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睁眼就来到了江户时代,那个刀剑依然得以喘息的时代。
“你有杀过人吗?”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蓝色羽织服的男人,束着马尾,眼角有颗泪痣,模样俊秀安静,外表给人的感觉干净清爽,让人很难将他与武士的身份来联系在一起。
“有的。”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还是无法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个事实。
我杀死的第一个孩子是常青。
死亡对于我来说仍然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他是一把不存在的刀,名字是大和守安定。
我记得这把刀原来的主人,是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
“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孩子?”大和守安定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依然想要知道我杀人的动机。
“因为那个孩子早就死去了,我只有杀死了他,他才能够得以解脱。”额前的刘海遮住了我的眼睛,让他看不住我此刻的情绪。
“对不起。”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怎样的话,于是突然向我道歉。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走不出来的人始终只有我罢了。
但是生活依然还是要继续。
“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只有有求于我的鬼才能找上我。
“想要再次回到总司身边。”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是人还是鬼?”我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存在。
枪与炮很快就会取代刀剑,那个属于冷兵器的时代会随着幕府的衰败而死去。
时间、空间以及人,会随着细微的改变而变化的。
我不确定这个时代与我印象中的时代是否对应。
“我是付丧神。”他指了指我手中的那把刀。“只有你才能看到我。”
对于我来说,手中的刀剑就像是老古董一样的存在,烫手而又值钱。
我只有在史书上才看到过这把刀的记录,但是实际上东京的博物馆一次也没有展示过这把刀,甚至有学者认为这把刀并不存在。
我已经无法辨认眼前的世界是否真实,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随着历史而随波逐流。
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到那片红色的大海中的,那是人类出生与死亡的归处。
某种意义来说,我也算的是永生了。真是讽刺。
“但是我是女生。”我摇了摇头以表示自己的拒绝。“我做不到的。”
即便我穿着新选组的队服,我也会一下子就会暴露出来,情况最糟糕的话,我可能会被杀死。
“你可以用我的身份。”大和守安定焦急的抓住了我的手,“我能够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请你一定要将我带回到总司身边。”
“刀剑很快就会被淘汰的。”我无法理解他这份执着到底是来自哪里。
“即便时代过去了,刀剑所承载的记忆与历史是不会被忘记的。”他说话时眼睛亮得惊人,眼里都是期待与向往。“只要能够回到总司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即便死去?”我试探性的询问他。
“即便死去。”他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
我摸了摸手中的刀剑,事实上,这把打刀是难以上手的。
“我答应你。”我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原来承载着历史的刀剑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谢谢你。”他双手紧握着我的手,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我才注意到,他和我的模样长得相似,甚至他原本的模样有些女气。
“你要消失了吗?”我不舍的挽留着他。
“能够记住我的人不多了,消失是迟早的事情。”安定笑了,笑得温柔而又平和。
“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谢谢。”
我得到了他的记忆,最后目送着他离开的。
从此以后,我会以大和守安定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但是,我不能忘记自己原来的名字,我要记住我来时的路,也是我唯一能够回去的方法。
我收好手中的刀剑,然后一个人走向江户城,这里离城市中心并不遥远,走几步路就能够到达。
新选组的队服在人群中扎眼得很,我走在人群中能够注意到别人投递过来的眼神。当我回头去寻找那些视线的来源时,他们就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我不喜欢做讨人嫌的工作,索性就等待着新选组的人主动来找我。
“喂,你不要走。”当我蹲坐在地上无聊的数着蚂蚁时突然听到了偶然的惊呼声,于是我站起身来右手握着刀柄回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高大的男人追上了那个逃跑的女人,扯着女人的头发,用拳头打着那个女人,嘴里是恶毒的话语。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只有吉原的游女了,那里的女人都是可怜的女人罢了。
再这样下去的话,那个女人就会被打死的。
我走上前去阻止那个男人对她实施的暴行。
“住手。”我一下子握住了那个男人正要落下的拳头,站在女人的前面。“她也罪不至死。”
“她可是得罪了客人,即便她死了,也死不足惜。”男人注意到了我身上穿着的队服,收回自己的拳头,说话的语气不再是咄咄逼人,但是言语中的敌意还是针对着我身后的女人。“大人,您不必护着她。”
武士在江户时代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平常的老百姓也不敢轻易得罪新选组的人。
在这样动乱的年代,百姓是微乎其微的,死亡是一件很日常的事情。
在这里,我不得不要去杀人。
这是个人身处在时代下无法选择的命运。
我想,这是我应得的惩罚,作为我杀死那个孩子的代价,我的手中已经沾满了鲜血。如果我不在意的话,就会减少我的痛苦。
人往往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
“这个女人做了什么?”我回头去看那个女人,鼻青脸肿,嘴角还流着血,看起来还像是一个未长开的孩子,却依稀能够看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打碎了一个碗,扫了客人的兴致,应该是要教训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带着对女子的轻佻与傲慢。
人命在这里就是这样的低贱。
我从怀着摸了摸,发现还有一甸钱袋,手上的重量还不少。
“这些够我包了她一天吗?”我抽出一沓纸币,作势将它送入到男人的手上。
男人急忙接过,“够了够了。”然后将那笔钱财快速的放入到自己的口袋中。
“如果你再敢犯错,小心我打死你。”男人警告了我身后的女人,然后向我谄媚的笑了,“大人,祝您玩得愉快。”
“退下吧。”我摆了摆手,表示我已经厌倦了与他的交谈。
于是,男人快速的消失在我的面前。
那一笔费用,相当于他工作好几个星期了。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向女人伸出援手,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拉着她,“你还站得起来吗?”我尽量维持自己言语上的和气与温柔。
女人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自己能够走的,大人。”她试图站起身来,最后却因为太过惊吓与恐惧又跌了回去,于是她立刻跪坐在我的面前,双手和额头都贴着地,“对不起,大人。”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抬起头来,我不会打你的。”
她惊慌的抬着头,不知道下一步不知道该做什么。
“失礼了。”我小心的背着她,将她带到医馆中。
“你的名字是?”
“大人,我叫朝雾。”
“真是一个好名字。”
于是她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过分的话。
我能够感觉到她在害羞。
“她是我的妹妹,麻烦您能帮她治疗一下吗?”考虑到时代的特殊性,我向大夫隐瞒了她的身份。“她只是被过路的无赖给欺负了。”
朝雾不敢开口,怕自己说错一句话,默默地接受治疗。
我站在她旁边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的伤口,大的小的都有,说明今天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年纪比我还要小得多,就遭受了这么多苦。
我很后悔那时我没有为她做什么,也许我应该杀了那个男人的。
想到这,我用力的握着手中的刀柄,在内心否认了这个想法。
我不应该这样做的,会伤害到她。
于是我陷入到了和自我的斗争中。
“大人,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她处理后伤口后,出了医馆就是这句话。
我有些头疼,但是这不是她的错,要怪就怪这该死的时代。
“你不需要为我做什么,今天你就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就行。”像个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我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
她的年纪不过15岁,正好是读中学的年纪。
这时候的孩子应该是无忧无虑,而不是像这样遭受了不应该承受的苦难。
战争总是夺走了人们太多的美好了。
她正要开口想要说点什么,我就听见有人在呼唤我。
“安定。”
我好半会才注意到那个人叫的人是我。
我回头去看来人,于是那个人的相貌就清晰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的内心油然生出来一种熟悉感与亲切感,那个气质温柔平和的男人是总司。
我才记得,他活下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死的时候很年轻,才24岁。
我的眼睛突然有些发酸,忍不住想要流起眼泪。
我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就仿佛过了几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