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归零死了,死的莫名其妙。
多年前,江湖间修仙门派蜂拥而立,各门各派都忙于寻求长生之术时,祝归零一手建起镇灵宗,宗内专学灵术卦象,兼带送魂安息。
众人寻求长生,这少女却执着于安魂。
起初众仙派都将这镇灵宗当个乐子来看。
却未曾想,不过须臾数年,这镇灵宗却爆冷门成了这江湖第一大宗。
于是各仙门仙派甚是不解,遂派弟子调查原因。
对此,热心村民王大爷这样说:“老天爷啊,这牲畜般的日子到底是谁想过?早死早超生,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当个富贵老爷。”
仙门众弟子:“.........”
驱魔镇邪做法,安魂法事丧葬,最低的银子,办最稳妥的事。
镇灵宗也因此在江湖中扬名立万。
而那女宗主祝归零,传闻术法冠绝,深谙奇闻异符之道。
虽说行踪隐秘,神秘异常,可一旦她的半点消息传出,便能引起轩然大波。
可正是这样的祝归零,尚未到不惑之龄,死讯却突然传来。
江湖一时议论纷纷,炸开了锅。
一日前。
静殿门外,阴云蔽天,月不得明,寒意逼仄。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祝归零身前的女子脸上瞬时多了道红印。
“明知道那人会一把火烧了株药山庄,你却不为所动?”
被打的女子似是没料到这一耳光,愣了下,看向祝归零的目光却没有丝毫闪躲。
“他只委托我两日后为山庄已逝之人安魂送葬。至于他要害谁要杀谁,又与我何干?”
“那人现在何处?”
“听闻他放火烧了山庄后,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祝归零只感到一阵莫名的胸闷,看着眼前目无波澜的徒弟,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师傅!株药山庄近年来作恶手段令人发指,难道你没听说吗?他们本就死不足惜!何况,那人本是株药山庄的唯一养子,你觉得他亲自动手害死养育他多年的养父养母,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祝归零强忍怒意:“浮槎!你明明可以问清楚原因拉他一把的。你这样做,到底是因为看不惯株药山庄的恶行?还是因为想得到那些药材才冷眼旁观!”
面对祝归零的质问,名为浮槎的女子握紧了拳头。
“是又怎样,我是和那人做了交易,但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宗门!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恶人已除,我们也得到了整个江湖都垂涎的药材。这难道不好吗?至于那个放火的人,左右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有什么错?!”
“你也说了因果报应!可你连因都没有弄清楚,就这么...”
“为什么师傅你总是纠结于这些无意义的原因?死的人难道还能活过来吗?”浮槎冷冷打断祝归零的话。
“就算是师傅你有朝一日因故遭遇不测,弟子也只会尽心尽力为你安魂,助你早登极乐。”
............
祝归零气得要死。
这已经不知是她最近第几次和浮槎争吵了。
不过今日,她第一回动了手。
株药山庄的恶行她并非不知,只是谁报仇都不奇怪,偏偏是这山庄里的少主。
他不动声色地委托镇灵宗安排好山庄内所有人的后事,杀了养父母,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一把火带着一山庄的人走向地府。
祝归零想想都怵得慌,偏偏浮槎就这么瞒着她跟那人交易。就为了收下了那些价值连城的药材,毫无波澜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要不是浮槎的小徒弟迹韶是个实诚孩子,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就大义凛然地把他师傅干下的好事告诉了它,祝归零或许此时还蒙在鼓里。
一想起迹韶,那孩子本就身体羸弱,通风报信的事情定是瞒不过去,要是被正在气头上的浮槎一罚,说不定好不容易养下的半条命也得丢了。
思及此,祝归零指尖划了一个咒,很快传来一个弟子的声音:
“宗主何事?”
“迹韶人在哪儿?”
“迹师弟午时左右被浮门主扔到了株药山庄。”
“带去那里作甚?”
“浮门主说,迹师弟既是爱管闲事,就让他在那里跪足三日后自己爬回来。”
祝归零脑海中已经浮现那孩子跪在山庄门口饥寒交迫仍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
“他才多大,跪三日?”
她窜了些火气:“等他爬回来尸体都凉透了!罚得时候你们不知道拦一下?”
被传唤的弟子一脸为难:“宗主,浮门主的脾性您该知道。她既是发话了,求情许是就变成连坐了。”
祝归零有些烦躁“.......行了,我亲自去接迹韶回来。”
“早前我让厨房备了梨花酥,去端些过来。”
“是,宗主。”
半个时辰后,祝归零带着食盒落于株药山庄的门前。
寒风似冰刃般撕扯天空,任凭谁也不愿在这样的天气出来。
贴着金箔银箔的木料杂乱地堆在庄门路边,白色鸦粪沾于门前的地面上,裂缝中有野草在疯长。
几日前的那场大火,湮灭了这座山庄过往一切的荣光。
朝庄内远远望去,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尚未处理的尸骸,它们如同哑人般永远地沉默着。
即使是这严寒天气,腐烂的气息仍围绕着这座昔日赫赫有名的山庄。
祝归零皱起了眉,可是下一瞬间,有些慌张的情绪代替了她一团乱麻的思绪。
偌大的山庄门前,迹韶跪倒的身影在这片阴冷的场景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谙世事的眉间未脱稚嫩,迹韶脸上冻得惨白。
身体软软塌塌的弓着,仿佛这风再多萦绕几圈,就彻底带走他的气息。
祝归零见状几步上前。
她将迹韶拎了起来,解下自己的暖袄环到他冻僵的身上,抬手为他渡些灵力。
感受到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迹韶勉强睁开眼缝,看到眼前的祝归零,眼里方才多了点光彩:
“师祖......”
话还没开口说两句,他毫无血色的唇角已经裂开了口子。
祝归零有些恨铁不成钢。
“真窝囊,罚你都不带躲的。”
许是祝归零渡的灵力起了作用,迹韶脸上很快出现了正常人的血色。
祝归零哈了口气,卯足劲弹了下迹韶的脑门。
“等我回去再骂你。”
好不容易有点生气的小孩,错愕地捂头,听了祝归零的话又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压了下去。
“明知道要被你师傅罚,你怎么还跟我说?”
你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这句话祝归零没忍心告诉迹韶。
迹韶捂着头也不恼,奶声奶气地回答:
“师祖待我最好,我不会欺瞒师祖。”
祝归零闻言,这几日浮起的烦躁和不安消了一截,嘴角含了笑意。
迹韶这小孩最好的一点就是有良心,倒也不枉她当年执意把他捡回来。
“不过师祖,山庄里有个大哥哥救过我。”迹韶似乎想起了什么,僵硬地的补了一句。
“所以你从师傅那里知道这件事后,想要拦下来?”
迹韶没有回答,眼圈却有些红了。
祝归零猜到了答案,蹲下来擦了擦他脸上的灰。
“阿韶,你听师祖说。哪怕没做到,有救人的心也比漠视的眼睛好。这点你师傅现在啊...可比不上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迹韶小声嗫嚅“但是——但是我也没想到大哥哥会放火。”
祝归零有些意外,迹韶口中的大哥哥竟是那位放火的少主?
她正打算问下去,迹韶肚子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叫声,打断了她的疑问。
“回宗门再说,你先吃点东西。”
“好”
祝归零打开带来的食盒,正要端起梨花酥递给迹韶。
迹韶伸过脏兮兮的手正要接,祝归零定睛一看,手上全是灰也就算了,那白色的印是什么?
想起刚刚看到门前稀稀落落的鸦粪,难道是他跪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
.......
她不动声色退后了一步,环视了下四周,目光停留在路尽头的河道。
“咳咳,那个阿韶,你先去河边把手洗干净。”
“好。”
迹韶乖巧地接过祝归零递来的帕子,一瘸一拐地往河道边挪去。
月亮雾蒙蒙地流出些青光来,掌上糕点浓郁的梨花香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