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瓦尔帕」被无穷的静谧笼罩,这个宁静的城镇,好似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旧日的海冰挤满了港口,它们在冷冽的海风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海雾吞噬了海上的光线,整个海面都沉浸在一片浓雾之中,宛如有一群无声的幽灵在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寒冷而寂静的海域。
大大小小的船只紧紧地蜷缩在港内,像是一群被困在冰冷的海洋中的孤独生物。
哪怕是最老练的水手们面对这股诡异的气氛,也变得胆怯起来,他们不敢破冰远航,似乎在这片海洋中隐藏着某种未知的恐怖。
在这个寂静的世界中,只有尔比尔克人的鼾声在回荡。
他们的鼾声在空旷的港口中显得格外响亮,恰似一种不和谐的乐章。
在这个诡异而压抑的冬日,瓦尔帕的一切都变得神秘而不可捉摸。
…………
黎明时分,灰朦的海岸刮起阵阵狂风,在狂风的肆虐下,一切都显得更加诡异而阴暗。
恍惚中,「阿什尔」被惊醒——满地的酒瓶在风中碰撞,玻璃摩擦的声响令人不适。
阿什尔从一片酒瓶的海洋中爬出,环顾四周,地上,桌上,柜台上——哪哪都躺着酣睡的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啤酒味儿,偶尔能嗅出炖菜味儿——天知道盛在碗里还是漫在地板上!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阿什尔呆坐良久,无力地捶打他那昏沉的脑袋,试图寻找昨晚的记忆。
啤酒的泡沫似在他脑中翻腾,过了会,方想起昨天是「尔比尔克啤酒节」,他被人群拥挤进这间「板凳酒馆」。
热情的当地人往这位年轻人胃里灌了几大杯「谷维黑啤酒」,以至于他呼出的空气里都夹杂着浓重的黑麦味儿。
那是一种醇厚而独特的味道,阿什尔说不上那另外一种味道是什么,它在他口腔里回荡,也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睛,仿佛可以再次感受到那啤酒的泡沫在舌尖跳跃——那浓厚的黑麦味儿在口中扩散,那热情的当地人在身边欢笑舞蹈。
阿什尔猛的一敲脑门,“我是来送信的!”
这封信是由尔比尔克的首府「塔尔法亚」加急派往首都「塞里斯克」的。
阿什尔作为一名菜鸟信使派送「加急信」,这是难得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但是他曾耗时一个月完成仅一周的任务,天知道这次一周的行程他能耗多长时间!
不过对于首都塞里斯克,他还是十分期待的——那是一座充满威严与典雅的古城,无数传奇故事于此诞生,那些家喻户晓的人物或多或少在那儿留下些许痕迹,等待着世人的探掘。
阿什尔小心翼翼地推开周围酣睡的大汉们,一步一挪地从酒瓶的海洋中挣脱出来。
他踉踉跄跄地站稳,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和疲惫。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汗水的味道,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走到门边,阿什尔听见门外呼呼的风声,既猛烈又瘆人,如哀嚎的冤魂拍打着门板,似绝望的嘶吼。
阿什尔轻轻地推开门板,一股寒意瞬间迎面扑来,天边的黑暗立马压下来,没有一丝光线透过灰朦的海雾,涟漪的海水笼着一片望不着边的乌云。
海浪被狂风卷起,猛烈地撞击着海岸,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在为即将上演的黑暗序曲热身。
在这狂风中,海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如一群不安的幽灵在寻求解脱,它们在海面上跳跃,碰撞。
这片黑暗而混沌的海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在为这出狂野的交响乐做出注解。
它们在风中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诉说着自己的无助和绝望。
反常的天气让阿什尔不禁打起冷颤,冒起冷汗,不断分泌着唾液。
走出酒馆,面前就是绵延的海岸以及漂浮着的海冰。
阿什尔哆嗦着走在沙滩上,偶尔能看到早起的渔夫们正在忙碌地处理各种鱼儿。
他们的身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鱼——有的扁圆,长短不一,有的带有刺,有的甚至还发着光。
阿什尔对这些奇特的鱼儿感到无比新奇,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品种。
瓦尔帕是尔比尔克乃至整个「赫尔希斯联合帝国」有名的渔场,面朝「莫纳海湾」,时常能捕获新奇的鱼儿,往往能在收藏市场上卖些好价钱。
住在西街的「皮斯科·胡安」首次出海便捕获一只身型扁平,珠红鳞金的怪鱼,连「皇帝」都参与了拍卖,大赚一笔的皮斯科收购了当地最大的渔船——「极光号」,年纪轻轻就成了当地最有名的船长,他的事迹成了人们口中谈论的话题。
阿什尔来到海边的集市,想着买上些干粮。
集市里只分布着零星几个摊位,昏暗的灯光在海雾里跳跃,忽明忽暗。
“也许是太早了?”阿什尔抬头望向天空,心发疑惑。
他来到一处摊位前,向摊主问道:“鱼干怎么卖?”
摊主头也不抬,漠漠地回道:“按条卖,一条十「卡索」。”
阿什尔惊呆了,欲言又止,刚想伸出手辩驳,转瞬间,升起的争心又降了下去。
“够大够值,买不起就滚!”他挥挥手,示意阿什尔离开。
“怎么可能?”阿什尔摸着脑门心生疑惑,他从未见过此等高价。
阿什尔带着疑惑来到另一处摊位,摊主似乎是一对兄弟,年龄十岁上下。
“喂!小孩,鱼干怎么卖?”阿什尔指着地上的堆着的鱼干露出期待的眼神。
“十二,十二卡索一条,可好吃了!还顶饱!”较大的那个答道。
阿什尔再次露出惊诧的神情。
“你不是本地人吧?现在行情就这样,今年太反常了!南边来的海冰很多!很硬!瞧!没人敢破冰远航,现在鱼很少,这些是存货了。”
较矮的男孩那个指向不远处的港口——依稀能看见许多桅杆。
“不!还有极光号出海了!那是皮斯科船长,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他那样伟大的人!”
稍高的男孩那个反驳道,他眼神冒光,望着遥远的天际线。
“得了吧!我才是未来的皮斯科船长!”较矮的那个争论道。
“额,好吧。”
阿什尔露出尴尬的笑容,“皮斯科船长?什么大人物……”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该死的海冰!”
阿什尔抱怨着,他回到马厩拿起背包,无奈地向面包作坊走去。
他心中充满了失望和不满,但面对囊中羞涩的现实,他只能选择接受。
…………
即使已然清晨时分,但在海雾的侵蚀下,没有一丝光线透进瓦尔帕。
太阳似乎躲藏在云层之后,整个城镇似乎还处于沉睡之中,「小山教堂」报晓的钟声悠悠荡荡,冲入云霄,消散殆尽。
面包作坊往往是一个城镇最热闹的地方,与其说是作坊,不如说是作坊和餐馆的结合体。
廉价的食物,免费的茶水,劳苦的人们总是在这聚餐,或高谈阔论或小唱一曲,这里总是那么热闹而和谐。
阿什尔远远地就望见了闪烁的灯光,隐约传来欢笑声——「波雷波雷作坊」到了。
阿什尔走进面包作坊,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大家都在交谈着,围绕着一位中年男人坐着,那位男人似乎在分享着一些有趣的事情。
阿什尔买足面包干粮,塞进了他那老旧的牛皮背包,要了杯茶,便好奇地席地而坐听了起来。
“你们都被骗了!阿哈!”
那男人跳起来,眼神呆滞地望向窗外,用食指指向不远处的海岸。
“远方!莫纳海湾的另一边!”男人做出狰狞的表情,“黑雾席卷了那里!随后——一切——湮灭——”
男人做出割喉的动作,“现在……”
“喂!你个疯子!又跑我这骗吃骗喝啊?”
一个身强体壮的大块头挤进人群中间,轻轻松松把那男人拎了起来,悬在半空,狠狠地盯着他。
“那是老板,「波雷·胡安」,皮斯科船长的父亲。”
“这下这家伙有得受了。”
“哈哈哈——”
围观的顾客一边作笑,一边嘀咕着。
“老板饶命!老板饶命!咱只是个乞丐,请大人您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那男人的双手不停地舞动着,好一幅滑稽样,他生怕这大汉一拳击来。
“真是个废物!亏我儿子把你捞上来,滚!别来打搅我的生意!”
波雷把他甩出两三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男人连忙爬起,叩首说道:“谢大人饶命!”转眼便冲出作坊。
人们都欢快地大笑起来,这不乏是艰苦生活中的一丝调味剂。
唯有阿什尔按耐不住好奇心跟了上去。
一出门,那男人立刻转身一个踱步冲到阿什尔面前,捂住他的嘴:“嘘,跟我来。”
阿什尔不解,但还是跟着这个男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这位男子衣着破烂,蓬头灰面,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
他突然停下来,盯着阿什尔问道:“小伙子,你相信黑雾吗?”
他用手敲了敲阿什尔左胸前挂着的「灰叶徽章」,“喔喔喔……你是个邮差吗?不错……你要去哪?”
男人阴险地抿了抿嘴。
“邮差?额……我没听说过什么黑雾,我只是路过……好奇而已。”
“你要去哪!”杜姆亚特大声喊着,
“额……你……别激动……去……首都塞里斯克……有……问题吗?”
阿什尔耸了耸肩。
“现在它们要来了,你想活命吗?年轻人。”
男人凑上来,额头近乎贴到了阿什尔脸上,面部表情开始变得狰狞。
“我瞧见你……买了吃的。”
男人顶了上来,用手拍在阿什尔的肩上,直盯着阿什尔的背包。
“给我两个面包,我赐予你生命……活着的权力。”
“呵?生命?行吧……搞这么神乎原来是要饭。”
阿什尔不屑地打开背包,递给他几块硬得可怕的面团,“行了吧,臭乞丐。”
男人暴怒,抓住阿什尔的双肩,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口,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
“乞丐?哈!一个毛头小子竟敢侮辱伟大的「杜姆亚特」!愚蠢!我……可以……捏死……你们……这帮……可恨的蝼蚁!”
阿什尔这才仔细看清了男人的脸庞——
腐烂的皮肤上似乎涌动着几只蛆虫,面部的肌肉已经萎缩,皮肤紧贴着骨骼,眼球已经变得浑浊不堪,白色与褐色交织在一起。
嘴巴更是已经扭曲变形,牙齿外露,参差不齐,仿佛锯齿一般锋利,嘴角挂着干枯的皮肤和血丝,伤痕与腐蚀充斥着整张面孔,如许瘆人。
阿什尔惊呆了,心脏疯狂地跳动,腿脚无力发麻,上牙与下牙开始激烈战斗,以至于他一个字也吐不出。
“咳……哼……”
杜姆亚特咳嗽一声,松开了双手,整张脸恢复到原来的沧桑,“抱歉,失礼了,我有时会这般混乱。”
阿什尔连忙后退两步:“你刚刚那……那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阿什尔轻声问道,生怕再次激怒他。
“噢,一种病罢了,不用担心,你不会患上的。”杜姆亚特笑着摇摇头。
“我杜姆亚特不是不讲原则的人,这是商业行为,不是乞讨。”
他从腰间抽出一根短柄规整的树枝,双手捧着献给阿什尔。
阿什尔接过树枝,“嗯?一根破树枝?”阿什尔观察着这根树枝,露出诧异的神情。
“这有什么特别的吗?”阿什尔愣住了。
“我称它为‘火炬’,你总能用上它的……嘿嘿……”杜姆亚特诡异地笑起来。
“额……好吧,谢谢。”
阿什尔不好推脱,只得尴尬地把树枝塞进背包。
“那你和皮斯科船长又是怎么一回事?”阿什尔不敢直言杜姆亚特被“捞”这般说辞。
“哦!皮斯科啊!他是一名优秀的探险家,一个乐衷于探寻真相的人。”
杜姆亚特的声音由强至弱,“至少曾经是……”他嘀咕着。
“曾经?”阿什尔好奇起来。
“你不明白的,无所谓了。”
杜姆亚特向海边望去,几秒后,“噢,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
阿什尔也看向海边,依旧是如此昏暗。
“西边,我得找个东西。”
杜姆亚特啃了几口面包,他的牙口居然意想不到的好,那坨面团被轻易地啃掉大半。
“可是——”
杜姆亚特打断了阿什尔,
“感谢你,年轻人,还有你的面包!我劝你最好赶快离开,大海……算了……后会有期!小面包!”
“喂!”
杜姆亚特一溜烟跑走了,无影无踪。
阿什尔无奈地叹道,“这人脑子给饿坏了?”
…………
天空依旧黯淡,乌云愈压愈多,海面映衬着黑暗,能感到太阳的存在,它藏在乌云和海雾后边,它等待着,等待着。
阿什尔喜欢阳光,他回到海边沙滩,渴望欣赏早晨第一缕阳光后再出发——其实他只不过是怕摸黑赶路罢了。
海风更狂妄了,夹杂着细小的沙粒,在岸边肆意驰骋。
阿什尔漫无目的地倚在栅栏旁,啃着面包,望着海面。
“真难吃……”——波雷波雷作坊的面包是出了名的硬。
“看那边!”一旁的渔夫惊呼。
阿什尔扫视整个海岸——海雾中,一艘船正缓缓驶来,透过黑暗,依稀能瞧见它挺立的桅杆,以及随风舞动的「飞马旗帜」。
“是极光号!瓦尔帕的骄傲!它回来了!”
有人欢呼着,附近的人们都靠了过来,迎接这从黑暗里归来的勇士。
阿什尔随人群一同前去。
极光号冲出海雾,搁浅在沙滩上,浮现在人们眼前——
这头巨兽拖着残缺的身躯,底舱完全破损,裸露出几大块破洞,它那骄傲的桅杆也只剩得一根,孤零地垂着最后的船帆。
四周的人们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此般景象。
“快救人!”一位老者沙哑地喊道。
人们立刻动员起来,阿什尔也义不容辞地加入救援。
阿什尔曾经干过两个月的水手活儿,他十分清楚船体构造,头一个冲进了极光号,前去寻找船长室,想着要一睹这有名的皮斯科船长真容。
他进入湿漉漉的底舱,水没过了小腿,这里是储存捕来的鱼的地方,刺鼻的鱼腥味混杂着不知是人血亦或是鱼血的味道。
后边有三五几个人随阿什尔冲进了底舱,船外满是嘈杂,有呼喊声,有哭声,还有人搬来长梯打算直接登上上甲板。
阿什尔率先爬上梯子,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他来到第二层,只见地板上零散地散落着几块人体断肢。
手臂、躯干、甚至是头颅,这种味道让他感到一阵反胃和恶心,地板上散落着几块人体断肢,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阿什尔尽量不去看它们,但它们却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紧跟着的几人同样闻到了这股恶臭味,有些人甚至开始呕吐起来。
阿什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恐惧和厌恶占据自己的内心。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黑暗和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整个空间,让人无法摆脱。
阿什尔感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再停留,继续往上爬去。
人们都被震惊了,“是海盗干的吗?”
后边有人问道。
阿什尔捏着鼻子,拾起一节手臂——显然是被某种利器割断了,断口处切口平直,上边冒着暗灰色似火烧过后的灰烬。
灰烬的颜色和质地也十分奇特,它们既不是普通的草木灰烬,也不是金属氧化物,它似蛆虫一样一点点啃食着切口处的组织,其肤色仍未变样,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
“看起来发生不久……大家警惕点!寻找幸存者!”阿什尔说道。
声音在船舱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人们忍受着这恶心的味道,开始对这层进行搜救,随着一点点摸索,人们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残骸。
留存最完整的还是一具被腰斩成两块的尸骸,每块尸骸上都附着着奇怪的灰烬。
渐渐的,不断有人恶心呕吐,放弃了搜救。
阿什尔发现这层顶上破烂不堪,坑坑洼洼有着大小几十个洞。
他踩着箱子爬上上一层,头顶就是上甲板了。
他谨慎地在船的残骸中穿行,一路上仍然能看到许多已经干枯的尸骸。
他们的死状极其惨烈,心中不禁心生畏惧。
阿什尔尽量不去看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快步走向船尾的船长室。
船长室的门是由两层厚重的铁板构成,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形状酷似刀剑砍痕的破洞。
这些破洞不仅穿透了外面的两层铁板,还穿透了紧闭的木门。
从破洞中,他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地图台。
“是皮斯科?死了吗?”阿什尔心想,他看了看门锁。
“居然是从外面锁上的。”阿什尔试图将门锁打开,无奈它异常坚固。
突然,巨大的脚步声传来,整艘船似乎都在随之震动,阿什尔停下来仔细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似乎是从甲板上边传来的。
阿什尔慌了,急忙从一旁拿到一把扫帚,试图用它抵抗一切可能的袭击。
“皮斯科!皮斯科·胡安!你还活着吗!”洪亮的喊声从甲板上边传来,犹如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寂静。
“嘭——”一处甲板撕裂开来,像被巨大的力量所吞噬。
一个大汉从上方的甲板跃下,沉重的脚步震得整层的地板都在震动,他好似一头远古的巨兽,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壮汉落在地板上,溅起一片尘埃。
他身材敦实,腰围粗大,他的脸庞被岁月刻画得沧桑而刚毅,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身穿着旧毛衫,面粉和果酱点缀于衣领,上边沾满油渍和汗水的味道,无法掩盖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
“皮斯科!皮斯科·胡安!”他喊着,声音中充满了激动和期待。
他大步走向前,每一步都让整个船体为之震动。
阿什尔定睛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个壮汉老板,波雷·胡安,皮斯科船长的父亲。
波雷跑了过来,向阿什尔问道:“你是水手吗!皮斯科在哪!”
阿什尔吓得丢掉扫帚,哧了哧牙:“我不……额,也许他在里边?”
阿什尔连忙让开,指向后边的船长室。
“让开!小伙子!”
波雷后退几步,摆好姿势,蓄力冲撞。
“嘭——”波雷撞在门板上,铁板严重凹陷。
他再次后退、蓄势、冲撞。
“嘭——”木门应声倒地,波雷立刻冲了进去,阿什尔随在其后。
…………
在这不大的船长室里,充满了各种引人注目的藏品——书籍图卷大大小小地散落在地上,宛如一个尘封的知识宝库。
长短各异的鱼叉摆满了墙壁,它们尖锐的铁尖仿佛在挑衅着海洋的深处。
奇形怪状的鱼制标本放置在角落里,静静地诉说着海洋生物的奇妙世界。
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正面墙上挂着的各类奖章——它们金光闪闪,每一枚都代表着一次荣耀的历程,每一次成功的挑战。
这个船长室就像是一座微型的海洋博物馆,无不流露着皮斯科船长对海洋的深深热爱和敬仰。
波雷摇了摇那坐在地上的人——显然他不是皮斯科船长。
这人身着水手服,上边有着许多补丁,他骨瘦如柴,眼球下凹,颧骨暴突,脸皮下垂,唇口干泽,裂开几道可怕的血痕。
垂在地上的手旁有一根「奇怪的木杆」——那是一根略有弯曲,有着奇特雕刻和金属部件附着的木杆,看起来有些神秘,却又让人感到一丝恐惧。
“皮斯科不在这,他一定还活着!”波雷将手指横放在这人的鼻孔前,“他还活着!”
波雷起身向外跑去,“小伙子!看好他!我去找水——”
…………
救援仍在进行中,登陆上甲板的一行人在甲板上边发现了同样的景象——冒着灰烬的各种尸骸,上边有着明显的打斗痕迹,极光号其他三根桅杆不见踪影,只留下了断裂的根部。
人们都推测这是遭遇了凶残的海盗,人们都这么自我安慰道。
…………
阿什尔不敢触碰这名水手,目光转向地图台,上边放着一本半湿的日记,下边是莫纳海湾地图。
地图上用明显的红色线条标记出了一条航线,一旁还画有许多打着叉的黑色线条,它们无一例外都指向莫纳海湾的另一边——“消失之地”——「阿亚古兹」。
阿亚古兹是大陆的另一端,仅有塔林地峡连接,早在约一百年前,阿亚古兹半块大陆与赫尔希斯半块大陆失去一切联系。
不仅仅是人,连飞虫鸟兽似乎也不再联系,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再没有人踏足那片消失之地。
“疯狂,果真是个探险家。”
阿什尔心想着,一边翻开那本「航海日记」——前半部分近乎被海水浸湿,只有最后几面能正常翻开——
…………
“997年8月4日——最终还是出海了,萨尔德对我很不爽,愿「烬火」保佑我们收获丰盛,但愿。
997年8月5日——极光号正按新定航线航行,「赫沃尔」很兴奋,整天看着大海,希望找到某种宝藏,希望我们这次能碰上除落水的疯子以外的一切新事物。
997年8月8日——行程过半,捕鱼数量已达标,船员们很兴奋,要是能抵达阿亚古兹就最好了。
997年8月9日——又是海雾,又是海雾,我们什么也看不见,指南针又失效了,「萨尔德」和我吵了一架,我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前行。
997年8月11日——我们已经迷失了,黑色的海雾依旧伴随着我们,我还没告诉船员们指南针的事,依旧没见着任何土地,也许阿亚古兹真的消失了?我打算再坚持几天,愿烬火祈福……
997年8月15日——一周过去了,海雾依旧伴随,我们的补给只剩三成了,萨尔德要求我们立刻返航,「马林」说他肯定没搞错方向,我想信他这一次。
997年8月17日——我们开始吃捕获的鱼了,补给快不够了,但我能感觉到这次比以往都更接近阿亚古兹,希望我们能挺住……
997年8月20日——该死的海雾!我们的船员开始发疯了!「汤姆」已经跳海了,「盖德」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吃了,鱼腥味让我发狂!萨尔德不停地谴责我……抱歉,这次我想自私,那些乞丐的死活都无所谓!历史总有牺牲。
997年8月22日?也许是23日——全都崩溃了,迷雾里我们什么都看不见,淡水见底,那个混蛋带着那几个乞丐占据了我的底舱,但是指南针起效了,我坚信我们这次能到那里,一定能!
997年——愚蠢的萨尔德!这艘船是我的!我们把那个蠢蛋绑了起来,杀掉那几个乞丐!吃肉饮血!去死吧!什么都不重要了!
字迹开始变得缭乱——
我不记得时间了,但历史会记住我们!永远!我们发现了陆地!阿亚古兹!淡水,水果!我们活了下来!那个蠢蛋无话可说了!
天大的谎言!他们骗了我们!所有人!混蛋赫尔希斯人!我们挺进了内陆,一座城市!我们看见了它!和瓦尔帕规模相仿,我们还见到了许多人影!就在眼前,历史由我们书写!
我们错了,我应该听父亲的话,那不是人!是怪物!恶魔!他们足有三米高!行走的铠甲!黑气,迷雾,我也许疯了。
我们逃了出来,我们现在在极光号上,马林死了,萨尔德掌舵,我现在只希望我们能活着回去……
对不起,我带来了灾难……”
…………
日记到此为止,最后一面留有血滴的印迹。
阿什尔双手颤抖着,“落水的疯子……行走的……铠甲?”
这颠覆了他的认知。
不远处巨大的脚步声再次传来,阿什尔连忙将日记放进背包,稳定情绪,假意研究起地图来。
“小伙子!水来了!把这人扶好,他看起来快断气了。”
波雷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大碗水。
“哦……好。”
阿什尔将水手扶正,拨开他那干涸的嘴唇,波雷把水送了进去。
嘴唇顿时恢复一丝血色,“咳……咳——”水手逐渐清醒过来,他强撑着无力的眼睑,恍惚中看向了波雷和阿什尔。
“他醒了!”
“皮斯科在哪!他还活着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船长在哪!”
波雷摇着水手的肩膀,试图让他快点回答。
“嘿!别这么摇他!他太虚弱了。”
波雷回过头来,指着阿什尔斥道:“那是我儿子!”
“……”阿什尔沉默了。
“跑……跑……”水手发出微弱的声音。
“什么?”波雷将耳朵贴在水手嘴边。
“它们……它们来了……”水手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
“咳——咳——”
他剧烈咳嗽着,口中不断吐出黑色的血浆,血浆流到衣服上边,冒出些许灰烬。
“快跑!咳——”
大口鲜血喷出,飞溅到波雷脸上,洒落到木板上,那木杆上也沾染上了些许鲜血。
“他死了……”
波雷用手指撮了撮脸上的血,手间不断冒出灰烬,“烬火?”
“烬火?”
阿什尔联想皮斯科的航海日记上述内容,眼神一凝,“我们最好立刻离开这。”
“什么?
”波雷擦去脸上的鲜血,拾起那奇怪的木杆,“皮斯科还没找到,我不会离开。”
“你没听到他刚刚说的吗!跑!跑——”阿什尔大声驳斥。
“之前那个乞丐,那个在你作坊里那个乞丐!他也警告我赶快离开,这太邪乎了!我相信你儿子活着,但从底舱到这儿……除了他连一具完整的——”
“嘘——”波雷竖起食指示意阿什尔安静,“仔细听。”
波雷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板听着,阿什尔也照做起来。
“噔——嘭——噔——嘭……”某种沉闷的脚步声有节奏地传来。
“脚步声?”阿什尔低语道。
波雷盯着阿什尔,瞳孔不断放大,脸部肌肉逐渐紧绷,“在海里。”
阿什尔迷惑地看着波雷。
“跑!小伙子!”波雷双手撑地站立起来,向甲板上层跑去,“那些东西正在靠近!”
“靠!”阿什尔
跳了起来,赶忙撕下地图的那一角,随后急忙向外跑去,“等等我!”
“一切还是发生了……”
波雷在心中嘀咕着。
他跑到了甲板上边,向随行的搜救人员喊道:“快跑!想活命的就快点给我跑!越远越好!”
阿什尔紧随其后。
“我说波雷呀!是不是见我们在这捡破烂不合你眼了?还是想独吞你儿子的财产?
告诉你,这艘船我们也有出资,现在出了海难,没当场要了你的小命已经够仁慈了!”一位中年大叔不屑地说着。
周围的人附和着。
“狗娘养的!”
波雷气冲冲地走到男人面前,就要出拳:“随你的便!”
波雷最终还是忍住了,狠狠地锤向了自己的大腿。
接着,波雷走到船舷边,向海滩看去——熙熙攘攘地聚集了大量群众,有正参与搜救的,有跪着祈祷的,有放声痛哭的,远处瓦尔帕官邸人员正在赶来。
波雷向下边大声呼喊道:“我是波雷·胡安,皮斯科船长的父亲,我会对此次海难负责!但现在请大家赶紧离开!我无法保证各位的安全!”
人群似乎不为所动,人们沉浸在悲伤之中。
“你会负责?拿什么负责!我弟弟上了这条船!他才十六岁!”
一名年轻人在后边叫着。
“这般天气还出海!你那蠢儿子害惨了我们!”一位妇人跪在沙滩上,抽泣着,“我的盖德……”
“负责?拿那几个破钱有屁用!你能赔命吗!让十六岁少年登船捕鱼,你已经违反了《联合法典》……”
底下的官员也指责起来。
甲板上边人群都愤怒地指责波雷。
“别和我扯你那破法典!滚!都滚远点!”
波雷转过身来,跪在甲板上,“我……我对不起各位……”
晶莹的泪珠砸了下来,“但是……你们必须离开!”
他猛地抬起头来,望向在场的人,更望向远方——
朦胧的天空仍挂着几颗残星,海上笼着一层苍黑色的轻纱。
天光乍破,眯成一条细缝的狭长视线溜进了一缕阳光——
“波雷!”飘渺的声响回荡着。
“波雷!去救我们的儿子——”恍惚间,“别管我——”
猛地抬眸,冲进浓雾的金光似过往的幻想。
“「伊斯蒂亚」?”嘴唇轻微抖动着。
“波雷!”
影影绰绰的光斑停留于心,刻下一个个烙印。
“波雷!”
陡然惊醒,天边破晓,第一柄耀光刺入眼帘。
“我们得走了!”
身影摇晃,“那玩意要来了!”
混乱的头脑浮现零碎的话语。
“去救他们——”
猛然一击,灵魂逃离幻想的世界。
“该死的!”
耳鸣中,现实的呼唤迎来迷失的灵魂。
“发生了什么?”
迷惑时,近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海之呼吸,天之昏晓。
“你没听到吗!这声音!”
阿什尔疯狂叫喊着,“想活命就快点跑!”
“那些人呢?我得劝他们离开——”波雷缓缓起身。
“你瞎了吗!”
阿什尔胡乱地指着四周,“全都跑了!”
脚步声愈演愈近,大地似乎都在颤抖,沙粒惶恐着起舞,极光号残破的身躯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波雷走到船舷边,向下看去——人群正慌忙逃离,政府的卫兵严阵以待,每个人的心都在随之震撼。
“跑啊!”阿什尔向船头的长梯跑去,船体震动幅度越来越大。
“还有人在船上吗!快下来!”沙滩上,政府官员大声呼喊着。
波雷双手紧抓着护栏,潮湿的木板被挤压崩裂,“皮斯科,我一定会找到你……”
阿什尔回到了沙滩上,回头望向极光号。
它肉眼可见地在崩溃,从船身到桅杆,传来木头的崩裂之声。
这咆哮着的脚步声仿佛制造着一场地震,不久它将吞噬这儿的一切。
“波雷——”阿什尔呼喊着,迟迟未见波雷的身影。
终于,波雷出现在船头,他迅速滑下梯子,向阿什尔这边跑来,手里挥舞着那名水手一旁的木杆和极光号的飞马旗帜。
“真是个疯子。”
紧随着,大海被阴郁的黑暗所吞噬。
波涛汹涌,狂风肆虐,一道道黑影从海底浮现,像是一群从深渊中苏醒的恶魔。
它们一点点地升起,勾勒出巨大的人形轮廓。
这些黑影身形扭曲,仿佛不属于人类,但却又有着人的形态,它们身高将近三米,一步步朝人群走来。
人群中的每个人都感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被黑暗的力量所笼罩。
黑影们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但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它们步伐缓慢而沉重,如同死亡的宣告者,一步步逼近人群。
金属夹杂着海水,践踏着沙粒,摩擦出厚重的脚步声,海雾渐清,一道道黑暗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身扭曲而可怕的黑色铠甲,两米余高的身躯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恐怖与压抑。
厚重装甲内部,某种灵体在痛苦地扭曲着,像是由扭曲的树干与血肉的结合。
这个灵体似乎在不断发出令人心悸的哀嚎,如同被困在无底深渊中的灵魂,痛苦而绝望。
铠甲表面的灰烬似乎是灵体的一部分,环绕着装甲不断飘散,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一种从深渊中释放出来的黑暗力量。
扭曲狰狞的长尖刺头盔间迸出灰黯的烬火,俩缕猩红的灰烬从头盔中迸发,形成类眼般的结构。
护腕处飘出虚无暗影化作手状,持一柄巨型斧锤,斧刃上燃烧着同样黑暗的烬火,释放出恐惧和死亡的气息,播撒着黯燃余烬。
每一次挥动都像是末日的预兆。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从深渊中传出的呻吟。
扭曲而可怕的铠甲像是有生命的金属在蠕动,两米余高的黑色铠甲仿佛在嘲笑着什么,又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行走时,铠甲扭曲变形,仿佛要挣脱束缚,释放出不可名状的恐怖。
它的存在……本身就成为了对周围生物的一种折磨和凌辱。
“什么鬼——”
阿什尔惊恐地变了腔,听上去都不像他了。
阿什尔脸上的肌肉不自主地扭曲,剧烈地颤抖。
他疯狂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自认这样可以减轻他的恐惧。
周围的士兵们也陷入了混乱,他们手脚颤抖,心跳声仿佛疯狂的鼓点,不断敲打着他们的耳膜。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看着那一排排冲过来的未知怪物,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快看那边!”一名卫兵大叫起来。
众人看向了近海的方向——大海仿佛已经干涸,后方是一片黑色的海洋——烬火的海洋,它们正在迅速靠近。
那脚步声越来越响亮,震耳欲聋,仿佛要盖过山崩,胜过地鸣。
“一切都完了……”
那名官员双腿痉挛,跪在地上,痛苦地哭泣,“快跑!快跑!去通知塔尔法亚!去通知国王!快——”
英勇的卫兵依然矗立于此,紧握着手中的长矛,誓要捍卫尔比尔克的每一寸领土。
而胆小的卫兵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四散逃离,他们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想要逃脱这个恐怖的景象。
波雷一眼便识出呆若木鸡的阿什尔。
波雷跑到阿什尔的跟前,拽着他向城中跑去,“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他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恐惧,但他没有松开阿什尔的手,他只能拼命地向前跑,逃离这个恐怖的末日景象。
…………
“深海怒潮……”
一个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寒芒所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