来,屋子里只有她,林雨荷刚把东西收拾好,正寻思接下来她要做什么,阚小华走了进来,“林雨荷,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哦,刘俊楠和佟钰去散步了,我洗衣服没和她俩走。还有四个外班的,估计也上哪玩去了。”

“你有针线吗?”

“有。要什么颜色的?黑的白的都有,还是两种颜色的都要?”林雨荷问。

“男生要借,我没带,只好帮他们四处借。夏天的衣服都是浅色的,哦,要白色的吧。”

“你还是都拿去吧,万一用黑线,你还得跑一趟。”

阚小华高兴地说:“林雨荷,你真细心,我问了几个女生,都说没带,只好跑到你这边来了。你这间屋子人这么少,没有我们那边的热闹。”

“各有好处。”林雨荷将两轴线递给阚小华,“针插着呢,小心别扎了手。”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喏,借花献佛,这是李浩哲买的,每人两贴创可贴,你的手是不是磨破了?我干活习惯了,什么事也没有,我这两贴也给你。李浩哲说了,创可贴不够,可以跟他说。”

“哦,谢谢,也替我谢谢他。”

阚小华从裤兜里掏出创可贴递给林雨荷,突然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林雨荷,你应该选择喜欢你的人。”

“嗯?”林雨荷像突然遭了电击,表情极不自然地僵住了,阚小华话中有话在点拨她,她听得明白却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阚小华朝她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那笑容意味深长,林雨荷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林雨荷呆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出神,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不,墙上有个黑影在快速移动,原来是只小壁虎,吸盘式的小爪牢牢抓着粗糙的墙面。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壁虎的真实模样。似乎觉察有人在注视它,小壁虎贴在墙上一动不动,歪着小脑袋,很好奇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又以极快的速度掉转头,爬到木头窗框旁倏忽不见了。

林雨荷双臂抱膝坐在床上,像尊只有眼睛在眨动的塑像。她是糊涂的人吗?不,她不糊涂,却一定是愚蠢之极,蠢到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谁知她的痛苦?谁能理解她的迷惘?又有谁懂始终纠结她的心绪?她要不要听从大表姐的忠言?要不要继续坚守她曾经立下的誓言?还是让一切的一切统统随风而去,管它什么就业,管它什么将来,她只为自己的这一世而活,听从心灵的指引,追随内心的快乐而活?

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外面的天已黑得隔着玻璃窗看不清院子中的人影,听到院子里有了说笑声,怕这样坐着吓到回来的人,于是她躺下装睡。

夜里,原本在校睡眠质量极佳的林雨荷隐约听到了几声梆子和锣声。守门大爷说,他以前是京城里的更夫,现在城里已经不需要他了,这里有地可耕作,可以过活,也可发挥老本行的余热。洗衣服时,她听到了,有调皮男生说他现在的职业就是便衣巡警……白日里,她真的累着了,浑身似散了架,腿无处安放,胳膊又酸又痛,那两个水泡也火燎的疼……她差点失手将饭缸掉到了地上,幸好反应及时……阚小华的话让她的心好难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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