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李宣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那时他只有三四岁孩童的身体。
跟一对夫妇住在宏伟的宫殿。
他依稀记得那个男人丰神俊朗,那个女人如同画里的女仙般温柔美丽。
他们是自己这一世的父母,如果没有后面的变故。
他会觉得自己拥有了不错的人生。
然而有天晚上,宫殿外传来阵阵杀喊声。
一个鬼面人出手杀了他父母,还将他带离了那座宫殿。
他只是身体幼小,心智却成熟。
那鬼面人还带了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
半路便将他交给了现在的父母,乘车到了石板镇落脚。
这也是李宣一直默默努力的原因。
他必须在无声无息下变强大,哪怕养父母对他呵护有加。
关于鬼面人的记忆,在他脑海里从未散去。
谁能保证某一天,养父母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不能向任何人告知的秘密。
那就是云梁探查到的乱气脉。
事实上是他体内的一座剑山。
那座剑山由无数剑灵交织而成。
他也曾学过一些基本的练气法门,奈何气脉根本无法穿过层层叠叠的剑山。
有次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一直练到天色大黑,李宣才骑马离开。
他小时候体质不怎么好,隔三差五就生病吃药。
六岁时他被铁匠老爹带到了熔炉前,开始学习打铁锻造。
起初每天都累的要死。
小手一次次被磨破,再生出茧,再被磨破,继续生茧。
他从没为此掉过眼泪,嘴上没服软过一次。
因为他不是亲生儿子,还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
直到慢慢掌握了锻造技巧,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健壮。
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应该感谢那段最苦的日子。
要不然也没足够强的体力支撑他练功。
李宣骑马来到自家小院门口,远远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转身回了小院。
他们父子之间一个月也说不了几句话。
老铁匠的日常就三件事:打铁,吃饭,睡觉。
他知道自己每次出门,老铁匠都会站在门口等待。
直到他回家,老铁匠才会默默转身回去。
但李宣从没想过这是一种父与子之间的担心。
或许那是老铁匠的固定任务。
李宣拴好马,取下装银子的皮袋进了小院。
老铁匠正在噼里啪啦砍柴,自己的哑巴娘则在厨房忙碌。
他默默走进房间,从床下拉出一个木箱。
这是他的全部财产,算下来也有几百两银子。
以他爹娘的日常开销,即便现在不打铁,余生也能凑合过。
在石板镇除了看病是高消费,其他方面花不了多少钱。
大约过了一刻钟,木门知啦一声被推开。
哑巴娘用手势比划了几下,示意他快去吃饭。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他早已能熟练读懂每种手势的含义。
相较于铁匠爹,他更喜欢自己的哑巴娘。
虽然不能开口说话,却一直悉心呵护着他。
那年他偷偷练气出了岔子,铁匠爹进山去了。
是哑巴娘背着他一路小跑去镇上找郎中看病。
漆黑的夜晚,还下着瓢泼大雨。
他痛苦的趴在哑巴娘单薄的背上,看着那张焦急的面孔。
内心找到了一抹久违的温暖。
有一幕他记得很清楚,哑巴娘跪在刘郎中门口,一遍遍敲门。
敲了两刻钟才把刘郎中喊醒。
那些往事都已过去,他可能很快要离开石板镇。
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哑巴娘会不会很难过。
哑巴娘帮他盛了满满一盆糙米饭,又把两个剥好的鸡蛋放在他手边。
今天的菜还算丰盛,除了两个炒青菜外,炖了满满一大盆野兔肉。
他们一家人吃饭,几乎从不说话。
铁匠爹提起酒坛,倒了一碗土烧。
然后把倒满酒的碗,推到了李宣面前。
李宣挑了挑眼角。
说实话,他不喜欢土烧的味道。
那是各种糟烂的谷物混合发酵后的酸臭。
他也没有拒绝,铁匠爹难得主动一回。
啊——
哑巴娘对这个举动表示反对,比划着手势说他年纪还小,不能饮酒。
其实在这个时代,十四五岁成亲是很正常的。
村里的张小鹏跟他同龄,今年就当爹了。
“娘,没事,我陪爹喝一碗。”
咕咚,咕咚。
他端起黑泥碗一饮而尽,真有那么一点豪气感。
只是辛辣酸楚的酒水灌入肚子,他又忍不住呛的连声咳嗽了起来。
哑巴娘不满的瞪了老铁匠一眼,然后给他夹了块野兔肉到碗里。
李宣一边啃兔肉,一边回想刚才的情景。
他严重怀疑自己酒量太浅看花了眼。
在他被呛的咳嗽时,铁匠爹那张黝黑刻板的脸上竟闪过一抹笑容。
要知道他们生活这么多年,李宣从未见铁匠爹笑过。
有时他会想是不是铁匠爹整日被炉火熏烤,把面部的笑神经烧坏了。
吃过饭,铁匠爹把他带到了后院。
李宣很早就能进山采药打猎谋生,所以,中间几年他都不曾踏足后院。
“给,穿上。”
“今晚把这些铁件打完再睡。”
铁匠爹给他丢来一件皮围裙,套在身上尺码刚刚好。
他知道铁匠爹打铁从不需要防护。
那些从熔炉里喷溅出的高温铁汁,溅到铁匠爹身上跟洗个热水澡没什么区别。
“不用,我也可以光膀子打铁。”
他现在早不是那个六岁的孩童。
常年的锻炼,他自信自己的外体也能承受高温铁水的洗礼。
起炉,生火。
很快通红的火炭就熏的浑身发烫。
地上已经有一些打好的铁件。
这些铁件是跑山人的常用工具,比如,攀爬的铁钩,还有专门对付蛇类的伸缩铁爪。
“用大锤先把这些铁胚打了。”
说完一堆生铁疙瘩被投进了炉火中。
在高温煅烧下,很快铁疙瘩泛起红光。
铁匠爹伸出大手,直接把烧红的铁胚拿了出来。
尽管小时候,李宣见过这一幕。
时隔多年再看到铁匠爹如此生猛,他还是忍不住吃惊。
“干活。”
李宣握住锤柄,当他用力向上提时,竟然没能一下提起来。
好重的锤!
以前他年纪小,都在用小锤打胚。
这柄大锤是他爹的专用。
锤头明明远不如镇子上铁匠的大,可重量却远超那柄最大的锤十倍不止。
“用大锤,善用力。”
“力从哪里来,小时候教你的东西都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