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想要揪着安二狗质问几个关键问题的赵象龙,突然感觉肩膀被搭住。
他一回头,发现王大福紧紧地掐着他。
因为此刻的安二狗陷入了某种呆滞当中,显得很不符合情理,甚至有些可疑,越看越可疑。
赵象龙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王大福在一边快速地揪了一下头,示意等下,先看安二狗这副模样。
赵象龙有点不明所以,沉了一下眉头。
两个人便顺着安二狗发呆的方向望去,赵象龙先是看向了远处空旷的街道场景。
而一向心眼多,精神气旺的王大福,心思已经放在了30米开外的那一只鞋子上。
这一边迟迟找着可疑目标的赵象龙,在观望了一会之后,也注意到了那只鞋子。
他俩不约而同地瞧了瞧安二狗眼睛呆滞的方向,确实有往下看的嫌疑。
他陷入呆滞中,痴痴地看着那一只旧鞋子。
于是两个人心领神会地把头俯低,看向了安二狗的脚。
不错!他此刻穿着一双崭新的鞋。
以至于人稍微仔细一点,还能闻到刚拆封的橡胶味道,一尘不染地焕发着光泽。
赵象龙和王大福对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三分把握,这叼毛可疑,他心里肯定有鬼。
任何在这个命案现场附近出现的东西,一定有它的出处和作用,王大福和赵象龙本着专业的敏感,来劲了。
紧接着,赵象龙和王大福默契地朝四周围的治安巡逻队员,每一个人的脚下挨个望去。
似乎生活在这个千湖镇的居民,特别是男性,到了他们这一把中年年纪,都喜欢穿着这同一类型橡胶鞋制品。
但是此刻他们都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其他人脚上的鞋都是一副磨损,或者穿过许久后无光泽的模样。
唯独安二狗脚上的这一双,就真的是干干净净,棱棱角角清晰分明,完全没有磕碰过一下。
甚至是说,用王大福专业的侦探角度来讲,安二狗是特意穿了这双新鞋来赶场子,也完全不过分。
于是他那敏锐的嗅觉立刻盯住了30米开外的那一只旧鞋子。
再根据这个傻大冒,安二狗这个时候所暴露出来的情绪态度。
显然,他有一些知情的东西藏在心里,才会导致这幅痴呆模样。
这个时候不能埋怨赵象龙和王大福心眼子多。
这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赵象龙和王大福在勘测现场的时候,他们从这个摄影店的门口发现了一堆凌乱的脚印。
当然,这其中有一些脚印是附近的店铺主,热心的村民前来一起救火踩出来,因为被洒过了水,所以脚印大多都不完整。
但是除了这个摄影店门前就被水洗过的痕迹,隔着几米开外的路面,还有可疑的东西。
因为清明时节,清晨下过一阵绵绵的细雨。
他们事后发现了路面上有清晰的轮胎痕迹,以及几双脚印从马路面走向了这个摄影店。
对于这两个搞刑侦工作的赵象龙和王大福,在没有进入那个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火灾现场,他们先从外围入手了。
任何可疑的地方都进行探索和侦办。
首当其冲,两个人一下车的时候,就发现马路上走过来的两只鞋印,还有四条轮胎的痕迹。
那么这个时候的王大福,心里在冒嘀咕,那些鞋印会不会就是安二狗穿着远处那一只鞋,在马路上留下的?
因为他现在很可疑,他穿着一双新得离谱的鞋子。
他是不是目睹,或者参与了什么,才跑丢了这一只鞋子,以至于什么说法都有可能。
因为这个时候的安二狗,完全是灵魂出窍一般地盯着那只鞋子,心无旁骛。
三个人就这样毫无违和感地各怀着心思,凑在一起各忙各的,各看各的。
王大福继而又盯着出神的安二狗脸色看,突然发觉他的眉毛,脸皮,隐隐有受过火光,炙热烤过一样。
再转身看向这间被大火吞噬过得店铺,前后联想,突然更加肯定。
直到心里已经吃妥了,某个正待需要继续推测的事实,王大福示意赵象龙,可以就着安二狗审问了。
于是才把陷入呆滞的安二狗拉回到了现实中。
安二狗似乎穿越了时间,又回到凌晨那个时候,一直痴痴在回忆那个时候的自己,出现在这个摄影店的门口前,突然按下了打火机引发的一切,恐慌,空洞,又麻木的心情,滥成一团。
而远处那只鞋子就是他内心这个时候,这股情绪的开关,以至于让安二狗元神出窍,魂不守舍。
“安二狗,根据治安巡逻队的值班制度,昨天晚上是你在集贸市里当值...”
赵象龙开始着手本子上的信息,询问起安二狗关于今天凌晨发生在身后的这一起是人命死亡的火灾事故,需要的目击报告。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起来。
安二狗的态度和神情显然跟不上赵象龙表述的节奏。
但是王大福很明显地感觉出来,他回答的内容显然是做过功课的,态度很急促,说话和逻辑却是无敌的清晰。
安二狗只是推辞自己贪喝了两杯,然后绕远了地方,于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又急急忙忙地回到了中湖村。
因为今天是清明节,家里没有孩子,只剩一个婆娘,他是家庭主柱,需要扛那一把锄头去把自家祖宗的坟墓修一修。
还有卤那些大鸡,大鸭,大鹅之类,祭拜祠堂老祖的说法。
所以他安二狗的时间也有些匆忙,顾前不顾后,导致发生了这起事故的发生,非常遗憾,他也不明不白。
安二狗有模有样,十分简练地将事情发生的前后说了一阵,置身事外。
就干练到赵象龙也没有想到,人是有些惊讶,望了王大福一眼。
这一头的王大福内心也很困惑,就是不停地要揪着远处那一只鞋子做文章。
但是现在他不想把眼前这个细节完全地挑明。
因为前面在针对安佑武和治安巡逻队,他吃了太多的亏了,他现在不能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得太彻底。
即便此刻这群治安巡逻队,地方警察和自己的身份是处于上中下级,但是在两天之前,这两伙人可是正面冲突,潇潇洒洒地玩起了心机。
治安巡逻队的队长王邦帅,就差点没把王大福吊起来腌入味,给他烤了。
敢在他的千湖镇里不讲武德,不讲道理,他治安巡逻队就是本地没读过书的人,没文化的人还不容易发作性情?
他们巴不得别人先不讲理,能动手的,就不要多哔哔两句。
眼下,在王大福的眼中,这些人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合作关系,更没有名义上的这种所谓上中下级,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赵象龙和王大福只不过是两个外来的,仗着这一身衣服所赋予的权利,想要在这一个千湖镇抓他们的马脚,从而获得他们的政绩和好名声而已。
至少在治安队长王邦帅的内心里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口供录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可以继续接下来的环节,先将现场清理,并封禁。
按照法定的流程,这两个被烧毁的尸体需要运回澜州市公安局刑侦鉴定中心,交由法医警察利用专业的手段进行死亡鉴定,然后出具的死亡鉴定报告。
最后才能合程序地定义这两条人命,究竟是由什么原因引发的死亡,自杀,不幸意外,还是有他杀的嫌疑。
于是这个时候多个心眼的王大福,要测一下安二狗和王邦帅的心理活动,盯着人愣是琢磨了一阵。
不玩点心眼,还真的是抓不到这群狡猾的老狐狸,那藏得很深很深的尾巴。
测试一下他们,究竟在吃东西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沾点人血?
于是在队长赵象龙还没发号施令时候,王大福开始点人马了。
“安二狗,王邦帅,你们两个进来,一起把那两个尸体收拾了,抬到车上,现在要送到澜州市公安局刑侦鉴定中心,进行死亡鉴定,现场这么多人,人杂手脚多,就不要进去掺合了,一会毁坏了现场,我们还得继续进行第二次勘察。”
王大福直截了当地指挥道。
赵象龙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了一下队友。
王大福没有搭理赵象龙,而是眼神一直紧紧地盯着安二狗。
赵象龙瞬间就看明白了什么。
他也深明嫌疑犯的犯罪心理活动,都有什么巧妙的变化。
这个时候的安二狗,听完话后,脸色表情就突然真的真的,真的很难看...
他真的很难办啊!
失手杀死春儿他都不敢去面对,去把她分了装成两个旅行箱。
而此刻要面对这里头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两个夫妇,自己动手点的火...
怎么能接受?安二狗心情巨忐忑。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大福,就像突然被他无缘无故地扼住了脖子一样,是那样的难受,不能呼吸。
恍惚之间,他突然又回忆起了安佑武带着他来到这里,撬开了店铺的拉闸门,钻进去的时候看到那两个活生生的人儿被五花大绑,嘴巴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胶带,不甘心地奢求着自己能够救他们一命。
而安二狗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一把火将两个人送去了西天。
这一刻,耳朵旁突然听着王大福点名,要他和队长王邦帅进去把两个尸体搬了,放进裹尸袋中,再抬出来。
可以想象安二狗那本就畏罪,懦弱的内心活动和波动。
这个本就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容易崩塌的人,安二狗哪里经得住刺激和想象?
并且他一直按照安佑武所叮嘱的细节去做事情,千万千万一定要避开赵象龙和王大福。
但是安佑武并没有告诉他,如果碰见了赵象龙和王大福,他应该要怎么做?
安二狗本就容易呆的反应,似乎在抱怨安佑武并没有提前告诉他眼前这个事实。
当王大福叫他和王邦帅进去搬尸体的时候,他害怕,他不想去做这一件事情的时候,应该有什么好借口和理由来搪塞王大福。
‘不要露出马脚,千万不要露出任何马脚。’
安二狗的心里在回荡着安佑武跟他告别的时候,最后叮嘱他的两句话,还有那发狠,杀人不眨眼的脸色。
安二狗即便慑服于安佑武的淫威,可是眼下的王大福提出的这个要求,处于这个犯罪现场,亲身感受的安二狗,要时刻念叨安佑武留在他肚子里的话,更让人被动和受刺激。
安二狗心里有鬼,他怕呀!
他不敢去动那两个尸体,可他又不得不去听从王大福的要求。
以至于安二狗在原地不知道跟自己较劲了多久,那一头已经大步走进摄影店里的队长王邦帅,等得有些急了。
眼瞅着安二狗还在后面磨磨蹭蹭,人便有意见的地啐了一声。
“还愣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