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
抱着顶多也是一换零点五的心态,荀天还是左右手交叉打破了禁制,释放了斯派修姆光线。强劲磅礴的光束穿过逐渐消解的杰顿的身体,几乎毫无保留地冲向海面。即使是濒死状态下发出的,作为必杀技产生的影响仍旧导致天崩地裂。
数米高的海浪冲刷掉了沿岸树立的警戒牌和红绿灯,卷跑了几栋还未竣工的沿海别墅,崩裂的痕迹从动荡的海面传来,随机收藏了被弃置在原地的滴嘟滴嘟报警的小车。
荀天的大脑和躯体被白色的光芒和血红的空间挤压,慢慢失去作为人的与天地区分的边界。眼睛充血胀痛,视野里的海面在巨大的水柱下翩翩起舞。
浪花降下,呼噜呼噜的浪涌声逐渐退去,滴嘟滴嘟的提示声在满目狼藉中隐约响起,初代站立原地,连摆出起手式的力量都已耗尽。人类的地面力量闪着亮光,像是一排排蚂蚁向废墟处靠近。
滴嘟滴嘟短促的指示器警告声很快在红灯熄灭后戛然而止,而巨大的身体斜向后倒去,终于在雾蒙蒙的黑夜中逐渐凋零,直至接触地面,消失不见。
要死......
这是荀天仰面朝天倒下前最后的思考。他坚信尽人事听天命,现在就看天命该怎么判胜负了......
————
嘿,小子,你可别再死了啊,再死了可没人给你从鬼门关拽回来......
陈靖之拖着血肉模糊的左手,硬生生把压在废墟下的荀天给挖了出来。原先还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现在已然没了呼吸。
不信邪的陈靖之啪,啪,甩脸就是两巴掌,荀天的气息这才平稳安定。
“说起来,这也是第二次救你了吧?不过算上今天你打败杰顿这一回,咱也算扯平了一次。”
陈靖之打心底里爽快。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跑了百八十公里得到冠军后抬手气枪命中十环又喝了可乐中了再来一瓶。要不是他自己也有伤,准会抱着荀天原地转圈。
“所以,你们可以安息了。”
陈靖之右手满布擦伤,刀伤和烫伤,手刚扒开一块椭圆巨石,新长的血痂便挣裂开。由手滴落的血液与废墟的砂石混为一潭粘稠的湿沼。
而血之下,是微微发光的贝塔魔棒。
他活了,他又死了。
而新的他仿佛又活了,以一个新的自己复活,又以另一个自己告慰。
吭噔吭噔,急促有节奏的踏地声快速朝两人所在的方位靠近。
空!
在天上巡弋的战机打开了极亮的探照灯,黑夜宛如白昼。
“太好了,小子。你有救了。”陈靖之的嘴角颤抖着打拌,“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也不知道逆着灯光流出的眼泪照出了谁的影子。
“A4组报告,热源反应疑似两名普通市民发出,现在开始隔离缉捕。”
咔哒咔哒,不知多少杆枪的枪口黑洞洞地对准他们。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贝塔魔棒内储存的光在探照灯的掩护下,融入了荀天的身体。
————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啊......
荀天的意识如流星般从高空落下。
他看到了两颗从身旁飞过的陨石。
第一颗陨石降落速度极快,经过了太空站基准炮的拦截后还有篮球大小,坠落于东京港,引发了一定程度的地震和浪涌。
之后其上搭载的生物吸收了附近物质和能量后巨大化,黑色的恐龙怪兽抵达了魔都沿海,不久以后将和华夏天机局的岛链自动防御站交火。
第二颗陨石燃烧极快,太空站确认无坠落威胁,基准炮并没有进行拦截,随后其坠落于魔都沿海,由天为局派出人员负责处理。
魔都附近的陨石并没有造成剧烈的海浪反应,在接触海面后似乎就溶化了。华夏天为局全副武装的六名干员将现场封闭后,在两架标有“海洋探测”的直升机上采集数据。
潜伏的小型水下探测器在海面下提供数据支持。
“没有生化反应和污染报告,没有特殊物质残留,没有八次灾难的破裂物质痕迹......这颗石头难道就只是块一般的陨石?”
“数据交给天机局分析很快就有结果。”
戴着层层防护眼镜的白色小人交谈着,酷似抗辐射服的特殊防护器具上嵌了带蓝色闪电形状的刀纹徽章。
他们也是天为局的成员。
在地面,空中,海底的严密监视下,几乎所有已知的威胁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法眼。可是陨石残骸还是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搜索无果的众人只得向整片区域投放警戒浮标,在海岸边建立起临时基地,收集可能存在的陨石碎片。
天为局的干员们在岸上忙忙碌碌,两名警戒干员与机器的探测盲区内却有一团黑影悄悄地从海里爬上岸来。顾不得清理身上缠绕的水草和垃圾,黑影倏的一下窜上了海边唯一还算高的陡崖,在探照灯灯光的夹缝中消失不见。
“井,是不是有奇怪的黑影闪了过去?”盯着扫描雷达的尖三角头干员瞥见一闪而过的红点,向旁边的干员询问道。
“怎么可能?虽然是仓促建立的封锁线,但只要有生物经过,这台老家伙都会检测和记录下来并且触发那个能吵响脑子的警报。”一旁确认仪器的圆头方额戴耳罩监听的干员指了指头顶位置,“工作太久看错了吧,华?”
两人所处的简易帐篷内有一块块搭建组装而成的总装仪器。
方块化的计算机和显示器,蘑菇状的雷达和探测设备,圆饼状堆积的通讯设备和分析设备,众多设备鳞次栉比地占据帐篷内部空间,经由四名干员协同操作,源源不断地将数据从海里捞起来又送出去。
设备精良丰富,封锁领域内的警报没有任何响动。
“我不知道……”提出疑问的干员心有疑问,将异常可能记录为人工文本作为备录,将环境监测操作改成自动,额外调取了附近的红外记录。
“井,快看!红外信号不对!”
“华,你眼睛真亮……‘中’和‘古’在干什么?有东西摸上来了!”
瘦瘦高高的“井”通过右耳挂着的耳机问道。
“‘古’收到,发生什么事了?‘中’刚从海边回来,机器人带回了一些奇怪的物体,正在解析……”
两名刚从海边归来的干员一左一右托抱着被暗黑色粘稠物质包裹蠕动的多臂机器人上了岸。他们听到队友的传呼后立刻给出了回应。
四名干员简短交流了已知的信息数据和情报,随后将现场的异样信息悉数传达到了直属上层。海岸边配合天为局警戒的海岸防卫队接收到指令后立刻开始搜索上岸物体,但始终没有发现物体的身影,只有一道黑如墨玉的痕迹散落在海岸悬崖的高坡之上......
“在我们回收机器人前,‘赤穹’显示,东瀛东京湾出现了北上登陆的黑色巨型生物......”胖乎乎的“古”一边扒拉开机器人机械臂上挂着的海草一边说道。
“幸好没有,不然让我们四个调查支部的直面这种怪物,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井”笑道。
发际线中分的“中”接着说道:“虽然现在没有,但具体如何咱还真无法保证。”
他继续说道:“这些海底打捞上来的黑色物质具有相当强的生物活性,经过探照灯照射就已经出现了趋光性和体积质量吸收扩张的现象。如果用大功率辐照或者像是辐射能刺激,很可能会进一步吸收能量......”
“也就是说,你们推测,东京湾登陆的巨型生物和陨石有关,并且吸收排放的污染物后变大。这一点对魔都海面下的黑色物质一样奏效,是吗?”年轻些的“中”脑袋活跃,一下子想明白了。
“是的。这是我们俩推测的结果。”“古”点点头,肉乎乎的下巴挤出了一道很深的沟壑。
“东京湾?魔都海面......”
“井”盯着地图,上面闪烁着两个红点和两个蓝点。
蓝色的点是推测的陨石坠落地点,红点则是根据坠落的实际落点判断的打捞位置。
“这两个地方未免也太巧合了。”“井”喃喃自语道,“如果一切的推论都准确,那么这个潜伏上岸的不明物很可能也会变成巨大的怪物?”
“井”的猜测令四人不寒而栗。
这个猜想的可能性并不为0,而沿海警戒的防卫队到目前为止也并没有相关发现的报告。如果这个脱逃速度极快的目标进入城市巨大化,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需不需要按照紧急规范32条去处理?”
前所未有的遭遇让还是新人的“中”有些慌乱。
“先拉响沿岸的相关警报,根据第一条的规范发布指令。具体的交给魔都沿岸132师就行。”“井”以一副前辈的姿态临危不乱地做出指导,“我们继续完成我们的任务。”
“对,前辈说的是。”“中”将打捞机器人手里的数据及时上传。
四人小组所有的数据均在万分之一秒内汇集到了天演局的中枢电脑中。
电脑很快给围绕着它坐下的众人一个简明的结果。
“‘试图撕裂世界的怪兽’......以及‘命定的第九者’......这两个应该不是同一类型的入侵者。”
陶深当时就在天演局的现场,他并不喜欢天演局自身依赖预测做出的信仰类型的判断,但“撕裂世界”这个词汇还是足够吸引他的。于是他问道:“那么东京湾那个,就是黑色的怪兽?”
“我觉得是的。”
楚方台一贯的犹豫不定的样子这一回反倒藏了起来。
陶深饶有趣味地用左手抚摸下巴颏:“你知道的,我们干掉过不少的家伙,可从来没在预测上给出过这么高的评价。”
“天机不可泄露,要不你给我记个一等功吧,兴许我还能告诉你别的。”
楚方台说话的时候文字彬彬,但故意扭捏的语调还是激得陶深浑身起鸡皮疙瘩。
“既然是未来,到了就知道了。”陶深和楚方台座位上的通讯器同时接收到讯息。
“请天问八局所有一级指战员立刻到PDC总部中心三层813室参与会议。”
“开会了,看来小日子那里还有点凶险。它大爹出马似乎也不大行,这次的危机,难道更胜以往?”楚方台漫不经心地站起,又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算了,不利于团结的话咱不说。走吧,陶局长。”
“嗯嗯。”
会议议题很简单,就是简单布置了下目标和手段,要尽力构建三道防线阻击敌人以及做好捕获失败的应对准备。
老三样老套但有效。直到杰顿大闹魔都市区,又霎时间消失不见,和玩似的洞穿以往有效应对怪兽的防线,这样的应对形式才土崩瓦解。
从石块和钢筋、电路板中刨出的陶深在陷入昏迷前回忆起这段掉以轻心的往事。
他忽然意识到。
楚方台似乎啥也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世界的和平已经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当然,它在历史长河中也从未真正存在过。
不过现在,陶深很明确的意识到了这一和平的终止,像是从他的心头剜出一块肉,黑的,还是红的,他也说不清楚。
————
荀天的意识从自己沿着沙滩上岸的崎岖水道爬了上来,这条路并不长,也没有什么阴霾,当初他爬上岸的艰难要更甚于此。打滑的侵蚀石壁、尖锐的岩层和不知何时藏匿的退潮海物,陌生的武装人员和极其紊乱的预感。
当荀天沿着30号夜晚爬上悬崖顶部的道路前进三公里有余,他已踏入了所有仪器探测不到的区域。
区域内有座简易的木屋。
拖着残破的身体走向前,荀天发现,与其说是木屋,不如说是一间木棚。
好不容易走到近前,他已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身下印染出一大摊鲜血。
“你是谁?”
荀天睁不开眼却听得进呼唤。
他当时回应了什么呢?
荀天自己也不清楚,那他的意识也未必明白。
不过往往有这份感觉之时,亦是梦醒时分。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