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吃过午饭,他跟朱晏清喝着茶水时,店里的老板娘过来他们旁边坐下,看看他们笑道,“我听当家的说是要找人给你们种树,你们要种个什么树?”
朱晏清便也把要种橡胶树的事同她说了。展昭不知道钟老板问得怎么样了,也趁机问附近可有什么人善种树的,老板娘道,“种树的不知道,种园子的倒有,就把树种在他园子里不就行了?就是东巷的荣员外,他在乡里有老大一个园子。当家的也正在问他呢。”
展昭点了点头,老板娘又笑道,“给你们种树,可有什么好处?”
“有。”展昭道,“若能种好了,自有重谢。”说着拿出两颗彩色玻璃水晶递给老板娘。又拿了颗锆石钻放在桌上。钟老板虽答应帮忙,但也不能真要他们白白做事。老板娘既出面来问,虽不见得就是钟老板的意思,可不管是谁的意思,是也该当有所表示。
老板娘见了这些,果然眼睛发亮,伸手拈了起看了看,又看看手里的水晶,笑道,“既然有好处,那包在我身上,保准找人给你们种上。”
展昭便笑道,“不要只答应,须得种活才行。”
“那是自然。”
他们说了几句,钟老板也过来,看看老板娘拿的东西,皱眉喝道,“你这是做什么?我都答应过了,你还不快把东西还给展兄?”
展昭忙起身道,“这没什么。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只这点东西,老板娘没有嫌弃,已经是欣幸得很了。这都是该当的,岂能要两位白白出力?钟兄不必生气,坐下说话。”
老板娘噘着嘴不理,钟老板只得叹了口气坐下道,“展兄实在是大人大量,可我钟某人的面子,也真是让她丢尽了。”
“钟兄言重了。能有两位帮忙,我也就放心了,东西都不值什么。”展昭也坐下道。
“这些都是贵重之物,”钟老板摇摇头,向老板娘道,“你就真好意思这么白拿白要?”
“我怎么白拿白要了,我不是答应帮忙吗?明晌我就把荣员外请来,叫他给好好种上。”
展昭便道了谢,又道,“待这树日后长成,结了种子,也只管多种,必有好处。只是树须长到十年以后才有用,到时我也要再来瞧瞧。倘若……倘若一切顺利,此树能多种多长,那以后利国利民,大有用处——”
钟老板见他说得郑重,便道,“树既种了,岂有不长的道理?”
“钟老板说得是,只是此树怕风怕冷怕虫怕病,唉,只能看它们的造化,也看我们的造化了。对了,还说这种子是在树上熟了就越早种越好,我们这些是过了一两个月了,恐怕有不少都已不能出芽,要有一半能活,那就很不错了。”他怕到时候他们见出芽少又会灰心,便先把这些说一说。又拿出几个皮筋套同一块胶皮递给钟老板道,“这个东西就是那树上的胶做出来的。要是胶多了,也可以做垫子做轮子做鞋用,说是还能做雨衣雨鞋,据说用处多得很。”
钟老板接过看了看。“这树既不是本地的,那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子?也是在外面客商那里买的?”
“不错,是从南洋客商那里买来的。听他说大有用处。本来想这两年在这里先种下试试,可忽然老家送信来说有事,叫赶紧回去。我们正为难得很,幸好遇到两位。”
钟老板便客气了几句,说那明天就叫荣员外过来,跟他说说,想必能行。
次日果然一位荣员外过来见了,有四五十岁,有些肥胖,细眼长髯,看着还颇为和气。他们坐下说了种树的事,老板娘便又撺掇他再拿珠子出来给荣员外,想要看看还有什么样的。见他又拿出几颗不同的给荣员外,便嚷道,“好你个小子,原来你还留着这么好些?就只给我这么点。”
“我总得给荣员外留一份吧?只要种得好,回头还有,还有。”展昭只得道。又道,“日后这树若长成了,我们三家各有一份。”
“好。”老板娘答应道。
荣员外抬眼看看老板娘,慢慢道,“种子是这位少年的,他还出了东西,他要一份自然该当。地要老夫出,活要老夫干,老夫自然该占一份。老板娘只几句话,东西也收了,还要占一份,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哎,你这老家伙,要不是我,你能赚到这些?合着你们新人一见面,就把我这媒人扔出墙了?”
“怎么着?你这媒人还要跟着新人搅和到底不成?”
展昭忙道,“不如这样,就是我跟荣员外各一份,我的那份再跟钟老板和老板娘平分就是了。树要种好了,是荣员外出力最多,多得一点也是该当的。”
“哼,真是便宜你了。”老板娘忿忿不平道。
“也便宜你了。”荣员外斜看她一眼道。
“瞧瞧,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先吵成这个样子。”钟老板笑道。
展昭道,“先说清楚也好,免得日后争执。我只望此树能多长起来,到底归谁倒是不妨事。总归有了东西大家一起用。”又道,“倘若树长得好,日后必定还有重谢。说不定朝廷还有奖赏。”
“哦?”
展昭忙又道,“我是如此盼望而已。倘树能长好,日后做出东西不但我们自己能用,也能献给朝廷,岂不是好?”
“我看你是做的好梦吧,就这么几个种子就想着升官发财了。”老板娘嘲笑道。
“要不是想着升官发财,我怎么会费这么大力气?”展昭笑道。
“不错,”老板娘想了想道,“你倒是费了不少东西,难道这树真是好东西?”
“这树必定是好东西,也要看怎么用。不管怎么说,十年后我或者能再回来,要有好处,必不会亏待了各位。”又拿一包其余别的瓜果种子道,“这里还有一些种子,给荣员外胡乱种种,看看能长出什么,要是有用那也好。”
他又把树的种法,还有如何取胶,种种宜忌,还有炮制之法,跟他们大略说了。这些朱晏清也都打印出来,不过几张纸。他这些天又抄写出来,也都交给他们,又嘱咐道,“这树长成要十多年,切记胶要等十年以后再取,到树长成了再割皮取胶,取得早了树经不住。千万不可割得早了,将树伤了。那胶要用硫磺炮制了才好用,等我下回来了再细说。这些种子不知道能长出几棵,不过只要它能在此长成结种,往后便能再多种。”
同他们一起吃过饭回来,朱晏清夸赞道,“想不到你还真找到人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靠得住,不过总比没人管强。”
“不错,我们也尽力了,往后这树长不长,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们又待两天,也去寇公寺里拜祭了。寇莱公如此名位,晚年却流落于此,委实天威难测,命运无常。不过他虽大起大落,晚年坎坷,功业却为后人铭记,也可瞑目了。
展昭拜后向朱晏清道,“希望寇莱公在天之灵保佑此树多多长成,生根于此。”
朱晏清并不相信这些祷祝之语,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们回去后又向钟老板和老板娘把树的种种种法谆谆地嘱咐了,又道,“那我们回去了,有劳两位多多费心。”
老板娘见他不放心,笑啐道,“看你惦记的,我们还能吃了它不成?”
“对了,”展昭想起来,忙叮嘱道,“这树种子同叶子都有毒性,切不可入口。”
“你是怕我们真将你的宝贝种子烧熟吃了,是不是?”老板娘笑道。
展昭陪笑道,“我是说真的,不信你等它长大了摘叶子吃试试。毒性不一定大,吃了可必定不舒服,恶心呕吐都有。到时嘱咐好小孩子,别叫吃着玩。也别叫牛羊吃了。”
“行,知道了。”
“那你取的胶也有毒?”老板问道。
“这个胶……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有一点,不过炮制后想必就没有了。只是做物件用,也不是入口的,应该不妨事。”
“唔。”
种子交给他们,他二人便也无别事,还是早日回去。
临走时,钟老板过来送行,展昭拿装在自封袋里的十几颗锆石给钟老板道,“这东西我拿着也卖不出什么价钱,还是送给钟兄,还能当个人情。其实这也不是送给钟兄,也是为这些树。钟兄若能收了,我心里还踏实些。这些东西我那里也还有一些,还望钟兄不要推辞了。只要树能长得好,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钟老板沉默片刻,接过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先收着。你到时不要忘了再回来看看。”
“到时倘若无事,我必定过来。”展昭答应道。
他跟朱晏清商量回去怎么走,朱晏清说还是老老实实从原路回去就行了,不过也说起桂州那边风景绝佳,颇有艳羡之色。又说还是算了,等回去她们那里再过去玩就行了——回去了也不一定去,去不去都行。展昭便说既然已经过来到这里,回去又不着急,去那边也是顺路,过去看看不妨。他这样说,朱晏清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两人便还时走官道时走水路先到了柳州,路上也都还好,没有什么事情,只一天下午在路边见到一个汉子在路边昏迷不醒,把朱晏清吓了一跳,展昭也忙过去查看。
“他还活不活?”朱晏清在旁边战战兢兢地问道。
“还活着。不知是忽然生病还是饿的,昏过去了。我倒点水给他喝试试。”展昭说着去拿水壶。朱晏清也大着胆子上前看了看。
展昭给他喂了点水,不久他果然慢慢醒转了,可看着还是虚弱无力,话都说不清。
“要不给他吃块糖试试?”朱晏清问道。
“糖?”
“糖就是能量,就是饭。我看网上说要是饿得低血糖的话,那吃个糖应该管用。而且糖是最能直接吸收利用的了,其他的都还要转化成糖才能吸收呢——反正淀粉的话是要转化成糖,蛋白质的话……我也忘了,好像先要……”
都这时候,她还是一说起来就解释个没完。展昭此时自然也不想听她说这些,便道,“那行,你要有,就给他吃块。”
“好——糖还是巧克力?”她又问。展昭倒想不到她还有这些花样,便道,“哪个管用就给他吃哪个。”
“都行吧——我也不知道。”她心慌意乱地咕哝着,想了想,拿出个巧克力掰了块,想塞进那人嘴里,又不敢碰他,便给了展昭。展昭看了看,这东西他倒也吃过,也是齁甜,还又苦又香,跟糖也差不了多少,原来她还带了点,这一路也都没吃。他便放进那人嘴里。那人尝到一点,不觉皱了皱眉,想是没有吃过,担心有异。展昭便叫朱晏清还是拿块糖给他吃。既然她的意思是这糖也当饭,这人此时奄奄一息,吃不得东西,也只能这样了。朱晏清给了他,他便又把糖放那人嘴里去。这味道想必还好,那人慢慢有了点精神,咀嚼咽了。又给他喝了点水,他便渐渐回复过来,能说句话。说是那天在路边吃饭时不慎钱袋教小贼偷了,只得沿路乞讨几次,饥一顿饱一顿,这又两天没吃东西了,熬着往前走,那会忽然眼前一黑,就不知道事了。展昭又取干粮给他吃了点,又给他一贯铜钱,几两银子。他颇为感激,还要磕头,展昭忙扶住了,说人难免都有缓急之时,出门在外,互相帮忙都是该当,不必在意。
这人是往东边去的,也就同他们走不到一块,便告辞各自上路。不久他们到了柳州,这里风景也是不错,展昭也去换了点银两。从这里也有条河能去桂州那边,不过朱晏清说漓江那片好看,便先走官道到了阳朔。展昭往驿站交还马匹时,给曹司一点银两,请他帮忙找个踏实可靠的船家,说想走漓水过去桂州。曹司便带他们找了一位五十多岁的梢公,说是常年在漓江上行船的。艄公也打量他们笑笑,看着颇为实在。展昭谢过曹司,便同朱晏清上了这船。船上还有个十来岁的女孩,是这艄公孙女,温婉文静,不大说话。
这艄公不但行船稳当,对当地风土人情也了如指掌。展昭说想看本地风光,他也答应。一路坐船往北,见果然与别处不同,江水平如明镜,两岸层峦叠嶂,山水相映,秀美无伦。
这天艄公又指着远处一座山峰道,“那个叫罗汉山,也叫猫儿山。”
“猫儿山?”
“对,最高那个山尖叫神猫顶,说是有个神猫化成巨石卧在上边。”
展昭听了有些好笑,朱晏清也笑道,“怎么起个这么亲切的名,不叫个神虎山神虎峰什么的?对,还有个叫威虎山的,看看人家起的名。”
“不要瞎说。”一地地名,本地人未必不在意,也不好瞎开玩笑。
艄公倒也没有介意,只笑笑道,“都是这么叫着,也不知道是谁给起的。”
这里已到了桂州,前面就是灵川。艄公说,过了灵渠,就到湘水了。原来这漓江竟与湘江相连。朱晏清听到说灵渠,也有些吃惊,同展昭说她们以前学过,她还不知道是在哪呢,原来就在这里。
把他们送到灵川,艄公便说前面就不过去了,要同他孙女回去了。展昭向他道了谢,也又多送了一点银两。朱晏清也拿一条彩色玻璃珠小手串送给了小姑娘。这珠串是她以前穿着玩的,也带了几条看看路上能不能换钱。见展昭拿锆石换的钱就够了,她便也没有拿出来卖,在雷州时也送了老板娘一条。
他们便另走水驿一路又到了潭州。又自长江而下,中间也没有再走旱道,就一直到了瓜洲渡。若再往下一直过去,就到陷空岛了,不过白玉堂也不在那里,也不必过去了。其实白玉堂就在那里,他此时也还不敢就带朱晏清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