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子吗?
也不是不可以。
对于大部分男子而言,养的和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儿子不过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又无需他们亲自生亲自喂,闲来无聊逗弄几句,或摆摆父亲架子,故作深沉地教诲一番君臣父子……古往今来都是如此罢了,义子和亲生子不过是血缘上的亲疏。
“那魏沭阳呢?”央央真切地问:“他近来过得可好?”
青年:“他来不了了。”
央央微笑着反问了一句:“死了?”
青年未置可否。
........
四季轮回,故人仙去,往昔事亦不可追,却唯独她被横亘于轮回之外。
央央面上渐渐显出一丝讶异,却还是笑着:“真死了?”
虽是相识日久的故人,可那点感伤,同浩淼辽阔的岁月长河比起来,就不过成一星半点了。
青年点头,低垂的漆黑深眸掩下了不少黯色。
“师叔祖走得很安详。”
师叔祖?
魏沭阳背着自己又在搞什么邪魔歪道?
她从不爱过问太多方外之事,只因知道太多牵扯过甚,到头来别人干干脆脆撒手而去,自己却寂寥地活着自寻烦恼,就像现在,又像之前……央央不由得叹了口气:“生死有命,你也节哀。”
看惯生死,亦没觉得多少感伤,只是心中有些暗暗的较量。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魏狗贼做的亏心事多了去,怎么就这样死了?可真不公。
青年微微抬起下颌,只见那玉石榻上那张肤色近乎苍白的女子似乎黯然神伤的模样,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追思,但这份追思也十分短暂。
肤色白的人不少,京都贵女圈中盛行肤白纤腰,为达此目的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功夫,或涂脂抹粉,或用药,可白得像她这般不见天日的,倒是难得一见。
察觉到那道探寻的目光如电如炬般浇筑在她身上,央央神色微动。
可却在自己抬眼望过去时,青年却将那道深邃的眸光收回,她突觉好笑,这次是十分真切的笑容:“怕我?”
“也是正常。”
她自顾自说着:“魏沭阳以前也是这样,他那个时候也跟你一般大,刚开始吓得连斗室的门都不敢进呢,就连魏沐阳之前那几个老家伙也是一样胆小如鼠,你们这堆魏家人中,你可比他们都镇定许多。”
修长如竹般的青年眉心低垂,长睫如栩,掩下眸中多少暗色,瞧着似乎温顺无害任劳任怨的模样,只是清隽孤傲,气度超然,名剑尚且知道藏锋,可他……
央央突觉得有趣,好像是黯淡无光的囚笼里忽然降下一道曙光:“来之前,魏沭阳就没跟你说过这里的事?也没有跟你交待让你来这里,具体是做什么?”
“没有。”
青年开口,声色如玉:“他是在睡梦中走的,离世仓促,丧事处理得差不多,才从他书房里的信笺中窥见这里一线天机。”
“梦中走的?这倒走得安详。”
央央状若好奇:“按理说魏家人普遍长寿,譬如魏沐阳之前那位师傅,也活了有一百二十六,再者说魏沭阳师傅的师傅,虽没活到那么久但也有九十九的高龄,可你这师叔祖怎么年纪轻轻就……”
青年脸上倒是难得浮现一丝尴尬,道:“师叔祖晚年糊涂,贪恋女色,美其名曰采阴补阳,那晚……”
他语气难得一顿,半掀眸瞧她,似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央央着实心痒难耐:“那晚怎么?”
好歹伺候自己这么些年总不至于连故人如何走的都不清不楚。
青年喉咙干痒,咳了一声,道完那一句“左拥右抱,倚花弄玉,死在女人堆里”后,便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去,耳稍竟是爬上淡淡的粉色。
央央:“……”
这死太监仗着她给的恩典,活得倒是滋润。
反观自己,不过是靠着对方每次过来带给自己的新奇话本和外头那些奇闻异事度过枯燥无味的日子。
他这样一了百了地走了,还真是便宜了他。
央央活了大半辈子,虽说只是从话本里探知的世界,但也算是见惯了大世面,该知道的也都知道,故而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待那阵感伤消逝大半后,便又言笑晏晏地瞧起眼前不动声色的年轻人。
“既然如此……那以后你便代替他,留着伺候我吧。”
青年依旧不置可否,但显然不敢拒绝。
央央试图谅解魏沐阳走得仓促,没有前辈在他跟前给他引路,不怪他什么都不懂。
她盘着膝坐在玉石榻上,神态慵懒,捋了捋散至胸前的墨绸般的黑发:“小魏啊,你可知道伺候人是什么意思?”
被叫“小魏”的青年气定神闲:“知道。”
“知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青年剑眉微跳,按捺下心下的不快,看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珠子:“您需要什么交待我去办的?”
央央嫌恶地瞪了男人身下那污秽不堪的东西,甩袖离去,“去了势再来找我说。”
玄衣衣裳的少女衣袍宽大,小小的一只掩在其中,襕衫下像是空荡荡的,裙摆拂动间,流动的暗红色云纹像是天际的流星,身影隐如石壁,很快便消失不见。
如同她出现一般神秘莫测。
徐允知照来时的方向折返,从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循着那处微末的亮光一路往外,待出来时,天边微微泛起一丝曙光,空气中还带着昨夜露水的潮。
身上青衫长袍沾染了些许碎末微尘和竹屑,他并不在意,只是眸光沉沉地落在被青葱翠竹遮掩的洞口,比起来时神色复杂许多。
远处的钟鼓浑厚深沉,穿云透雾,破开叠嶂的山峦,几乎要凿破人的耳膜。
徐允知知道,在那壁立千仞,绵绵无穷的峰顶上拔地而起的太微宗,出事了。
作为才入宗三月的新弟子,对门派宗旨都没能彻底领悟,是以师叔祖陡然羽化,得道成仙,他是很难做到跟其他师兄弟们一样与荣有焉,激昂振奋的。
只是他那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到底惹人不喜。
作为太微宗大师兄的温启荣而言,新来的这位小师弟不仅呆板木讷甚至可以说毫无眼力见。
真人驾鹤西去,门派弟子都聚集在太微殿前伏地叩首,以表敬意,上达天听,愿那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沭阳真人能救这天下万民于水火。
他可倒好,悠哉游戏的,逛大街么,这儿瞅瞅,那里看看,活脱脱跟胤都城里那些溜鸟斗狗无所事是的五陵少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