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乎陆肯之欣悦无量,颜霍之面色顿变,刹那阴沉,殆未料及邬风之能,竟致折戟于陆门幼子之手!
万目睽睽之下,陆川犹自维持掌势,良久,面颊始现酡红,继而血沫溢口而出。
陆家护卫生惧,欲近前援,忽感猛烈吸力自陆川身内迸发,惊诧莫名!
此暴发之吸力,使周遭天地玄力速聚,终至雄浑非常,形成玄力漩涡,赫然可视。
漩涡缭绕陆川之躯,循其周身经络畅通无阻,灌输不息。
目睹此景,众皆愕然,墙头之上陆肯亦一时愣怔,旋即察知,包裹陆川之玄力漩涡内,隐含阳刚之气一线!
陆肯察觉此事,面赤立时,激动之情溢于颜表!
“阳刚之气贯体,此乃迈入乾元境之先兆也!”
胸臆间心脏若狂跃,陆肯之意,为接连之惊所撼,晕眩渐生,未料陆川非惟胜邬风,且借斯猛恶之战,使其突破之机触手可及!
倘陆川顺纳阳罡之气于身,彼即可真入乾元之境,届时,陆氏一族,将诞史上最早之乾元强者!
“嬴芹,率众人,护陆川周全!”
陆肯面赤声烈,陆川现处突破关键时刻,不容外界扰动,万一此间有何差池,陆肯深信,陆战归时,必怒极而狂。
闻陆肯严急之令,嬴芹等亦恍然醒悟,相顾之间,心照不宣,身躯不由自主颤栗,望向陆川背影,敬仰之情溢于目中。
“守护陆川少主!”
陆氏众多守卫迅即合围,防线紧缩,陆川四周固若金汤。
“孰能诛此子,吾举其为铁蛇寨三寨主!”
时下,颜霍亦渐归于冷静,眸中闪过惶恐之色,遂厉声喝斥。
陆川所示之才,令彼这双手染血之凶徒,心生颤栗。
倘使纵此人成长,于彼等而言,无异于梦魇矣。
颜霍之声既出,铁蛇寨众人一时愕然,继而目赤欲狂。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乎此辈,本乃舍命之徒!
“杀!”
不知何人发出一声尖啸,铁蛇寨众人遂不约而同,直趋陆川所在,彼已被陆氏诸多护卫生死守护。
“阻之!”
嬴芹与众护卫首领,面色俱是狠毅,身先士卒,率众拦截铁蛇寨之众,不容其越雷池半步。
“颜霍,来日吾陆氏定当血洗尔铁蛇寨!”
陆肯身影一闪,阻挡意欲亲自动手之颜霍,沉声道。
颜霍闻此言,面肌不由抽动。
斯时斯刻,心下颇有悔意。
若早知陆氏如此难缠,断不该轻启衅端。
“哼,欲血洗吾铁蛇寨,且看你是否有此能耐。”
虽心中悔意滔滔,事已至此,颜霍亦非泛泛之辈,不作无益之叹,冷哼一声,复又欺近身前,与陆肯激烈交锋,再起风云。
战乱于庄之内骤起,腥风四溢,交战双方皆杀心炽烈,兵刃交接之声,尖锐刺耳,不忍闻也。
铁蛇寨中,二坤元境中期强者,合力一击,令嬴芹口吐鲜血而退,遂露狰狞之相,眈眈视彼静立不动之少年。
“阻之!”
嬴芹拭去唇边血渍,见此二人直趋陆川,急呼之,然此时众人皆缠斗不休,何来余力分援?
“观之,铁蛇寨三当家之位,吾等有望矣!”
斯二人疾步上前,瞬至陆川目前,掌一握,袖中利匕滑落,如毒蛇窜出林莽,狠绝刺向陆川之胸!
方其匕首距陆川数尺未至,陆川瞑目忽启,与此同时,周身环绕之玄力漩涡,若风暴乍起,猛然爆发,重击二人之躯。
二人身形倒飞而出,仰天喷血数口,终坠入人群之中。
场中忽尔爆起强绝之玄力波动,复使纷乱之地暂归寂静。
继而,众人目皆注于陆川睁眸之处,觉其气势雄浑,两阵人马面色遂呈异彩矣。
“此,殆乾元之境欤…”
陆川不顾周遭诸目,深呼吸以感丹田内强盛胜昔数倍之玄力,嘴角不由泛起抑之难止之悦色,终待至斯日!
“功成矣!?”
墙垣之上,陆肯观陆川气势陡涨数倍,面亦现狂喜之色。
相较于陆川之欣狂,颜霍则面色郁悒,无人预想,优势之局竟突变若此!
而此变局之源,乃在墙垣之下陆氏少年也!
“乾元之力,试之可矣!”
颜霍面有难色之际,新晋乾元境之陆川微展身躯,含恶意眄视铁蛇寨众人!
陆川目之所及,向之凶悍无匹之铁蛇寨人马,惊惶色起,急退数步,盖乾元强者,非彼辈所能挡也!
然陆川未予诸恶多许光阴,随手拾地间黑铁杖一柄,浑厚玄力骤发,其身若狼入羊群,突入铁蛇寨众人之中,杖影翻飞,风破声呜咽四起,凡杖影所及者,皆口吐鲜血而退。
观陆川神威显现,陆府诸卫士气倍增,兵器挥舞,犹似豺狼般勇猛冲锋。
陆川居首引领之下,原占上风之黑风寨兵马瞬时瓦解,面临陆府反攻,连连败退,昔日凶猛不再。
颜霍见己方兵马节节败退,面色转苍白,心知今日之战,败局已定。
正当颜霍心生退意之际,忽闻远处哨音尖锐,闻此声,颜霍色变,心意决绝,足尖点墙,身形疾退。
“速退!”
颜霍厉声之下,本无斗志之铁蛇寨兵马,如潮涌般急退,遗尸遍野,最终惶恐逃离血木庄,狼狈遁入深山密林。
铁蛇寨既败,陆府士气更盛。
方有人欲乘胜追击,陆肯挥手止之,令众不得妄动。
及至铁蛇寨众人豕突狼奔,血木庄内之纷扰渐次宁息,然此时之庄,已疮痍满目,血染大地,浓烈之血腥气,腾绕半空而不散。
铁蛇寨此番来势汹汹,虽终被击退,而陆府亦难免伤亡之虞。
伤亡虽在所难免,然待铁蛇寨之众溃不成军,庄内则爆发出震耳欲聋之欢呼声。
“陆川少爷,真英雄也!”
陆川环视四周,见族人以炽热之目聚焦于己,乃微笑以应。
彼之精神初松弛,顿感体内痛楚阵阵,先前与邬风硬撼,虽借般若指第三重之威胜之,自身亦承受巨创。
若非适时感知突破之机,其境况或不遑多让于邬风也。
“陆川,无恙乎?”
陆姗等陆府晚辈速集其周,目含狂热注视陆川,即便是素来傲骨嶙峋之陆力,目中亦流露敬畏之色。
此前陆川力挽狂澜,一举扭转乾坤,令彼等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善哉!且让陆川静养片时。”
陆川处众人围堵之中,无隙可乘,适时陆肯朗声大笑,渐近人丛,视陆川良久,遂以掌力沉沉拍其肩,感慨曰:
“佳子弟也!”
言讫,陆肯忽感语塞,盖今日之事,血木庄危如累卵,稍有差池,陆府元气大伤不说,门楣亦为之蒙羞矣。
所幸者,危急存亡之秋,陆川挺身而出,阻邬风于前,更借此机缘突破至乾元之境,令铁蛇寨气沮,一举挽血木庄于既倒。
陆肯续曰:
“此番脱险,皆赖尔也。”
陆川闻之,微颔首而笑,对曰:
“大伯言重矣,陆府逢此劫难,川安能坐视不顾?倘父亲归而知之,恐责罚难免。”
陆肯笑而摇头,复数言,旋即转而嘱咐诸管事,着手清理战后残局。
方整饬之际,骤闻隆隆马蹄声逼近,庄中人闻声色变,前车之鉴,心有余悸犹存。
“勿慌,此乃血刃馆援军至也!”
陆肯之轻喝,氛围之紧绷遂解,继而携陆川诸人步出庄门,其所见恰如所料,向血木庄疾驰而来之骑队前,数熟悉身影立焉。
及骑队渐近,陆川亦辨认而出,领首者,乃血刃馆之主纪魏也。
“陆肯兄,贵庄安否?吾等一得讯,即刻兼程而至。”
纪魏望见门外陆肯众人,心始宽慰,继而言曰。
“罗馆主厚恩,感铭五内,此次铁蛇寨悍然来犯,幸而终被击退。”
陆肯笑而拱手答之。
“确系铁蛇寨之辈!”
纪魏闻此,眉心微蹙,复问道:
“领军者,颜霍抑或邬风?”
“二位当家,俱已至矣。”
陆肯一笑,语带寒意。
纪魏闻此言,讶色方显,盖其知血木庄中,仅陆肯为乾元境强者,岂能只身挡下颜霍、邬风二人?
陆肯察其惊讶之意,微笑淡然解之:
“吾非有此神力,唯阻颜霍尔,至于邬风,实为陆川所败。”
陆川胜邬风之事,显而易见,非能秘而不宣。
以血刃馆之能,稍加探询,即知此间之战,故无需隐匿。
“陆川耶?”
言入耳,不止纪魏愕然,连侧立诸血刃馆执事,亦一脸惊诧,疑己所闻不真。
盖邬风,乾元境之强者也!
纪魏一时愣怔,目移陆川,其眼光甚为犀利,仅一瞥之间,已隐约猜度几分,遂猛地倒吸凉气。
“乾元境焉!”
纪魏手持缰绳之手微颤,默然片晌,徐徐言曰:
“陆门有幸矣。”
纪魏深知,一十六岁乾元境高手,潜力何其可怖。
或数载之后,陆门将出玄丹境强者,届时,昊阳镇内,孰能与之争锋?
及至此时,纵以纪魏之沉稳,心下亦微感庆幸,幸甚血刃馆与陆家素来交好,否则,恐步独孤、令狐二族之后尘,日夜难安也!
虽然铁蛇寨之患已弭,陆肯仍恭请血刃馆诸君入庄,礼遇有加。
然则,以血木庄目下血气冲天之状,不宜久居,故纪魏等未尝淹留,欲辞行矣。
陆肯对此并未强留,但云他日必登门致谢,遂亲送血刃馆众人出门。
经半日收拾,庄内虽稍显齐整,然血腥之气犹存。
此役陆氏亦损兵折将,后续之事,自是烦难重重。
日薄西山之时,大道之末,车队再现。
堡墙上守卫识得车队,惊喜呼之。
“此行顺遂,超出预料,铁蛇寨似亦不敢轻启衅端。”
车队前端,陆熔望见庄影,心宽而笑言。
陆天在侧,亦露笑意,方欲接语,忽面色骤变,因为空气中浓重之血腥气触其鼻端。
“有变!”
其感血腥同时,陆战亦察觉,老颜立呈阴霾,猛甩马鞭,疾驰向血木庄而去。
“铁蛇寨兮!老夫若不殄尔等厮,何颜立于昊阳镇焉!”
血木庄之内,闻陆战之怒啸至于极巅,护卫数人皆不由颈缩,观其状,此番实动真情欲屠矣。
堂中,案已碎为片片,散落一地,陆天、陆熔二人面色阴沉,目中杀机狂涌,难怪此行顺遂,原是铁蛇寨直捣庄所!
“父尊,此事断不可轻饶,然暂敛怒火,幸甚至哉,长兄护庄有功,未使铁蛇寨奸计得逞。”
陆天深吸一口气,沉声而言。
陆战胸前起伏不定,良久方徐徐坐定,怒气稍缓,诚哉斯言,不幸中之大幸也。
“陆肯,此次尔功莫大焉。”
陆肯闻赞,苦笑道:
“父尊谬赞,此次非吾之功,若非陆川力克邬风,血木庄恐亦难逃此劫。”
“克邬风耶?”
陆战、陆天闻此,皆愕然,似不解其意。
“父尊,贺矣!自今日始,陆氏之中,乾元境强者复增一员矣。”
陆肯微笑而语。
室内,寂然,沉默。
方才行将喷薄之怒气,忽如冰封,满堂寂然,针落可闻。
“汝…再言一遭?”
陆战面呈怪状,目视陆肯,口微启而问。
“陆川已晋升乾元之境。”
对三张惊愕之容,陆肯亦感无奈,复述其言。
堂中三人,不约而同,皆倒吸凉气,三道视线,瞬时齐聚陆川之身。
陆战更是霍然而起,身影闪动,已至陆川之前,以干瘦如铁之手,紧握其腕。
握腕之际,陆战认真感知,陆川经络中流淌之玄力,确含阳罡之气,此乃乾元境强者之标识!
“善哉!善哉!”
陆战老颜,此刻难掩狂喜之色,终至仰天长笑,适才因铁蛇寨之事所郁,一扫而空,心境豁然开朗。
“父,此乃真乎?”
陆天、陆熔见状,亦震撼非常。
“确为乾元境无疑!”
陆战强抑心中喜悦,重重点头。
陆川观其反应,唯有苦笑摇头,每次皆需如此表情乎?
陆肯于侧,笑而述今日之事。
闻陆川以坤元境后期力克邬风,复乘势突破至乾元境,陆战等三人亦微有动容,虽未目击战事,然料必惊心骇目矣。
“陆氏宗族之陆坤,十有六岁而入乾元之境,川儿亦以十六岁之龄跨越,较之陆坤,不让须眉!”
“吾陆家终得旷世奇才!”
陆战言及陆氏宗族内显赫人物,陆川闻之,目稍敛,掌渐紧。
彼初解人事,首怀仇怨者,铭记至魂,未敢或忘。
“尔方入乾元之境,境界未固,此间勿外游,宜留庄中精进修行。”
陆战抚陆川肩,嘱之。
陆川颔首以应。
“明旦,集吾族之力,陆家人命,不可枉失!”
陆战温颜向川一笑,旋首,老颜立罩寒霜。
“父,铁蛇寨之徒,狡兔三窟,今日虽狈逃,恐又匿形遁迹。”
陆天蹙眉言。
“其逃时,吾已暗遣高手尾随。”
陆肯淡笑,早料陆战必不甘休,故预为之备。
“父兮,铁蛇寨袭血木庄之事,其背后之黑手,料必难脱干系矣。”
陆天言道。
陆氏之威,昭然若揭,倘无暗中支援,铁蛇寨之人,虽勇亦不敢轻捋吾陆氏虎须也。
陆战颔首,复坐于椅,面色忽现狠毅。
于昊阳镇中,能为铁蛇寨张目者,除却独孤、令狐二族,更有何人哉?
“明旦,吾当血洗铁蛇寨,历年隐忍,今朝宜使人知,陆氏非是可随意揉搓之软弱也!”
“倘有欲试手者,必使其备尝手足俱伤、血溅四处之苦果!”
次日,黎明未央,血木庄之内,人马云集,尽皆黑衣罩体,马足裹布,寂无声息,寒气森然,杀机隐现于空际。
陆战目睹部伍严整,目露冷光,不赘一词,手挥令下,率陆天、陆熔二子当先驰出庄门,身后人马如墨潮奔涌,紧随其后。
陆川立于墙垣之上,望见陆族兵马迅速消逝于夜幕,微舒一口气。
此番陆族大动干戈,实属首次亲见,其势汹汹,料想铁蛇寨一旦除名,周遭百里诸势力,必为之震撼。
观今日之势,陆战一行,显然誓不复昔年之隐忍矣。
曙光透云而出,日轮挣脱地平线之束,遍洒光辉于四海。
墙头聚陆族少年英才,陆川坐于石上,与清琳、陆姗等笑语晏晏。
言谈间,陆姗众人目光屡屡投向远方,忧虑之色隐约其间,闪烁不定。
“宽心可也,铁蛇寨虽雄,然吾陆氏此番亦尽锐出战,兼之祖父亲操胜算,铁蛇寨之终局,料无他途矣。”
陆川笑而慰之。
闻陆川之言,陆姗等颜色稍霁。
“吾与陆力或可在两月之内突进坤元之境,虽难比兄长,然届时稍解家族之忧,亦能力所能及。”
陆姗理额前青丝,忽尔细语而言。
陆川闻之,亦微露笑意。
盖因阳玄石矿之故,陆姗、陆力等所享之遇,远胜往昔。
即令阳玄丹,亦偶得服用,昔日难以臆想之事,今则成真。
借此优遇,其修炼之速,大有增进。
“归矣。”
陆川自石墩跃下,方欲嘱众人少憩,心念忽动,欣然仰首,目之所及,远处隐约有沉闷马蹄声徐来。
陆姗等闻陆川之语,俱大悦,急起视之,果见大军涌现天际,伴随着隆隆马蹄,如洪流奔腾,涌入庄门。
随着骑众涌入血木庄,淡淡血气随其身漫延,显见在此之前,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观乎此批得胜归来之骑旅,庄内遂起雷鸣般欢呼之声。
“爹,事毕邪?”
陆川自垣墙跃落,凝视陆天而低声询焉。
彼见陆天衣袂间,斑斑点点,皆为深红之血痕。
“然也,自此而后,此地,铁蛇寨之名,不复存矣。”
陆天神色甚是欣悦,笑容可掬,拍陆川之肩,继而揭开车后黑油布,显露出车内堆砌之累累黄金及诸般杂物。
“此皆自铁蛇寨搜掠而来,此辈贼寇,亦颇有蓄积。”
“汝可视其中有无心喜之物,任意取之可也。”
陆天言道。
陆川目露好奇,审视马车之上,手掌轻拨其物。
至于金银珠玉,彼不甚动心,故其目光所驻,尽在于那些形态奇异之物。
细究良久,陆川未觅得心头好。
正当欲舍之时,一块约莫半首之大黑色金属,忽入其视野。
此黑色金属,尘埃覆面,不甚起眼,然陆川初见之际,感觉脑海中魂力微有震颤。
“尔之鉴赏,诚为不俗,此乃碎玄铁片,于破解玄功有殊效。”
“若兵器中稍掺此物,即令寻常乾元境强者,亦不敢直受其击,否则恐鲜血淋漓矣。”
陆川目滞于黑金之上,陆天笑言之。
“此碎玄铁更奇者,在于能极佳承载导引魂力。”
“原来如斯。”
闻此语,陆川始悟,脑海中魂力微微溢出,缠绕黑金,遂使之微浮。
目睹此景,陆川眸中闪过光芒,旋即坦然伸手,执黑金入掌,笑曰:
“此物,吾收之。”
未几,铁蛇寨伏诛之事,随陆战等安然返血木庄,诸般传闻纷至沓来,诸多势力皆有所闻。
此事果然如陆川所料,激起波澜。
铁蛇寨虽非盗匪中翘楚,然有二乾元境强者坐镇,亦堪称显赫。
孰料,铁蛇寨竟以此等实力,轻易为陆氏所平,致诸多势力始收敛昔时轻蔑之心。
昊阳镇,独孤氏府邸。
“陆氏此举,岂非故意向吾独孤氏彰显其威乎?”
华室之中,独孤柏坐于太师椅,手持茶盅,淡笑中含冷意。
“父君,陆战似已猜度,袭击血木庄者乃吾独孤氏背后驱动铁蛇寨所为。”
独孤辟蹙眉而言。
“即便知晓,又能奈何?”
独孤柏摇首,俄而目露精光:
“此次陆氏赴朱城,想必仍为销售阳玄石矣?”
“然也,血木庄内存有阳玄石矿,否则陆氏断不能于数月之间,得此众多阳玄石。”
独孤辟沉声答。
独孤柏缓缓颔首,目中贪欲与阴骘交织闪烁。
“此外,父君可知,铁蛇寨攻血木庄未果,据说乃因陆氏陆川,竟突破至乾元之境!”
独孤辟稍顿,忽出此言。
“陆川?彼不过一十六岁陆氏稚子耳,岂可成真!”
闻此,独孤柏亦一时愕然,继而惊呼,声因震撼而尖锐非常。
观此情状,独孤辟亦唯有苦笑道,心中实难置信,而此乃铁一般之事实也。
独孤柏苍老容颜微颤,俄而转为狰狞,寒声道:
“独孤辟,待有时机,除那竖子勿留。”
“至于陆氏,其跋扈时日无多矣。”
“父亲欲破境乎?!”
闻斯言,独孤辟初则愕然,继而喜色溢于颜表。
“吾一旦破境顺遂,昊阳镇必为吾独孤家之疆土,再无旁落!”
独孤柏嘴角阴骘愈浓,目视血木庄方向,咬牙低语,恨意滔天:
“陆战,誓教尔陆氏一族,皆作丧家之犬!”
木舍之中,陆川端坐,双眸紧阖,周遭空气微震,玄力自乾坤间剥离,循肤渐渗,源源不断汇其体内。
此刻陆川之心神,专注于丹田深处。
既入乾元之境,彼丹田亦显新象。
昔年玄力之团,因吸纳清琳体中阴煞,色呈幽蓝,且内蕴凛冽寒煞之气。
然则乾元境至,陆川始能汲取天地阳罡,此阳罡与阴煞属性迥异,一者刚阳纯烈,一者冷寒如冰,相遇则如水火不容。
观陆川丹田之内,玄力之团大部仍幽蓝为主,唯少许转淡红之色,然较诸幽蓝,实乃沧海一粟。
红蓝交映,丹田之内,界限清晰。
陆川心念观此景,唯有摇头苦笑。
其丹田寒煞本就锋利无比,近来所纳阳罡,不过凡品,欲以此完全抵御寒煞之力,无异于杯水车薪矣。
“欲臻乾元境之极,必使身内阴阳二气调和,唯此二者谐和,可期融汇一体,致阴阳和合,凝结为丹。”
念及此,陆川瞑目渐启,面带苦笑道。
盖吸纳过多凛冽寒煞,亦非全然无弊。
寒煞之气,可自清琳处轻易取得,然阳罡之气何寻?
何处觅得堪与清琳体中寒煞匹敌之阳罡?
须知,清琳周身所聚阴珠,已达五阶寒煞之境,加之陆川伴其修行,致寒煞益盛。
此举诚令陆川坤元之时,胆敢与邬风此类乾元初期强者抗衡,然亦为其乾元境之旅平添阻碍。
“须另谋良策,以求非常之阳罡,否则,单凭吸纳天地常态之阳罡,欲达阴阳调和,岂非遥遥无期?”
陆川喟然叹息,遂起身高立。
半月以来,此念日日萦怀。
殊不知,非常阳罡,安可轻得?
陆战诸人,亦仅能吸纳寻常天地阳罡耳。
是以,陆川虽妙思频现,半载以来,犹是一无所获。
念及于此,陆川亦不由微哂摇头,随即将斯念暂抑,掌一举,十道墨光自袖中翩然而出,终悬浮于周身,宛若无依,景象奇妙。
详视之,此墨光实为十枚约双指阔之深黑短刺也。
短刺长约寸余,形制细圆锥状,刃锋锐利带锯齿,物虽微小,然观之即知,此实乃利器也。
黑刺绕陆川周身疾驰往复,啸声连连。
设若魂力高强者在场,或可感焉,彼短刺上,覆有一层无形之魂力。
此所以能自如悬浮游走之故也。
陆川侧目视此墨光,嘴角渐露微笑。
自修习朱城磊大师所赠魂动诀以来,其魂力愈见凝炼。
加之此十枚短刺,乃取自半月前自铁蛇寨战利品中所得碎玄铁所铸,陆川驾驭之下,颇感自如,运用随心。
斯刺,陆川名之曰“碎玄刺”。
此物透玄力之效甚佳,用以护身或突袭,诚为合宜。
复以陆川暗中以魂力操控,碎玄刺实为其藏锋之秘器,足以成为致胜一著。
碎玄刺绕陆川周身旋舞,忽陆川臂膀微振,十道墨光瞬息相连,疾射而出,终则伴随着密集之清响,没入室中梁柱,深达半寸!
此力道若及人身,必致血如泉涌矣。
陆川见状,心下稍慰,首肯之,复挥手轻拂,碎玄针即自行归返,没入袖内,隐而不现。
诸事毕,陆川乃推门而出,室门启处,喧嚣之声涌入耳际,人影攒动,繁忙非常,自矿坑出入往复,搬運新采阳玄石。
“陆川少爷。”
众人睹陆川现身,无论护院抑或工役,皆驻足行礼,恭谨至极。
近日陆川胜邬风之事,早已不胫而走,众皆明了,此先前韬光养晦之少年,实为陆家潜力最为惊人者也。
对此敬称,陆川报以微笑颔首。
既已晋升乾元之境,能为家族肩负重责,故陆战径将血木庄矿脉交由其监管。
所谓监管,于陆川而言,并无须亲力亲为,不过偶检开采之数耳。
其余琐事,自有经验丰富之管事料理。
陆川立岩巅,瞩矿穴入山骨,微颔首以应。
技熟开采,月出石量累倍,利之厚,较昔日陆门,霄壤之别矣。
审视片时,欲返庄,念方兴,而见矿口忽扰攘,眉锁,顾侧嬴芹曰:
“嬴芹叔,探何故?”
嬴芹颔首,疾趋至矿口,俄顷,复还奔陆川侧,低语:
“陆川少爷,一工掘阳玄石间,似有所获。”
“往观之。”
陆川愕然,继而唇间哨声起,阳光岩顶憩之阳儿闻声疾下。
见陆川亲临矿,嬴芹急召,十余健卒即环集,随陆川闯矿洞。
此时之矿,历半载采掘,空间豁然开朗。
昔为火山故,山腹裂隙隧道繁多,虽老工亦难尽数焉。
于工头引领之下,众人疾步入矿穴深处,蜿蜒曲折、歧路纷繁之矿道,经数十息行进,脚步方歇。
此时,矿道终端,一道仅供一人通过之裂罅呈现眼前。
观其周遭掘痕新鲜,想必新近开通未久矣。
“吾等一工友,不慎凿通此隙,因好奇趋前窥视,讵料竟致重伤,盖内中似蕴极高热之气。”
工头谨言细语,告之以慎。
陆川微颔首,进前二步,目光炯炯注视裂罅彼端,忽举掌徐徐探入其间。
及掌没裂罅,陆川顿感整臂瞬时炽热非常,一股异常猛烈之炎烈气体,沿肤孔窍透入,终汇于丹田。
于是,异样之炽热自丹田腾然而起。
感丹田内之变,陆川眸光立时闪烁不定,俄顷,双目中闪过一抹讶色。
盖其察觉,那气体之中,竟藏有如熔岩般炽烈之特异阳刚之气也!
“阳刚之气焉?”
此一觉察,陆川当即愕然,继而眉头微蹙,盖其察此间阳刚之气中,狂狷异常,倘吸取过甚,心神或受其害。
“此地昔为火山,地脉之下,存此阳刚之气,亦属自然,惜哉...”
陆川心下所憾,自是裂缝内阳刚之气含狂狷之质,如斯猛烈,孰敢纳之于身?
立于裂罅之门,陆川颜现沉思,心有未甘,寻此特异阳刚之气历半载有余,今稍有斩获,岂愿轻弃?
“嬴芹叔,尔等守此,勿令外人擅入,吾将入内探察。”
陆川侧首语嬴芹。
闻陆川欲亲入,嬴芹一惊,欲阻之,然念及陆川今日之力远非昔比,遂稍踟蹰,点首应之。
吩咐既毕,陆川迈步越裂罅,未行数武,见阳儿竟随后而至,且其状似对内中炽热之息,并不拒斥。
睹此状,心始宽,步履益疾,未几,狭罅忽尔开朗,继而,赤色盈目,充塞四方。
陆川目前所展,乃一片赤红碎岩之地,远观之,犹如熔岩奔流,炽热之气,自地而升,以至于空气亦略显扭曲。
陆川目光谨细,巡睃这碎岩之地,终则,忽凝于碎岩腹心之处,但见彼处,竟矗立一具高约数十丈之森然白兽骨!
如斯巨骨,堪称陆川生平所见生物之最,虽仅余白骨,而陆川犹能感其骨骸渗出非常之威严,料想此必非寻常妖兽所能有,唯不解其何故化骨留此。
正当陆川心存疑惑之际,伴其侧之阳儿,周身赤毛俱竖,旋即化为一抹红影,疾冲而出,其目标,正是那具森白兽骨。
此景令陆川色变,此处诡异非常,彼不敢轻涉深探,未料阳儿竟如此违命不遵。
“此不服教之兽哉!”
陆川低咒一声,牙关一紧,亦猛然奔出,足踏赤红碎石,犹如蹈火炭之上,热痛难当,急调体内玄气,周护双腿,始觉稍安。
人与兽疾驰穿行碎岩区,及至接近那兽骨,不由俱都放缓步伐。
阳儿止步于兽骸之侧,其身虽壮,较诸兽骸则微不足道矣。
仰首凝视那神秘遗骨,忽于陆川惊异目光中腾跃而上,沿兽骸疾攀,瞬息之间,已立于兽首之处。
“此兽意欲何为?”
目睹阳儿此举甚奇,陆川心中不免生疑。
在陆川疑惑审视之下,阳儿扬其利爪,猛力下击,未显丝毫怜惜,将已脆弱之兽首踏碎。
巨首坠落,于碎石中碎裂,阳儿跳下,于骨堆中翻滚,俄而张开血盆大口,叼住一物,色如火焰。
陆川目利,即刻识得此火红之物,凝视细察,竟是拳大浑圆、耀目火红之珠。
怪哉!此珠似有微形婴儿之态,莫非目眩所致?
虽间隔尺许,而觉察殊敏之陆川,于彼形色古怪之朱红珠上,感受一种特异之危殆气息。
陆川戒慎目光所及,阳儿血色舌卷,径直吞纳朱红珠体。
随朱红珠入身,几若瞬息之间,炽烈火焰忽自阳儿躯体喷薄而出,其身亦于此际渐次膨大,沉郁咆哮,令此广袤石穴震颤不已。
睹阳儿以惊世之速膨涨,陆川咽喉微动,步缓退却。
此膨涨仅瞬息即止,继而,阳儿近乎楼宇大小之躯,复又缩减,终还原其本初之态。
“阳儿耶?”
见阳儿复原,陆川心始宽,乃谨小慎微呼其名。
闻陆川声,阳儿亦即仰首,疾跃至陆川侧,以巨首磨蹭其身。
未见所谓狂走之状,陆川暗拭额上冷汗,始有心细审眼前之阳儿。
阳儿之躯,原覆火红绒毛,此刻更显赤烈辉煌,犹如焰舞其身,虎爪锋芒毕露,锐利无匹,深刺大地,其威令人生畏。
陆川目光缓移,遍览阳儿周身,终凝滞于其臀后蟒尾一处。
时下,此异蟒尾缠绕阳儿背脊,蟒首之处,小肿隆然,内似藏物,欲破肤而出矣。
于阳儿变化,陆川亦感茫然无措。
论及妖兽,其所知甚微,然可断言,阳儿之变,必与先前吞噬之神秘朱红珠相关联。
“莫非此珠即兽骸主之妖晶欤?何以异于常妖晶?”
陆川低语自问。
“此地颇多怪象,不宜久居。”
念及于此,陆川心生退意,方欲携阳儿抽身而退,忽闻阳儿朝某处低吼连连。
陆川见状,愕然片刻,随之视线所及,乃见兽骸之后,地脉深处岩浆凝结之石耸立。
其石巅,竟绽放一朵妖冶至极之赤红花,周遭轻烟缭绕,仿若幻境。
赤花妖艳,引陆川复视兽骸,愕然察觉其首级似有意朝向此花。
“此神秘兽类,莫非欲啖此赤花?”
思绪电转,此念倏忽闪过陆川心头。
赤花岩石生,孤独展妍姿,于斯枯旱间,益显其特异。
陆川目注妖葩,赤红如绮,直觉告以此物非比寻常。
固然,此言近乎赘述,能在绝境绽芳华,本自非凡。
阳儿石下缓行,时而对彼花低吟怒吼,怯步未敢近前。
陆川立炽热岩下,目光游移于花,踟蹰久之,终毅然咬牙,攀岩而上。
手触岩石,阴寒玄力自丹田腾起,周身环绕,以御炙烤之苦。
矫健身手迅捷登岩,至巅方见,岩顶有一孔,大如人首,幽深似通地心,炽烈气流从中激射。
“原是此地阳罡之气,源自地脉深处。”
目睹此景,陆川豁然开朗,遂注视孔缘妖花,心神凝定。
若感知人视,刹时,妖花微曳,周身渺雾轻扬,悄萦陆川之躯。
雾锁身躯,陆川神魂顿失清明,疲极虚脱之感汹涌而生,犹如内生气机为人抽离。
复以陆川神志愈衰,异赤花益显娇艳欲滴。
突临危局,陆川右手蓦震,波澜四溢,头上萦绕之诡雾,一时消散殆尽。
雾散瞬息,陆川恍如初醒,望前赤花,面色骇然,未及多思,急欲撤离。
然欲速离此诡异之地,右掌心竟复生奇吸之力,目标直指妖花!
强吸之下,妖花破土而出,陆川瞠目结舌间,直击其右掌。
触掌刹那,血肉之间光华闪现,转瞬之间,妖花化作赤红浓液一团。
赤红稠液现之时,陆川脑海魂力忽尔激荡,其波动之剧,致使其太阳穴频跳不已。
“何故如此?”
心惊未已,陆川观见那稠液蓦然侵掌而入。
随稠液入掌,陆川颅内轰鸣大作,外界音声皆不复闻。
唯感一股悍然特异之力,体内疾驰,终如洪荒巨兽,蛮横无匹,直闯脑海深处。
静谧碎岩洞中,凄厉哀号突起。
陆川之躯,自巨岩颠仆落地,于地翻滚不止。
此刻其首,胀痛欲裂,苦楚致使面目扭曲,狰狞可怖。
阳儿目睹陆川地面狂滚之态,急声吼叫,然不敢近前。
其敏锐感知告之,陆川身内正腾涌莫大力量,此力足以令其感知致命之危!
凄厉之吼,狂乱于石穴间回响,陆川面颊之上,青筋暴起,宛若地龙蠢动,其感知脑中魂力,正疾速与一股浩瀚能量融汇。
随此融合,魂力似得催发之剂,急剧增强矣。
而魂力之骤盛,痛楚亦随之倍增。
倘使情状持续,陆川颅内,必为那暴涨之魂力所震裂!
濒死之威逼下,陆川心神略复清明,身躯不住颤抖,极力压抑不堪忍受之剧痛,心中转念不绝,求解之道。
幸赖陆川自幼磨砺之坚韧意志,换他人处此境,早已为痛楚所逼,心智失常,何谈自救之思?
陆川目光狂舞,忽有一口诀闪过心田。
正是魂动诀之口诀!
此刻陆川,如溺者紧握末梢稻草,不假思索,心间即刻显现魂动诀后二重之口诀。
朱城磊大师所赠魂动诀,计有三重。
陆川近数月,首重已修成,然后续二层之进境,稍显滞缓矣。
然而,昔日之缓缓进境,于今夕忽焉加速焉。
随着口诀之诵起,陆川心中那份狂澜般激增之魂识,终渐归于驾驭之下矣。
陆川之躯,亦于此际止于挣动,安坐于地,双腿盘曲,而魂动诀之口诀,萦绕其心,不绝如缕。
无形而强猛之魂力,于陆川脑中奔腾。
是故,在此魂力勃发之际,魂动诀之后二重,不过片晌工夫,陆川乃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修习告竣。
设若磊大师闻知陆川瞬息之间竟成就魂动诀之次第与三重,其惊愕之态,诚难名状也。
及至陆川顺畅修成本诀之第三重,忽感颅内似有物破壳而出!
随之,魂识汹涌澎湃,疾趋脑府中央,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