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在悲鸣。
史书上记载的人活了过来。
我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无法发出声。
我害怕我下一秒就会哭泣,这份情感并不来源于我,而是来自这把刀剑的共鸣,因此,我们想要说的话有很多。
“我听说有新选组的人来了这里,没想到真的是你。”总司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给我添了不小的麻烦。”他说着责备的话语却没有埋怨的语气。
“安定。”我听见他在以安定的名字呼唤我。
我惊讶的发现,总司与安定在气质与外貌上是如此的相似,两个人像是对方的影子,为彼此而活。
刀剑不能没有剑鞘,我想安定与总司两个人是相辅相成的,彼此是相互成就的。
安定已经消失了,我能够陪总司走下去的时间也不多了。
“队长,对不起。”我听闻冲田总司是一个对下属是十分严厉的人,索性就向他鞠躬说着道歉的话语。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守规矩的人,我觉得现在的我不是真正的我,这份心情是来自于大和守安定的,我的身体只是遵循这份情感来行动。
人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只能随波逐流。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安定。”总司抬起我的头,眼睛看向朝雾,“你做了一件好事呢。”
朝雾注意到了总司的视线,因为害怕而低下了头,她原来也是一个敏感而又胆小的孩子。我只能将她护在我的身后,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她。
总司安静的笑了,笑得温柔和煦,转过身留下这么一句话,“我在外面等你。”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我将怀中剩余的钱财交付给朝雾,然后叮嘱着她,“不要相信男人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她没有爱的话,也许就会活得更久一点。
“连大人您都不行吗?”她突然大胆的抬起头来,眼睛亮得惊人,说话时带着些许的期翼与希望。
“女人若是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的话,那么你永远都不会得到自由的。”我才想起现在的自己是男儿身,却还是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和她说大道理。生活在这个时代下的女性是不可能自由的,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够早日明白。
即便身体被束缚与禁锢,思想也要抱持自由与解放。
谁也夺不走你的思想,当你的思想被他人所玷污,那么你的这个人才是被真正的杀死了。
这也是我想要告诉她的。
“再见了,朝雾。”我与她告别,“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这个时代与武士牵扯太多的女性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我介入的事情太多了,应该及时收手。
我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你不应该与她接触的,她有可能会死。”这是我与朝雾分别后总司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做的事情并不符合规矩。
我都知道,但是我做不到对他人的悲痛熟视无睹。正是因为如此,我的内心才会感到如此的痛苦。于是,我选择保持自己的沉默,没有回应他说的话。
“今天的我们是亡命人。”总司看着我低头沉默不语的模样无奈的叹了气,最后再也没有说出责备的话语。
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在说明京城的各种势力已经蠢蠢欲动了,矛盾与冲突只是需要一个爆发的理由罢了。
我都知道的,我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刀柄,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与难过。
我在努力的抑制自己想要落泪的念头。
“组长,您的身体还好吧?”他活下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总司没有说话,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进,我只能紧随其后。
即便是失去生命,我也会拼尽全力来保护你的。我在心里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这份心情并不是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也是来源于安定一直以来所抱有的情感。
曾经在历史书上所看到的史诗,就在我的眼前重新又上演了。
敌人越来越多,杀红了眼,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刀剑。
总司在咳着血,他的疾病在蚕食着他的生命力,留在衣袖上的血格外的刺眼,就像是身体开出的花,病态而又绮丽。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轻易地放下手中的刀剑。
今天的你我不过是你死我亡的结局。
我背对着总司,将彼此的后背交付给对方,手中的刀剑挥舞的越来越快,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我杀了很多人,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死去了,周围的人总是在死去。
那天夜里的火光亮得惊人,照在我的身上的鲜血格外的鲜红,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鬼,明明手中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内心却依然保持着对死亡的恐惧。
因为我不想死,所以我杀了人。
我真的要疯了,杀红了眼,心里却无比的狂躁与兴奋。
我已经不确定这份情感到底是来源于自己还是来源于他人。
今夜将无人入睡。
等我回过神时,冲突已经被平息了。
“安定,可以了。”总司的一句话让我回过神来,抬头看到的是捂着流血伤口的总司,低头便是手中的刀剑与沾满鲜血的双手。
周围都是死去的人的尸体,血流成河。
我杀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被杀。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丢下了手中的刀剑,蹲下来双手抱着头,流着流不完的泪。
我想要哭很久了。
“安定,你不能哭,男子是不能落泪的。”土方先生在远处怒斥着我,他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同伴损伤严重的事实,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与苦楚,没有人教会他男子也是可以流泪的。
我没有理会他,一直忍不住哭泣。
总司阻止了土方想要向前的举动。
那一夜,死了很多人。
革命是需要流血与牺牲的。
但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诅咒这个该死的时代。
所有人都应该跟随着这个时代全部死去。我恶毒的想。只有这样,才不会那么多的悲伤与痛苦。
这份给予我的刀剑是恶毒的诅咒,将我卷入到了这个该死的时代,让我承受这份生命所不能承受的疼痛。
让我感到可耻的是,我比任何人都要珍视这把刀剑与他的主人。
我想,我是病了。
直到最后,我还是拿起手中的刀剑,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黎明。
我们埋葬好了同伴的尸体,听着近藤先生怀念亡者所做的俳句,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昨日还在谈笑的同伴,真的就永远活在了昨天。
经历了池田屋事件后的总司,身体越来越差了,咳出的血越来越多,双手已经不能再拿起刀剑了。
是肺结核晚期,已经救不回来了,他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等死。
我突然觉得他咳在手帕上的血是格外的刺眼与触目惊心。
“安定,这把刀剑拿起扔了吧。”对于武士来说,刀剑不能再出鞘,就已经失去了它自身所赋予的意义。
我接过他手中的刀剑,低头去看这把一直陪伴着总司战斗到最后的刀剑。
加州清光,在池田屋事件中折断两折的打刀。
总司留给后世的东西并不多,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来。
“这把刀请您好好保管。”这是我唯一一次违逆了总司的意思,将这把刀剑托付给了他的姐姐。
“您为什么不好好收着呢?”她停顿了一下,“您也很珍视他,不是吗?”
我们从成为武士的那一刻就死去了,已经没有未来的可能了。
“拜托您了。”这是我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总司直到最后也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于肺结核,享年二十四岁。
幕府的时代会随着他们的死亡而终结,然后迎来新的改变。
那个属于刀剑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
“安定,我们会成功吗?”这是总司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到死也没有听到我的回答。
刀剑不再出鞘,矛盾与冲突却不会停止。
那个叫朝雾的孩子没有活过19岁就死去了,她是被人打死的。
我杀了杀死那个孩子的凶手。
那些与我有关的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所以啊,这就是想要的结局吗?安定。”我将那把刀剑与总司葬在一起,将历史埋葬了坟墓里,等待后人的探寻。
我本是女娇娥,不是男儿郎。
那一刻,我自由了。
我仿佛看到了他们的后来。
那个叫朝雾的孩子活在了一个和平的年代,顺利的长大成人,然后工作、结婚、生子,然后平凡的度过了平静而又安定的一生。
大和守安定会被人们永远的记录在史书上,跟随着他曾经的主人永远的被世人所记住。
总司会和他曾经的同伴在不同的世界中相遇。
我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这些曾经在我的眼前所发生的不过是我对并不圆满的结局的续写罢了。
“陆瑾,这些发生的一切都曾经在历史中发生过。”
“然后呢,陆瑜。”
“所以啊,你来给这个故事一个完满的结局吧,这是你最擅长的事情。”
我终于记得了我来时的名字——陆瑾。
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