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忧,区区魂识灵纹耳,失之复炼可也。”
陆川方惊,旁立小鹫亟言之。
“汝勿贻吾害!”
陆川啮齿誓言。
“非念汝前次援手之情,招爷岂屑援手!?”
“元纹于魂师,神器也,若能获之,吾保汝他日必为天地间显赫之强者!”
小鹫睥睨言之,微哂。
二人语间,灵纹漩涡渐散魂力,如缕光线,照壁上拓纹。
魂识之光所及,壁上拓纹亦反射光芒,此光映空,隐约成图。
“此乃大阳帝国之舆图耶!?”
陆川望图,稍感讶异。
语落瞬息,其目凝图一隅,鲜红之点,赫然在目。
“此乃元纹所藏之地标识。”
小鹫淡言,继而咧嘴笑曰:
“真不知尔小子何来鸿运,此舆图若风声外泄,大阳帝国之魂师,无不失心狂追矣。”
陆川微颔首,目凝视此魂识舆图,其上朱点一点落于大阳帝国疆域之内,而另一朱点所标之地,颇显陌生,料应非大阳帝国所属矣。
俄而,魂识舆图瞬化光缕,没入灵纹漩涡之中,那漩涡蠕动片晌,复归魂识灵纹之态,遁入陆川脑海深处。
随灵纹之返,陆川心海似添异物,盖因舆图之故也。
“区区大阳帝国,竟有人能悉两枚元纹隐所,真乃令人难以置信。”
小鹫亦渐回神,观其情状,对此图亦感震撼。
盖世间元纹唯八,而今于这残破魂师玲珑塔中,竟能得两元纹之秘,实为奇事。
“既知元纹所在,前辈何不亲往取之?”
“元纹于魂师,吸引力巨甚,岂非理所当然?”
陆川心中疑惑,出言问道。
“吾安得知?且元纹岂是唾手可得之物?此等天地神珍,非常人所能驾驭。”
小鹫白眼一翻,继而言曰:
“或彼有奇异探查之能也。”
于斯不负责之揣测,陆川亦微觉无奈。
虽目下获知所谓元纹之所在,然其实未有即刻启程寻觅之意。
盖自知之明甚也,以今日之力,即便邂逅彼所云元纹,恐唯有旁观耳。
彼岂信此类神物,会蓦然青眼于凡常之己?
“今可至矣?”
陆川手一摊,向小鹫言道。
“非矣,君之实力,非寻元纹之时,待稍有所成,再去不迟。”
小鹫言辞间毫无顾忌,是否会挫伤陆川,爪挥之际,其身渐散,化为一抹华光,遁入陆川掌中血肉掩映之玉菩提。
陆川摇头苦笑,于朱城之中,吾名略有所闻,未料于小鹫之前,却屡遭挫折。
“时至矣,当去。”
仰首复视两侧壁,陆川莫名感墙面拓印之元纹,似淡薄许多,昔日神韵,恍若消逝。
此变故,陆川沉吟片刻,隐约揣度,或许因魂识舆图归于己手之故。
自此而后,他人即便重临此地,恐亦难再得舆图矣。
念及斯处,陆川亦微露笑意,旋即转身,径直步下,其影渐消于第九层之中。
方其身影隐没之际,彼壁嵌元纹者,忽尔无端裂作数片,碎片簌簌而落。
不过须臾之间,双拓纹遂湮灭无痕矣。
陆川自魂师珍珑塔中步出,所见皆是一列如木桩般凝固之身影,继而,诸人目光以惊悚之速锁定其身,状若遇魅,骇然非常。
“磊大师,诸位安好?”
面对此等异样注视,陆川不由干笑一声,近前问道。
“君已至第九层耶?”
磊大师目不转睛,声音微颤。
盖因魂师珍珑塔第九层,彼亦难以涉足,然先前众人确曾目睹陆川之光点,在彼处停留片刻。
“吾仅试能否入第九层。”
陆川观磊大师之色,心惊肉跳,恐行迹败露,遂谨言细询。
“君之言!?”
磊大师及其侧数位实力达三纹之中年魂师,闻陆川之认,皆倒吸冷气,目中震撼难掩。
第九层久矣无人能入,未料陆川竟破关闯入。
“幸赤苍城之辈遁速,否则惊愕之下,或血吐当场。”
一中年魂师苦笑,余者深以为然,点头赞同。
众人皆未曾料,陆川竟能成功踏入心中颇为神秘之魂师珍珑塔第九层也。
陆川干笑二声,心下了然,若论实学,彼或仅与韩耿比肩耳。
非魂识灵纹特异之故,此佳绩断难取也。
诚然,虽则如斯,亦足证陆川之魂识天赋,确乎惊人矣。
虽说摒弃魂识灵纹之奇,昔日或与韩耿相去无几,然需知韩耿者,赤苍城青年魂师之翘楚也,且苦练魂力时日远超陆川。
陆川能后起而居上,此等魂识天赋,真乃妖孽之资。
“今日之功,多谢阁下。”
紫琪见陆川笑声,亦步至其侧,轻语道。
伊人面庞,寒霜已褪,此次魂师珍珑塔能留朱城,陆川之劳,厥功至伟。
虽性情清冷,却非妄自尊大之人,自是不会再以冷颜待之。
陆川见冰美人忽转柔婉,反觉局促,笑道:
“受人信托,自当竭诚以赴。”
“君今应已晋升三纹魂师矣?”
磊大师抚须笑言。
自陆川入塔,众人殆未出门,全神贯注于此。
陆川晋阶之时所引之变,自然难逃诸人感应。
陆川于此亦未多掩,当下笑而颔首,此景又惹旁人苦笑暗叹,彼等修炼十数春秋方至斯境,陆川却以不及两年之期急起直追,其速令人惊叹不已。
“赤苍城人已去,韩耿留言云,再逢君时,必胜汝一筹。”
陆川一笑置之,于韩耿非恶感可言,反有相惜之意,日后重逢,或可试为挚友。
塔战事既顺遂落幕,陆川留此无多必要,加之离家将月,归心似箭,故与磊大师诸人语罢,即行告辞。
出魂师协会,陆川径直奔回陆府,入门未久,眉宇不由微蹙,今日陆府较之往昔,似乎清冷许多。
“兄长!”
陆川正自蹙眉间,前方忽传熟悉清脆之声,抬首视之,见青衣少女碎步奔来,面庞上顿时漾开柔和笑容:
“清琳。”
“兄长终归矣。”
清琳小跑至陆川前,明澈双眸满溢喜悦,阳儿亦伴其侧,兴奋低吼。
清琳声落,庄中忽现人影攒动,异哉!
观其多为陆氏幼辈。
于人群之前,陆川识得久未谋面之陆姗、陆力等人矣。
“陆姗姊,何事?祖翁等安在?”
陆川望向陆姗,眉心微蹙,问之。
“有变故生,祖翁皆外出矣。”
陆姗答之,语带踟蹰。
“此为何故?”
陆川闻此,心下稍沉。
彼早觉氛围有异,遂追问之。
“吾陆家自血木庄运回之两批阳玄石,遭人劫掠,且父与大伯亦受创。”
一旁清琳低声言之,语毕,小拳紧握,怒意显而易见。
“父受伤耶?”
陆川闻言,眸中刹时杀气腾起,缓声道:
“可查明是何人所为?”
“吾曾闻祖翁言,或是朱城魑刃门所为。”
陆姗道。
“魑刃门?其门主可是圭岩?”
陆川眉头轻锁,魑刃门之名,彼有所耳闻。
虽未能与千交会等朱城三大巨擘比肩,然实力亦不容小觑。
至要者,乃其门主圭岩,在朱城名声赫赫,虽未至玄丹境大圆满,然于小圆满之中,堪称魁首。
即便黄佟之名,较之亦稍逊一筹。
“陆氏与其辈,应无仇隙欤?”
“确乎与魑刃门无冤无仇,然则近闻魑刃门与赤血帮结盟矣。”
陆姗苦笑而对。
“赤血帮!”
陆川闻此名,面色亦转沉,心知肚明陆氏近日行止低敛,何以复招魑刃门之祸?
原是赤血帮暗中播弄是非也!
“吾等并无实据指证为魑刃门所为,其行事不留痕迹。”
“迩来,陆氏与魑刃门时有摩擦,彼等坚称非己所为,诸多势力冷眼旁观。”
“自陆氏阳玄石矿之事泄露,引来多怀不轨之徒觊觎。”
“世态炎凉,混沌不堪,彼等皆欲俟陆氏倾颓,而后趁火打劫耳。”
“昨日,赤血帮传来言辞,言能调和其间关系。”
“事端皆由彼起,今又充好人,真当吾等愚不可及耶?”
陆姗忿言,显是对赤血帮之卑鄙手段愤慨不已。
陆川微颔首,眸光深处寒意涌动,虽前次诛黄佟,犹未能使陆氏于朱城安根立命。
当然,此中关键,盖因赤血帮之故,彼若厌陆氏,他势力亦不敢与陆氏过分亲近也。
终究而言,两者间之实力差距,实乃悬殊甚巨。
玄丹境大圆满之威势,委实非同小可也。
“今日,祖父携陆氏人马往城中广场交涉,所幸千交会之人亦同往矣。”
“千交会之人亦同行耶?”
陆川闻之,心稍宽。
虽魑刃门有赤血帮为后盾,未必惧千交会,然至少有所忌惮,不敢公然以力凌人也。
“吾陆氏于朱城之名望,犹未足矣。”
陆川抿唇,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笑意。
“尔等皆留家中,勿得出游,阳儿,居家中,其余事宜,吾自当之。”
陆川从容言罢,蓦然转身。
彼已被赤血帮诸般手段扰心,若暂不能除赤血帮,何不先断其羽翼?
欲使人知,欲为赤血帮攻陆氏之矢,则必一一折之!
对此等豺狼之辈,唯有施以令其胆寒之策,方能获其敬畏!
陆姗等望其背影,欲言又止,终顺服颔首。
陆川今在陆氏声望,几可比肩陆战,其言,遑论吾等小辈,即陆天、陆肯之属,亦不敢轻易忽视。
今之阳儿,已可与小玄丹境强者比肩,陆府有其守护,陆川自可安心辞行。
出陆府大门,陆川辨明方向,疾步向城中行去,双眸之中,寒光闪烁,杀意凛然。
“魑刃圭岩,吾陆府非尔等所能轻觑之软弱,伤吾父者,必令尔等早日魂散虚无!”
朱城中之广场,于朱城内颇负声名。
朱城之内,势力纷纭,争斗之事屡见不鲜。
时有激烈冲突,校场亦难以容纳其怒,遂此广场,变成双方角力之首选地也。
平日里,即便是城主府之卫士,亦罕至其间,盖因斯地龙蛇混杂,形势复杂故耳。
而今,城中广场汇聚朱城各方豪强,人头攒动,蔚为壮观。
较之昊阳小镇,朱城机缘虽多,欲分一勺羹,绝非易事。
陆氏家族欲在此立基,自需展现过人实力,尤其于不知不觉间,已引诸多侧目,此刻更需实力彰显!
经此番大肆扩张,陆氏实力颇有跃进,背后倚仗阳玄石矿之利,财雄势大,广纳贤才不遗余力。否则,以昔年之根基,断不敢轻撄魑刃门之锋。
广场中央,众势力环伺之地,今聚集数路人马,赤血帮、魑刃门、千交会及本次事件焦点之陆家,皆已列席。
赤血帮之魁,犹是冀巅昂首前驱,其躯干魁伟,周身荡漾凛冽之气,使朱城内屈指可数之玄丹境大圆满强者,未敢稍存轻视之心。
赤血帮侧近,黑衣人众汇聚,阵前列者,乃一袭黑衣之精瘦男,目陷神邃,观之阴翳逼人,薄唇间隐露冷峭刻薄之意。
此人非他,正是魑刃门之宗主,有朱城玄丹境小圆满第一人之称的魑刃圭岩!
“诸君,朱城非独属一人之地,有力者皆可于此获取应得之物,然则必以遵此间规则为前提。”
冀巅含笑环视,率先发语。
言犹在耳,苏万贯淡然驳曰:
“冀巅,贵帮所破之规,亦不在少,此言出自阁下,诚令人哂笑。”
“今日吾等来此,非为聆听规矩之谈,乃因魑刃门夺陆氏所运阳玄石之事。”
“千交会与陆氏,颇有盟谊,若魑刃门无合理交代,吾千交会恐难善罢甘休!”
“苏会长,魑刃门亦赤血帮之盟也。”
冀巅笑言,随意而道:
“子之言既明若此,今日吾亦当众言之,倘千交会欲对魑刃门有何举动,吾赤血帮,岂能坐视哉!”
言罢,场中气氛因二位朱城巨擘之言而瞬时紧绷,剑拔弩张。
众人相顾愕然,原以为必有虚与委蛇之礼,未料事态遽尔直转,颇有撕破面纱之兆。
“陆府非任人揉搓之辈,暗夺吾陆府阳玄石,复伤吾家丁口,此仇不报,他日陆府何颜立于朱城乎!”
气氛凝重之时,陆战沉声而言,其智胜一筹,知赤血帮势大,故仅针对魑刃门以发难。
“陆老丈,食可随心,言不可妄出,吾魑刃门何时染指陆府之阳玄石耶?”
圭岩,魑刃门主也,面对陆战之诘问,冷笑道。
观其状,显欲狡辩。
陆府虽明知行恶者谁,然实无确凿证据在手。
即便有证,世事往往强者为尊,魑刃门敢如此跋扈,无非欺陆府无力反抗耳!
“陆府之主,此事或许存有舛误,陆府与魑刃门近时交锋,双方俱已付出代价,若长此纷争,殊为不智。”
“万一城主府震怒,后果堪忧。”
冀巅笑言之。
陆战、陆天等面色阴郁,周遭揶揄目光,颇感刺心。
陆府于朱城根基浅薄,难比赤血帮、魑刃门等宿旧势力。
“吾陆府尚有血性残存,纵使代价再巨,颜面亦必索回!”
陆战深吸一口气,苍老之声透出坚定无比。
昊阳镇之低调隐忍,于此地无益。
群狼环伺之间,唯有展现更甚之狠厉,否则今日之事,必将连连不绝!
闻陆战之言,冀巅眼神微沉,显然未料其敢公然反驳。
“老朽,莫非真当吾魑刃门畏汝陆府?若非本帮主冀巅劝阻,陆府恐早已被逐回昊阳镇矣。”
“赠汝一言,顺势而为者方为俊杰!”
圭岩冷笑道。
“圭岩,尔愈发狂悖矣!”
苏万贯目露寒光,蓦然阔步而出,隔空一拳向圭岩轰去,随之凌厉劲风裂空,电闪疾驰,直扑圭岩而去。
彼道凌厉之风,并未如愿击中圭岩,盖因苏万贯方欲出手,早有备之冀巅即行两步,袖袍挥舞间,力接此劲风,其身稳固如初。
“苏会长,今日邀诸君共聚,旨在议和解此纷,汝遽然动武,非善策也。”
冀巅语淡然。
“冀巅,此谓之以势压人,非和平解决也!”
苏万贯侧,殷莉冷言斥之。
冀巅笑而目转陆家众人,曰:
“吾有一良策,或此事确乃魑刃门之过,吾可令其公开向陆府致歉。”
闻此言,陆战非但未松气,反添戒备。
其不信冀巅真意助之。
“吾意如下,日后陆府所采阳玄石,可直接雇魑刃门护送,届时仅需分其微利,吾信如此,则魑刃门必能与陆府和睦合作。”
“朱城周边百里之内,吾敢保证,无人敢犯陆府货车!意下如何?”
“过分欺人矣!”
闻冀巅所谓良策,陆战等面色铁青,性情暴烈之陆熔,目中怒色如血涌,此无耻之徒,区区数语便欲瓜分陆府阳玄石矿!
“冀巅之策,诚为周全矣!”
殷莉亦步而出,冷言讥诮,观其情状,赤血帮于陆氏阳玄石矿脉亦动心焉,此事之肇始,殆出冀巅手笔也。
“冀巅美意,陆氏心领。”
陆战强忍胸中怒焰,沉声应道。
“善哉,既然诸君不纳吾情,此事便由陆氏与魑刃门自理可也。”
“然则事先言明,此事他人勿轻涉其间,否则,赤血帮必不能坐视,即便最终与千交会反目成仇,亦属无奈之举耳。”
众人反应,冀巅似早有预料,淡笑而言。
苏万贯目微瞑,总而言之,冀巅欲借此机迫使千交会就范。
虽陆氏近来实力见涨,然与魑刃门之间,差距犹存。
至要者,魑刃门有圭岩此等强者在侧,虽对其人无好感,然不得不承认,圭岩之能,确为朱城玄丹境小圆满中首屈一指,即便是黄佟,亦难以望其项背。
故,若千交会不置身事外,陆氏与魑刃门相争,恐将付出重大代价矣。
而冀巅之属,显然亦洞悉此理,故竭力遏制千交会,观其作为,为此计画,筹谋时日想来匪浅矣。
毕竟,纵使千交会能为陆氏而动,然赤血帮一旦介手,牵制其行,陆府仍将独对魑刃门。
届时,或有渔人得利之徒乘隙而入,反令陆府困境更甚,雪上加霜也。
环视场中,忽尔静谧,广场周遭群雄,皆暗暗摇首。
陆府今日,终食忤逆赤血帮之果,欲解此厄,恐非重金所能平矣。
众目昭彰,赤血帮与魑刃门,意在陆府矿脉。
对此,虽众人觊觎,然无奈何。
陆府实力日增,于朱城中,求一除三大顶峰势力外能压陆府者,舍魑刃门外,寥寥无几。
圭岩目光阴鸷,凝视面色郁悒之陆战等,怪声一笑,懒洋洋言道:
“速做决断可也,吾等时日紧迫。”
“尔等无论抉择若何,吾魑刃门,自当奉陪到底。”
陆战等辈,目色沉沉,隐隐凶光闪现。
“闻陆氏之中,有一少年英杰,乃至能诛黄佟,余以为,尔等或可虑将决策之柄付诸其手。”
圭岩首微倾,怪笑而出。
斯言既出,挑战意味昭然,陆肯等人心头怒焰按捺不住,几欲喷薄。
然则,未及彼等厉声呵斥,一阵冷嘲之声已自广场之外破空传来,旋即,一道身影凌空而至,于众人惊愕目光之下,翩然落于陆氏族人之前。
“尔等何德何能,敢觊觎吾陆氏矿脉之利?”
忽焉而至之冷笑,在泣然紧绷之氛中显得尤为刺耳,故当那一道身影突现之时,众目皆瞬时投射而去。
“陆川!?”
彼等目光触及那闪现至陆战等人前之青年身影,一时愕然,继而私语之声四起。
近时以来,陆川以击杀黄佟之事,于朱城声名鹊起,人尽皆知,陆氏之中,实力最强者非陆战,乃此未及弱冠之少年也!
“川儿!”
陆战、陆天等人见陆川此刻现身,心中俱是一喜。
悄然间,面前少年在彼等心之所重,似日增月益。
“父,无恙乎?”
陆川对于四周众多之注目,不以为意,转其目光至身后陆天,见其面色确有几分苍白,当下眸中寒光一闪。
“无大碍矣。”
陆天摇头叹曰:
“尔能归即好,近日事端频生。”
“此事吾已悉知,交予吾处理可也。”
陆川轻轻颔首,又问:
“然圭岩伤父上乎?”
陆天苦笑点头。
“吾还以为尔已忽焉失踪矣!”
一侧殷莉疾步上前,白陆川一瞥,不悦而言道。
“多谢莉姊与苏会长之厚意,陆川感怀于心,铭记不忘。”
陆川乃对殷莉及苏万贯恭肃施礼,言曰。
“此言何须挂齿。”
苏万贯含笑摆手,旋即眉头微蹙,续言:
“当下时局,甚是棘手,赤血帮与魑刃门合谋,觎觎陆氏阳玄石矿脉之富饶。”
“观其阵势,非区区小隙可调,恐需筹谋深远矣。”
“君与赤血帮之隙,究其源,乃吾千交会之责。”
“若彼等妄动,吾千交会必阻其行。”
“然,魑刃门亦或趁机而动,对君陆府不利。”
殷莉美眸掠过一丝寒光,言道:
“若真至绝境,吾千交会当发千交令,集四方英豪,与赤血帮、魑刃门一决雌雄!”
“感激之忱,无以言表,然事态虽棘手,并未至山穷水尽之境。”
“关乎魑刃门诸事,陆府尚能勉力应对,未尝不可转危为安。”
陆川微笑答之。
“陆川,兹事体大,非比寻常。”
“圭岩其人,乃朱城玄丹境小圆满之首,声名显赫,即黄佟相遇,亦必侧身让道,不敢稍有轻忽。”
“尔须谨记,勿以敌为弱也!”
苏万贯闻此,面色凝重而言。
陆川淡然一笑,设使在月前,此人或许确实令其心存忌惮,然则今非昔比矣。
“汝便是那诛黄佟之陆川?”
方陆川与众人言谈正酣之时,圭岩似已默识其人,目光悠然与冀巅相接,淡然发问。
闻斯声矣,陆川回首相顾圭岩,面上笑容逐渐敛藏。
“既汝能自主,今日之事祈一言而决,但使尔陆氏采阳玄石之日,由吾魑刃门护航,吾誓保无人敢稍有觊觎!”
圭岩目露阴霾,视陆川而笑,其容难掩不悦,续曰:
“自是,如若不愿,吾辈亦不强求,然日后或许需慎之又慎,以免所采阳玄,竟不能出也。”
此语昭然威胁,令陆战等面色铁青。
陆川声色平和而言:
“圭岩门主,似对吾陆氏阳玄矿脉颇感兴趣欤?”
圭岩阴笑曰:
“若陆氏安于昊阳镇,为一方霸主,或可无人问津。”
“然既欲立足朱城,吾或当教汝等,朱城之规戒!”
“所谓规戒,不过力强者言,圭岩门主既行非常之事,何须伪饰?世人皆明理,何必做作!?”
陆川微笑而未露笑意,意态悠然。
闻陆川不留情面之讥讽,圭岩面色遽冷,于朱城中,敢如此语者,寥寥无几。
“观之,陆氏似无意接纳吾魑刃门与赤血帮之美意?”
“无需挂怀,陆氏护送之事,自能妥帖处置。”
陆川淡然答之。
“诚哉斯言,少年豪杰也!余于朱城游历经年,首遇如君之狂狷少年。”
冀巅淡笑焉,而眸光渐沉,阴霾隐现。
“陆川,毋以千交会为恃,而在朱城肆行无忌也。”
“彼时噬苦果,悔之晚矣。”
言罢,冀巅教诲意深。
“冀巅帮主之言,陆某铭记于心。”
陆川拱手,诚挚答之。
“既陆府不领此情,今日之议,就此作罢。”
冀巅笑语盈盈,欲抽身离去。
识其性者见状,皆暗自叹惋,对陆川投以怜悯之目。
才具半显,奈何不知天高地厚矣。
圭岩舔唇,冷睨陆川,一笑含霜,亦欲率众离去。
心中已决,归后与赤血帮谋定,陆府血洗在所难免。
“且慢。”
圭岩方转身,陆川复又淡淡出声。
“心意更易耶?”
冀巅、圭岩步履齐停,冷笑道。
“魑刃门夺吾陆府阳玄石,伤家父与大伯,岂容尔等逍遥法外乎?”
陆川侧首,笑中带讽。
陆川一言既出,场内瞬息静谧,继而惊异之色纷纷投向其身。
众人皆知事已败矣,然陆川此举,意在挑唆魑刃门欤?
岂不闻圭岩之怒,陆氏一族,真有能阻其前者?
圭岩身为局中人,亦愕然失色,未料欲寻由头对陆家施以惩处,陆川竟自行送上门来?
“陆川!”
殷莉急切低语,劝曰:
“勿使气性,归而详议可也!”
陆战等相顾无言,于陆川心存厚望,知其非愚,若无胜算,断不发此言。
“赤血帮与魑刃门,意在陆府开锋。”
“赤血帮因千交会之故,暂敛爪牙,图借魑刃门以压吾陆府。”
“至于魑刃门,貌似强盛,实则唯圭岩耳。”
“一旦挫之,魑刃门不过土鸡瓦犬!”
陆川轻声析道。
“圭岩非黄佟比肩!”
“此人不仅玄丹境小圆满中称首,且为近年间最有望窥玄丹境大圆满者!”
殷莉急劝。
陆川淡笑,未多置辞。
“尔有策应对圭岩耶?”
苏万贯目光微动,似有所悟,低语而问。
“岂可哉!”
殷莉惊呼。
“吾自有主张,勿忧,不致妄动。”
陆川微笑应之,遂步履从容,直往前行,众目睽睽之下。
“圭岩,速将所夺阳玄石归还陆府,并当众赔罪,今日之事,或可罢休。”
“竖子梦尚未醒欤!”
圭岩闻此言,面色微搐,阴声道。
一侧冀巅,眉轻锁,显未料陆川此举此言之愚,莫非杀黄佟一事,使其自视声名于朱城已至不可思议之境?
“冀巅帮主,看来无需多议,此子能否由吾此刻处置耶?”
圭岩石视冀巅,冷笑道。
魑刃门门主之尊,岂能容忍一黄口小儿面前猖狂若斯!
冀巅见圭岩杀意腾腾,心下冷笑,面露无奈之色,叹曰:
“陆川,子诚陆门之忧也。”
“苏会长,此事尔亦无辞以对乎?”
语毕,冀巅复视千交会处,淡然言之。
“汝!”
殷莉柳眉微蹙,方欲呵斥,苏万贯忽伸掌阻之,其目凝陆川身,少顷,徐颔首言曰:
“此事任陆氏与魑刃门解纷,千交会及赤血帮,皆不预也!”
语落,殷莉愕然,欲言语之际,苏万贯之低语已入其耳:
“信陆川可矣,彼非轻率之人也。”
苏万贯之颔首,令冀巅亦稍惊,心觉有异,而意绪模糊,遂一笑,视圭岩曰:
“动手之际,务须谨慎!”
言及“慎”字,冀巅语气更显凝重。
圭岩心领神会,冷哼一声,缓颔首,心中暗道:
“倘若能于此地除去陆川,陆氏必土崩瓦解矣!”
众目睽睽之下,圭岩步态从容而出,阴鸷目光射向陆川,冷笑道:
“竖子,今日吾使汝知,虽胜黄佟,然于朱城之中,尔终属无名小卒!”
“朱城,非尔等乡野鄙夫所居之地,速归昊阳镇,方为正道!”
陆川闻此,亦笑,徐展手掌。
“多言无益,请赐教。”
“妄人也!”
圭岩见陆川容色淡定,目中寒光更盛,反手一握,黑沉长刀跃然掌中。
刃身雕鬼面重重,阴森之气透骨生寒。
于朱城中,圭岩有魑刃之名,刀法狠辣奇诡,载岁以来,不知多少英豪饮恨其下,乃至玄丹境小圆满之士,亦多丧其手。
论声威,黄佟远不能及,且世人共认,圭岩数载之间,必达玄丹境大圆满,彼时,魑刃门,声望必隆于朱城!
故而,虽众人皆知陆川手刃黄佟之事,对其与圭岩之争,却不甚乐观。
盖因圭岩非黄佟可比肩也。
对那些窃喜窥视,陆川置若罔闻,抬手间,四道剑光自纳玄囊激射而出,四影分立,三寒一热,绕陆川周身翩跹起舞,剑气纵横。
“陆川,慎之!”
殷莉见状,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
陆川微微颔首,回首向殷莉等人轻轻挥手示意。
“不知天地之阔,小子妄言交代,吾今使汝知,何谓真交代也!”
圭岩齿间微露,面庞涌动狰狞之色,浑厚无比之玄力,如潮汐奔涌,蓦然自其身迸发,悍然气势,一时四散!
“气势凛然,观圭岩之象,距玄丹境大圆满似不远矣!”
场外因感其势,议论渐起。
“此人实力,黄佟确乎弗及!”
陆川目中闪过讶色,所谓玄丹小圆满第一人,非浪得虚名。
仅此气势,黄佟已稍逊一筹。
刀在手,圭岩目光益发犀利,凝视陆川,一步跨越,瞬化黑影,电光石火间掠向对方,刀锋所向,厉芒一闪,以诡谲之弧,猛劈陆川。
陆川面对狂飙而至之圭岩,身形屹立不动,指间轻点,周身悬浮三柄阴玄剑疾飞而出,寒气森森,挡下刀芒,复又急转。
冷冽剑影,狠辣乱舞,虽无繁复剑招,但在陆川魂力驾驭之下,威力不容小觑。
剑走偏锋,轨迹莫测,正显魂力运用之妙也。
感乎斯骨之寒,剑气凌厉。
圭岩冷哼一声,手起刀落,刹那间刀影纷飞,周身环绕,耀眼锋芒,令观者肤栗心寒。
刀光涌动,俄而急敛。
双手紧握刀柄,纯粹玄正之气于刃上汇聚,疾速非常,猛然挥斩而下!
刀芒璀璨,犹怒龙出海,自刀尖狂飙突进,首当其冲之阴玄剑,立时震散,刀过处,地裂痕现,深可见骨。
观此势壮,众人皆惊呼,一刀之力,足令寻常玄丹境小圆满强者怯于硬撼。
刀光如蟒,陆川瞳中急剧放大,而出人意料,彼非但未退,反伸右掌,直对锋锐袭来之刀芒,似欲以身相抗!
圭岩目睹此景,面色骤变,杀机毕露。
刀光瞬至,及至将触陆川之躯,其伸出之掌,忽作紧握之势!
陆川掌中凝聚之时,瞬息间一面魂力汇聚之魂壁巍然成型,而那锋利无匹的刀芒,则是猛力斩于魂壁之上。
虽激起层层波动涟漪,却未能撼动魂壁分毫!
观此刀光狂放,凌厉非常,竟未有丝毫进展,周遭众人皆现惊异之色,未料圭岩如此威猛一击,陆川竟能举重若轻,从容挡下。
“陆川之魂力,更胜往昔矣。”
苏万贯、殷莉与陆战等亦是一阵愕然,旋即面露喜色。
不过月余,陆川魂力之浑厚显然已大有进境,难怪彼敢于圭岩面前口出挑战。
“玄丹境小圆满之首,不过尔尔!”
见那刀芒渐被魂壁消融,陆川淡然一笑,屈指轻弹,霎时数十柄化魂剑聚于眼前,继而破空声起,疾射向圭岩。
“妄自尊大!”
圭岩目睹攻势轻易化解,瞳孔微缩,面色终显凝重。
其亦察觉,陆川现今实力,较之一月前战胜黄佟之时,似又有精进。
于朱城中周旋至此,圭岩显然非轻敌致败之辈,虽口中对陆川多有不屑,而内心实则戒备甚深。
今之所见,足证其谨慎之必要也。
猛然间,圭岩身涌磅礴粹玄正气,如怒涛澎湃而出,轻易消融那袭来之数十柄化魂剑。
其目忽露锋锐,右手紧执长刀,躯体微躬,犹似猎豹将扑,满溢攻伐之意。
足尖触地,沉声微响,瞬时身形暴跃而出。
身影闪动间,身后竟留下两道残像,尤令人骇异者,每一道残像生时,刀锋凝聚之刃芒愈加强烈,可怖非常!
殷莉等观此景,面色皆凝重,盖此乃圭岩扬名绝技也。
闻昔以此招,连斩二位玄丹境小圆满强者!
此技分三阶段,待三残像齐现,刃芒达至极盛,彼时之威,朱城内玄丹境小圆满之士,恐无敢撄其锋者!
“陆川谨防,彼欲施杀手矣!”
陆川无需殷莉之提醒,亦能察觉圭岩刀身凝聚之可怖波动,当下目光一闪,足尖轻点大地,腾空而起。
借阴玄剑以踏步,瞳孔之中,忽有一道魂识波动激射而出。
此魂识波动乍现,即刻风卷云涌,于半空扩散,浑厚魂力如潮水奔涌,自陆川泥丸宫澎湃而出!
随着魂力灌注,魂识波动迅速弥漫,转瞬之间,化为一面丈许大小之魂识法阵,阵中布满奇异符箓,四周若隐若现,神秘莫测。
“地品魂技,浮屠法阵!”
陆川低喝一言。
法阵初成,强绝魂识波动四散,其威令苏万贯与冀巅皆动容不已。
正当浮屠法阵显现之际,下方圭岩第三残影亦闪现而出,旋即昂首,目光冷冽锁定半空陆川,手掌猛然击于刀柄之上。
刀芒璀璨,犹似光柱,淬玄正气在其上疾速凝聚,形成微小风暴,引无数惊诧目光,裂空而去,直袭陆川。
“陆川,受刑毕命!”
长刃脱手,圭岩面色微现苍白,此番攻伐,威力固宏,然耗力亦巨。
然对此式,彼怀绝顶之信心,盖因在此一击下,即令玄丹境小圆满之强者,亦难逃其锋!
陆川之身,悬浮于浮屠法阵之下,虽感知下方疾速迫近之骇人攻势,双眼却缓缓阖闭。
陆川目瞑之际,浮屠法阵迅即绽放无量异彩,光华自阵中激射而出,旋即电闪般聚于陆川胸前,化为光柱一道。
光柱既成,陆川微阖之眸霍然睁开,目光锐利无比,面对圭岩全力以赴之一击,非但无退意,反于众目睽睽之下,指诀猛地一点。
“浮屠法阵,浮屠冲击!”
陆川指端魂力凝结,俄而光华璀璨,惊世魂识波动,犹如火山喷薄,赫然而出。
向来无形之魂力,此刻更胜日辉之灿烂,继而雄浑魂力汇聚之光柱,宛如破空流星,众目睽睽之下,与圭岩锋利刀芒,轰然相接!
撞击瞬间,恐怖能量波动如山洪暴发于半空,近者除少数强者外,皆难承受此压,纷纷急退。
陆川面色峻厉,冷喝一声,纯由精炼魂力凝聚之光束威力陡增,光芒大盛间,于众人震惊目光中猛然膨胀,竟生生撕破圭岩凌厉无匹之刀芒!
“岂有此理!?”
广场上惊叹四起,圭岩绝强杀招,竟未能阻陆川之攻势?
“魂识波动,何其惊人!”
苏万贯、殷莉等面露骇色,此魂识波动,非寻常三纹魂师可及,陆川短短一月,竟能强大至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