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晏清吃过早饭，又回自己房间了。展昭去沙滩上看，果然白玉堂已在海边的礁石上坐着。日光正洒在海面上，如万点碎金，熠熠闪动。
展昭也过去坐下，问道，“吃过了？”
“唔。”白玉堂点了点头。
展昭思索不语，白玉堂看他笑道，“你这么迷迷瞪瞪，怎么看都像是叫妖精摄了魂魄去了。”
展昭笑笑。“我是迷迷瞪瞪的，魂魄虽然没少，就是觉着有点不够用，拿不了主意。”
“你说，我帮你拿。”
展昭摇头。“我要是肯让你帮我拿，还会叫你走？”
“信不过我？”
展昭摇了摇头，缓缓道，“事关……朱姑娘，你拿主意可以不顾她死活，但我不能不顾。”
“她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东西？你这么鬼鬼祟祟地不肯说——莫非她曾干出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还是是个女贼之类？”
“要是女贼倒还简单了。”
“唔？那……莫非是什么女魔头？”
展昭笑道，“她非但不是魔头，简直……简直倒像是仙家天女一般。”
白玉堂不禁笑道，“她若是天女，那我雨儿又该是何等仙娥？”
展昭笑了笑。“若苏姑娘果然是天女临凡，你当如何？”
“她就真是天女，我也不会放她再回天宫。”
“她若颇知仙术，自然该当造福万民，岂可由你独享？”
“只要她与我相伴，她要造福万民，我也不拦着就是了。怎么？白玉堂又看了看他道，“你莫不是真魔怔了，真把那女人当作天仙了？”
“她自然不是。不过，她虽是凡人……”展昭叹了口气。
“又卖关子？”
“不是我卖关子，实在是……心里乱得很。”展昭又叹了口气。“她……她与家人失散了，身边却……却还有些东西。”
“她到底能有什么，让你如此上心？难不成我们大宋这里就没有？”
“唔……”
“海外是有些少见奇异之物，可也都不过是摆设玩物，不见得有什么用处。”
展昭摇摇头。
“哦？怎么着，我们大宋，”白玉堂不由讥讽道，“还真差她那点东西？”
展昭待要笑笑，又叹了口气。“不错。”
“哼。”白玉堂自然不信。
“你也不问问是什么？就这么一概推掉了？”展昭微笑道。
“哼，她能有什么，就是真有什么奇珍异宝，也不稀罕。”
展昭笑了笑。“其实也怪不得你，就我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唉，还有这样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要说就说，别在这里卖弄玄虚。”
展昭看着海面，缓缓说道，“她们那里，说大地乃是圆球，周围皆为虚空。说这地球之上七分皆是海洋，陆地只得三分。”
白玉堂道，“地圆之说，自古有之，谁也不知是真是假。七分海三分陆他们如何得知？也不过是猜测罢了。”
展昭拿出手机，找了一张地球的图片，给白玉堂看。
“这是什么？这就是你从她那里拿的？”
“不错——这就是地球的图。”
白玉堂皱眉看道，“这是如何画出来的？”又拿起手机上下看道，“这又是如何做出来的？”
展昭摇摇头。“这个是不能做出来，但有些简单的，可以慢慢做。”
“简单的什么？”
“简单的器械——这也是一个器械，只是其中机构异常繁复。”
他给白玉堂看了里面种种图片影像书籍，白玉堂自然惊讶不已，道，“这个果然极难得，强过奇珍异宝。要你是为了这个去哄那女人，倒也还说得过去。”
展昭叹气道，“果然都必得说我是贪图她财物。”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玩笑开不得？”
“这话你说自然是开玩笑，别人说就不是了。罢了，我如今只求能平安无事，名声那些身外之物，还管他作甚。”
白玉堂又道，“幸而是遇到你，否则她身怀如此异宝，必招致祸患。”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保她无虞。”
“只要不太过招摇，以你的功夫，又有谁能动她？”
“她自然不想招摇，可若不找人做出那些机器，却可惜了。”
“那将那些图纸画出来，拿去找人做就是了。”
展昭沉默片刻，摇头道，“东西太多，等闲几个人做不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他沉吟片刻，看看白玉堂。“去献给皇上。”
“皇上？！”
“不错。”
白玉堂怔了怔，慢慢点头道，“也好。”片刻，又问道，“你担心的祸事，是与朝廷有关？”
展昭点点头。
白玉堂思索道，“不错，与朝廷牵扯起来，就难说了。”又问道，“你当真拿定主意了？你认为献给皇上有用？”
“有用无用，我也说不上来。我思来想去，还是由皇上做主罢了。”
“献给皇上，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就这么担心？再说，你要真不放心，也可以把东西给了皇上，就带她远走高飞——自然，要你舍下名位，也是……”
“那些我也未必不能舍——要是能走，自然不错。不过……若皇上有意要做，只怕她想走也走不了。因为其中的道理，只有她能说清楚。”
白玉堂点点头。“你是担心到时候走不了，万一中间又有什么差池？”
展昭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我也不只是担心什么差池，还怕皇上既不想做，又不想留着。”
“你怕皇上那时会对她不利？”
展昭点了点头。
“你是怕有朝一日，万一皇帝要与她为难……所以你怕连累我，你想支开我？”
“我也不知其中深浅。我还怕到时不止连累你……还有白家，不过……总之我一切都拿不准。”
白玉堂点点头，“所以你想叫别人都别管。要是能做好自然好，要是倒霉，大不了你们两个死了算了——不错，真是好主意，好得很。”
“我们也未必就那么倒霉。”
“自然，要是自知必死，谁也不会那么傻，还要去干。你也不过是赌一把，说不定赌赢了大富大贵，是么？”
“不错。”
“要是能做好……你说那些机器有什么好处？”
“我也……我也说不清，总之……”
“总之要是没有好处，你不会拿你们的性命下注，是么？”
“……不错。”
白玉堂点点头，又问道，“你那个朱姑娘……她知道你这些打算？”
展昭摇摇头。
“你……你打算都瞒着她？”白玉堂看着他问道。
“对。”
“她到时总会知道。”
“对，那也没有办法。”
“为何不告诉她？你觉得她不同意？”
“我不想她担心。她胆子小，只想安安稳稳地就好。”
“东西若给了皇上，到时可就由不得她了。”
“不错。”
“那你……你就打算这么背着她，把她卖了？”
“对——”展昭慢慢笑道，“谁让她遇到我？算她倒霉。”
“真是干得漂亮。”白玉堂讥道。
“我也想让她平平安安地过一世，哪怕……可是……她说，这里面都是些有用之物……”
白玉堂沉默片刻，笑了笑。“这个东西固然稀奇，可里面这些东西到底有用无用还难说，或许不过是你想得太多了。到时多半皇上根本不会理会，顶多不过赏你几两金银罢了。再说，也不必急在一时。难不成非得朝廷才能做，除了朝廷就无人了？”
“若是你们白家去做，吉凶福祸如何，我也逆料不出——你怎么看？”
白玉堂摇头道，“白家长于木料木器，于铁器并不精通。不过善作铁器的，我也知道几家，你要是想叫他们试试，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那自然好。可是——这手机，就是小心使用，寿命也不过五六年，若时间过了，它就开不了，也就再也无用了。”
白玉堂皱眉道，“怪不得你如此心焦——既然她们那里有，下回再过去买些来就是了。”
展昭慢慢摇了摇头。“她们也是从极远处的地方得来的，那里远隔重洋，往后也未必还能去得了。”
白玉堂想了想道，“那就叫人先将那些图纸画出来。”
“我也是这样想。手机她有好几个，你要不介意惹麻烦，你也可以拿一个，到时帮忙找人画一画。”
“唔？竟然不止一个？”
“嗯。”
“既然如此，那一个能用五六年……”
展昭摇头道，“放着不用反倒更容易坏。只能同时使用，不能用完一个再用一个。”
“是她说的？”
“不错。”
“你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白玉堂疑心病又发作起来。
“是真的。展昭又笑笑道，“她品性好得很，与苏姑娘一般，比你还强些——走吧，我带你去见她。就是你也须得取个假名，就叫……唐玉？或者唐玉伯？还是唐玉吧。她听说过你我二人有些往来，要是说了你的名字，怕她也必定猜到是我了。”
“你一定要这样遮遮掩掩？就光明正大同她说明了，她就怎么着？”
“我跟她说，不如我们把东西献给皇上，以后生死有命？”
“你就不会说以后荣华富贵？你认为她不答应？要见皇上，她也不动心？皇上也不是等闲能见到的。”
“能见到皇上固然好，可是要不得自主，她未必愿意。她若不愿意，处处与我别扭起来，那可实在难受。”
“她现在对你不错？”
“还算不错。”
白玉堂点点头，又摇摇头。
“行了，你去看看她就知道了——对了，你有没有跟董方说过你我的名字？”
白玉堂摇了摇头。“我提到你时说的是展明，看他样子像还不知道是你，别的我就没说。”
“那就好——其实同他说了也不妨，不过暂且还是先连他也瞒着吧，免得麻烦。”
展昭便也不再跟白玉堂多说，只起身同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