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的眸光暗淡下来，纵使极力去掩饰，也藏不住眼眸中的不甘之色。
他又何尝不知道，李湛这是在为他好。
他们三人自小一同长大，李湛长他和霍祈几岁，在霍祈和齐若十四岁那年，十六岁的李湛随着李老将军第一次出征。
都是躺在祖辈功勋上出身的人，纵使知道战场一个兵戈四起之地，可到底是没真正体验过那种真刀真枪的日子。
李湛却先他们一步上了战场。
还记得当时他们送别李湛后，霍祈和齐若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望了许久。
“我日后定也要成为我舅舅那样的大英雄，与李子甚并肩作战！”情到深处，霍祈对着大军前行的背影，许下了他的豪情壮志。
可当时的齐若，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出生武将世家，却带着一副病弱之躯，每日看着李湛和霍祈日日精进的武艺，要说心中真一点都不在意，那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日后你作何打算？”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齐若的思绪，他迅速地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又换上那幅嬉皮笑脸的模样。
“那自然是当好我的军医咯，你可别小瞧我，你们二人若是有什么闪失，还不是得靠我这个小小的军医”
“这些话你留着跟霍祈去说”
啧……霍祈，齐若听到李湛说出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只好默不作声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霍祈这人可比李湛难弄多了。
别看霍祈性子跳脱，可若是论起执拗来，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
小时候齐若因为身体弱，没少受到那些王公贵族的欺负，霍祈虽说也整日以挑逗齐若为趣，可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举措。
齐若不能习武，小时候虽然年纪小，可霍祈和李湛都知道齐若心中的难受，那些伤及自尊心的话，他们从来不会当作玩笑话来开。
霍祈七岁那年，他们三个受邀一同和几位皇子在宫中玩耍，当时年纪最小的六皇子，和他们在玩耍中起了争执，情急之下对着齐若说了句“我才不要和你这个病秧子一起玩”
齐若心里听着不是滋味，可当时他本就有些自卑，也不敢去同那六皇子再起争执，李湛是他们其中最为年长之人，那六皇子在他眼中就是个小孩子，这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李湛也不好出面去同一个小孩子计较。
最后反正是闹得不欢而散，齐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了怒气正盛的霍祈。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没想到数月之后的一次宫宴上，他非要拉着那九皇子比试比试。
霍章本是觉得不妥，可昭帝当时心情正好，笑着说了一句“倒是可以替朕看看，屈儿最近在武艺上是否有偷懒”也就由着他的性子去了。
别人不知道，那六皇子心中可是明白得很，霍祈这是在为那齐若出气呢。
霍祈这一身武艺是霍大将军教出来的，昭屈平日功课总是偷懒，习得的这点花拳绣腿的功夫，哪能和霍祈这个练家子比。
反正最后六皇子在霍祈身上栽下一个大跟头，霍祈拳拳都是打在不显伤的地方，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可只有打在身上才知道他出手有多疼。
可偏偏昭屈又不能说什么，最后还要落得昭帝一句“看来屈儿最近是有些偷懒”
齐若一想到霍祈那难缠的性子，心里就慌得紧。
他若是不同他好好解释一番，霍祈八成要在他当军医这条路上使尽绊子。
唉，齐若忍不住叹了口气。
*
上京。
宁昭自与江名他们分别后，便趁着时间找了一个客栈住下。
“哎，你们听说了没，我们大昭打了大胜仗了！”
客栈之中，人们最是喜欢讨论些国事家常，宁昭坐在角落，认真地听着他们的交谈内容。
说来也是巧，就在宁昭一脚踏入这上京城的那天，千里之外的大军大获全胜的消息，也传到了这上京城中。
皇上收到到捷报自是龙颜大悦，不到半日的时间，边关打了胜仗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听说霍家的小将军和那李家三郎，此番战役可是显尽了威风！把那匈奴人打得个落花流水！”
“可不是吗，要我说啊，李家和霍家有这样的后人才，怕是还能显赫个百年”
“嘘！那些世家贵族的事情我们可别去讨论，要我说，他们这些人在战场上厮杀，也是用命在换这军功呐”
这么快就打了胜仗吗？
也对，史书上记载，大昭同匈奴族第一次正面交锋，便让盘踞在漠南的匈奴分支损伤过半，相较之下，大昭的军队以最小的损失赢得了这场战役，宁昭也不得不承认这场仗确实是赢得很精彩。
若宁昭没有记错的话，这场战役之后，霍祈和李湛分别被昭帝册封为冠军侯和武安侯，二人一时间风头无量，成为了大昭年间最为年轻的封侯之人。
“姑娘，你要的抄手来了”穿着褐色衣裳的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将抄手端着放置宁昭面前。
宁昭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抄手，整个人都感觉暖和了不少。
天知道宁昭在看到这家客栈下，竟然有红油抄手这种东西的时候，心中简直是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来，宁昭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流露在异乡的人，莫名其妙来到一个她从未见到过的世界，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纵使她心中明白，这不是异国他乡，这是千年前的中国，可她真的很难将眼前的古国，与“故乡”二字联系起来。
可在这里，她看到了在她原来那个世界，最爱吃的红油抄手。
这一刻，宁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对“传承”二字，有了一种新的理解。
千年的本末倒置，她循着历史的长河，找到了先古的传承。
“谢谢”
宁昭带着些迫不及待的意味，舀起一个抄手送入口中。
“你们说那大军要何时回京？”
“这我们哪能猜得准，那军中的信封又不会送到我们这来，待那宫中有了消息，自会得知的”
“我看他呐，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那大昭军的风姿了！”
客栈那些人还在对打了胜仗这件事津津乐道，一边吃着红油抄手，一边也不忘留心他们那边的交谈。
宁昭观察这客栈中的一举一动，殊不知，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她的一举一动也尽数落在了他人眼中。
“公子，大单于那边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大王安排在京城中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了，眼下我们该作何打算”
“不着急，现在时机还未到”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手上那柄玄青透雕云龙纹折扇也“啪”的一声，就此被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