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血木庄后山阳玄石矿脉之讯,陆战择密不透风之策以守,此消息唯陆天、陆川等寥寥数人得知耳。
盖此事于陆氏家族而言,实乃至关重要。
倘能成功开采此矿,陆氏实力必将倍增,届时即便是昊阳镇宿老如独孤氏者,亦将黯然失色,不足挂齿。
然则开采未始,保密为先。
若教独孤氏知悉,必竭力阻挠,乃至联合令狐氏对陆氏发难,皆非不可能之事。
既明血木庄后山矿脉之事,越翌日,陆战即召陆家中十之五六人马齐聚血木庄,防卫之严,无微不至,全庄固若金汤。
此外,陆战又自他庄调遣近千工役入驻血木庄,其间多数人等,表面职司伐木,以为掩护。
而心向陆氏、忠贞不二者,则暗中选派,赴往后山,着手矿脉开采。
开采未行之前,首要之事,乃清除谷底黑土豹二兽,否则开采之举,难畅其行也。
彼二黑土豹,于此地盘桓历载,皆具乾元之境实力,加之毛皮坚逾铁石,身法疾如电掣,即便是同阶乾元高手,应对亦颇感棘手。
为除此二兽,陆战等人事先筹谋周全,观其态势,老翁似亦有意亲操胜算。
面对双豹,稍有不慎,恐致重大折损。
于谷口一隆起高地处,陆川俯视谷下二黑土豹,旋即视线转移,只见三道人影自岩壁猛然掠下,足尖轻点凸石,终安稳落于谷底。
及至陆战三人降至谷底,二豹警觉,立时察觉来者,沉闷咆哮,响彻山谷。
“吾当独对一豹,尔等二人合攻另一,宜速战速决,勿使脱逸,以免后患!”
陆战目露锋芒,注视着二豹矫健腾跃于山岩之上,低喝一声,猛然前冲,体内玄力璀璨爆发,其间阴阳二气交织运行,相得益彰,显见配合无间。
“乾元境后期...祖父之威能,殆乎仅隔咫尺,即可致阴阳和合,循而结玄丹矣。”
陆川观陆战之凛然气概,心下微许,然念及跨越以登玄丹境之艰难,眉复不自觉锁起。
乾元境之力,诚可谓名列高手,欲震一方,犹未可也。
于大阳帝国,唯真正步入玄丹境者,始得以强手名之!
斯昊阳镇中,乾元境高手虽稀而不少,若独孤、令狐此类家族,内中亦坐有四、五位乾元境强者,然全镇之内,竟无一士达玄丹境!
此一端,足觇阴阳交泰成玄丹之步,其难何极!
陆川心神稍散之际,场下战已炽烈,浑厚玄力激荡,砂飞石走,气势非凡。
黑土豹虽棘手,盖相形之言尔。
据陆川揣测,二豹实力,实初涉乾元境耳。
而陆战久历乾元境后期,陆天、陆肯二人,亦皆乾元境中期之修为,以此相较,胜利在握,殆无疑焉。
如陆川所料,面对陆战三人之攻,二妖豹经初时猛烈反扑,渐显颓势,吼声连连,犹如困兽矣。
山谷之中,忽闻重响,陆川目视之处,乃见陆战单掌蓦地力击一黑土豹首,雄浑玄力激荡,竟直透黑土豹坚颅,一掌毙之。
“纯阳掌!”
观此熟悉之技,陆川眸中闪过诧色,乾元境后期之威,非虚名也,此纯阳掌之力,较之己施,不知强劲几倍。
陆川自问,断无把握以掌贯乾元境妖兽之颅。
及陆战诛一豹之时,另一豹怒吼震耳。
吼声方起,四周林莽中,诸多猛兽呼应嚎叫,观其状,显然为黑土豹之声所引。
闻兽蹄雷动,陆战面色微凝,未料此妖豹能召群兽。
虽云彼兽不及妖豹凶悍,然数量增,则患大矣。
陆战颦眉之际,忽有一抹火红之影自谷顶掠出,沉雄狮吼迅疾四散,林中兽群之扰遂息,竟不再有冲出之势。
“观此,赤阳狮亦具斯能矣。”
陆战见状,心稍宽。未远之处,陆天与陆肯瞬发联手,前后夹击,末尾之黑土豹遂一拳毙命。
“此兽着实难驯。”
陆天二人望倒毙之二豹,拍掌惊叹。
“阳儿,善哉!”
谷顶之上,陆川轻拍阳儿,笑言赞之。
阳儿亲昵依偎陆川,复向下方低吼一声,矫健跃下陡壁,现于二豹尸侧,大口一张,狂噬不止,终自尸身觅得二枚墨黑晶石,舌卷而吞,纳入腹中。
“此幼兽实乃识货,知其体藏妖晶,灵性之高,颇为罕见。”
陆战言迄,亦露眉皱,盖常兽不及此智也。
“父,末患已除,此矿脉开工之时至矣。”
陆肯笑言,目中热切。
陆战含笑点头,曰:
“吾明旦即遣陆熔往朱城,首寻诸商贾会,疏通销路,届时,阳玄石一旦采出,即转售之。”
言讫,陆战双手背负于后,淡然一笑,语音舒缓而道:
“世事如风水轮转,独孤、令狐二族压制吾陆氏多年,自今以往,债需偿矣!”
闻斯言,陆天与陆肯二人目中亦寒光闪动,历年隐忍,使之心头愤懑难平也。
昊阳镇,独孤氏之府上。
堂皇富丽之大厅内,独孤栢安闲偃仰于软榻之上,两侧则有二佳人,容颜俏丽,手法轻柔,为其按抚筋骨,慎之又慎。
“陆氏一门,近日有何异动?”
独孤栢目瞑少时,忽启口问之。
“闻陆氏已遣多部兵马赴血木庄,防守严密,不遗余力。”
座下右侧,一锦衣中年应对,此乃独孤辟也,于独孤族中位亚于独孤栢,且为独孤离之尊父。
“凡夫俗子,诚不足论矣。”
独孤栢闻此,不由哂笑。
盖因血木庄今已毁半,昔日之盛况不再,未料陆氏犹视若珍宝。
“虽云血木庄非复昔比,然于陆氏此等根基浅薄之家,仍属难得之物,岂肯轻弃?”
独孤辟亦笑语相和。
“陆氏竖子,使吾独孤一门丧失血木庄,此仇,不可轻恕!”
独孤栢目张,寒光一闪,视独孤辟而言曰:
“汝须调动吾独孤氏于朱城之内人脉,一旦陆氏欲售血木,必竭力阻遏,使其无处寻买主!”
“诺!”
独孤辟闻言,面上亦露阴骘之笑,颔首应命。
“独孤离近日若何?”
独孤栢忽而言道。
“此次折于陆氏那竖子之手,对其打击颇巨。”
独孤辟叹曰。
“较技之际,胜负乃常情,若连此等挫折亦不堪忍受,他日何以成大业乎?”
独孤栢眉峰一蹙,随即言曰:
“往库藏取那‘阳玄丹’予其,得此物相助,其修行速度或可再增,他日有机,废那陆家小儿便是。”
闻阳玄丹之名,独孤辟面上亦现喜色,连忙恭敬应声。
“去罢,另嘱人紧盯着陆家,哼,吾独孤家之物,岂是易取!?”
语末,独孤栢面色转寒,阴冷之意毕露。
黑土豹既除,矿脉之开采工作遂于秘而不宣中展开,参与开采者,皆经严格拣选。
对此辈工匠,陆家厚赐薪酬,更许其将家眷接至血木庄,如此既能安其居所,又可借此隐晦警示,以防机密外泄。
于斯采掘之事,陆川助力实微,然亦未遽返昊阳镇焉。
盖血木庄毗连崇山峻岭,林海莽莽,其间妖兽繁众,此正陆川锤炼自身之所必需也。
昔日与独孤庄之护院交手,陆川深感实战历练之匮乏,若非恃玄力之犀利与武技之奥妙,但应对梁代二人,已令其颇感措手不及矣。
实战既不可以人为试,遂转而志于凶猛妖兽,而血木庄周遭之深山,恰合其心之所向。
葱郁林间,忽闻咆哮震响,叶动枝摇,惊惧不已。
循声望去,只见一匹遍体青毛之巨狼,如离弦之箭,袭向一人之影。
巨狼口涎腥臭,獠牙森然欲噬人影颈项之际,两指蕴雄浑玄力,蓦然刺入巨狼软腹之下,热腾鲜血激溅四方。
血雾弥漫中,人影奋力推开背负之青狼,仰首连连喘息,其身遍布伤痕,观之可知,历经多番生死搏斗矣。
喘息数番,彼人影始蹶起,少年之颜现焉,陆川是也。
此时彼之一顾足下青色巨狼,不由莞尔。
青狼者,妖兽一类,实力堪比坤元境。
曩两月间,陆川与此物交锋屡次,自初时之狼狈遁逃,以至于今日一击致命。
观今日之陆川,较之两月前,容颜虽未大变,然人皆感其凛冽。
此感非关貌相,实乃气魄,乃真枪实弹搏杀历练后始有之气魄也。
青狼既伏,一缕火红身影亦自林间跃出,将青狼尸身啮碎,然遍寻不获妖晶,遂发不满之低吟。
火红身影,阳儿是也。
斯两月间,伴陆川历练实战,故其躯亦带伤痕,俱为与妖兽搏斗所致。
经此两月连番恶战,阳儿周身添几分血气,伤痕累累反增其凶猛之态,赤阳狮之威棱,渐露峥嵘。
常理度之,阳儿成长之速实乃怪异。
虽自落入陆川之手,饮食极其丰盛,加之近日吞噬若干所谓妖晶,然不过半载,即由初生稚兽蜕变至此,体型近乎成年赤阳狮,此速诚令人瞠目。
据闻宇文峰所豢赤阳狮子,今犹仅及人股,战力亦远弗如阳儿。
面对如此鸿沟,陆川惊讶之余,幸甚当日顺从玉符之选,阳儿确乎特异于他二雏。
曩两月修行,陆川与阳儿皆进境颇巨,唯使陆川稍感遗憾者,晋坤元境后期,犹欠火候。
可慰心者,启玄功七脉已为他完全贯通。
综而论之,林中磨砺两月,收效颇丰。
“时辰已晚,该当还矣。”
陆川自怀中取一瓶,倾出灵药丹丸一枚,送入阳儿口内,复视瓶中药丸寥寥,苦笑摇首。
随着阳儿日长,其愈益挑剔,单以玉符灵液,难再餍其欲矣。
陆川翻身上狮,口发清啸,阳儿瞬化赤影,疾驰穿林而去。
归至血木庄,陆川首沐浴更衣,继而径往庄后山行,穿越重峦封锁,安然抵矿脉之所。
今之庄后,貌已大异昔时,隧洞深嵌山腹,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自内绵绵传来。
矿道口,陆天负手而立,身侧二大箱并列,内盛浅绯阳玄石,盈盈满目。
见双箱璀璨阳玄石,陆川舌舐唇边,笑言曰:
“父之收获颇丰矣!”
陆天答曰:
“目前人力尚缺,每日所采阳玄石量有限,此乃两月之总获,计四百余枚。”
观其容色,显是对此收获极感欣悦,四百余枚阳玄石,几近陆府往年全年之利矣。
“此四百余枚阳玄石,换得阳玄丹约四十又余。”
“阳玄丹耶?”
陆川闻之,愕然反问。
“世间强者,能自阳玄石中淬炼灵能,凝而为阳玄丹。”
“此丹对于玄丹境下修行者,裨益匪浅,然依量计之,十阳玄石,或仅得一阳玄丹。”
“于诸多巨擘而言,阳玄石与阳玄丹,其稳胜于金银。”
陆天心情显畅,故不厌繁复,细述之。
陆川闻此,稍感讶异,此事初闻也。
“明旦即遣三百阳玄石赴朱城,期以易得阳玄丹,籍此壮吾陆氏声威。”
“明日往朱城耶?”
陆川闻语,眸中喜色顿生。
朱城,距昊阳镇最近之大邑也,不仅于此,其名播乎大阳帝国,繁华盛景,昊阳镇远弗能及。
“尔乃陆门殊勋,勿忧,吾将于明携汝游历,广见识矣。”
陆天见陆川之态,笑言之。
陆川一笑,旋首顾视身边满载之阳玄石,面露惊叹。
陆天旁置数语,遂行开去,嘱咐护院严加守卫焉。
陆天既去,陆川亦不禁以右手捞取三枚阳玄石,方及其掌握紧之时,掌中所藏玉符忽生异动,波澜骤起。
而彼三石原带浅红之泽,竟速失其彩,光华刹那间尽没,终化为粉尘,飘零而落。
陆川凝视掌中缓缓飘落之湮粉,面色骤变。
正当其心生惶恐之际,右掌肉内忽现缕缕光芒,交织缠绕,最终凝聚成一粒拇指大小、赤红如火之丹丸!
此刻,赤丹现于掌心,陆川眼睑剧颤,忆及玉符之奇能,料定此番或是玉符自发炼化三块阳玄石所致。
陆川嘴角微扬,不动声色将赤红丹丸匿于袖中。
环顾四周,见无人察觉此变,方暗暗舒一口气。
复又伸手,再取三块阳玄石握紧,转身疾奔向矿脉之外。
及至林边,方高声呼喊:
“爹,儿取几块阳玄石玩耍去也。”
言罢,不及陆天回应,陆川已如离弦之箭,一闪而出。
陆天望其背影,唯有摇头苦笑,心下倒不甚介怀。
陆川于陆家地位之重,几可与其父比肩,取些许阳玄石,自是无人非议。
陆川离矿,急返居室,重门掩闭,方安心少许。
掌心一展,那枚赤红丹丸,赫然眼前。
此丹丸较之往昔以三品灵药炼制者,愈显圆润充盈,其下赤如火,内蕴雄浑之力,温煦人心。
“岂非乃父所言阳玄丹耶?”
陆川手持这抹淡暖之朱红丹药,惊诧低语。
先是陆天言,所谓阳玄丹,实乃强者自阳玄石中提炼而出,而神秘玉符之所为,与此颇类。
“然父亦云,欲得一枚阳玄丹,非十枚阳玄石不可,然前者,仅以三枚阳玄石供玉符炼化。”
陆川蹙眉深思,若此丹真为阳玄丹,则其因唯一,盖此神秘玉符之炼制效率,已达骇人之境。
人需十枚阳玄石方得之阳玄丹,玉符独以三枚阳玄石,便能顺遂炼出,效率之高,三倍之差也!
念及此,陆川亦难掩心绪波动,此事若泄,必引外界震撼。
陆川手拭冷汗,视线转至怀中遗存之三阳玄石,心念动:
“神秘玉符是否真具此奇效,复试一次,自见分晓。”
心念既定,陆川未作踟蹰,遂取怀中三石,尽置右掌之上。
三阳玄石累掌,霎时血肉之间光芒交错激射,受此照耀,石色肉眼可察渐暗,不过须臾,又化为细粉一堆。
随阳玄石化粉,光华凝聚,赤红丹丸再现陆川掌中,宛若无中生有。
“果不其然!”
陆川凝视赤丹,不由长舒一口气,面色异常肃穆。
“此事不可轻泄矣!”
微叹一声,陆川苦笑。
或有真正强者亦能提升炼制之效,然他情形迥异,尚非强者之列。
此能若显,引来的非赞誉,而是灾祸,甚或牵连陆氏满门。
“且先验此阳玄丹有何神妙。”
陆川微摆首颅,以期心境之宁谧渐生,遂褪履于榻侧,跏趺而坐。
然则,并未即时服食阳玄丹丸,先是运启玄功,采撷那方寸天地间细微玄力,淬体强基,益增丹田之厚。
如斯静修,历一个时辰之久,陆川始纳阳玄丹于口。
及丹入口,陆川瞬感双耳嗡鸣,随之,一阵温煦如潮之能,体内激荡,沛然而至。
此力醇厚而不狂狷,且吸纳无碍,暖意融融,身若置温汤,舒泰无比。
温煦之力循经络周转,沿途渗骨、润脉、泽肌,终汇注丹田。
当此滔滔能量沛注丹田,陆川明晰感知,内中玄力,愈见雄浑。
俄而,潺潺清音,隐约可闻。
随着丹田玄力之盛,陆川顶上竟隐隐现白汽袅袅,片刻之后,其端坐之躯,猛然颤动,双目豁然洞开,熠熠玄力,失控般泛涌体表,波动似水。
“坤元境后期矣!”
感受丹田之内澎湃汹涌之雄浑玄力,陆川面庞之上,难掩狂喜之色溢出,历经两月有余修炼而未见寸进之力,于斯时也,终得顺畅突破!
不过区区五月光阴,陆川自坤元境之初晋升至后期,此等修行速疾,足令世人瞠目结舌。
陆氏宗族之陆坤,自坤元境迈入乾元境,耗时三年,虽云坤元后期晋阶乾元亦非易事,然陆川心怀自信,一年之内,必能真真正正突破乾元之境!
陆川之修练天赋,本就不凡,加之性情坚韧勤勉,复有玉符此类神兵利器相助,修行之路更似猛虎添翼,有此速度,实属自然。
“阳玄丹之威,果非虚名!”
陆川昂首吐纳白雾一团,浑身通泰之感,渐次泛滥四肢百骸,目微阖,低语喃喃。
翌日,血木庄大门之前,马车栉比,辆辆有序,其上皆负黑木巍然,束以绳索。
此行虽曰售血木于朱城,实则意在阳玄石,然此真意不可轻泄,以免无妄之灾随之而至。
陆战对此首度交易重视有加,非但躬亲操持,且偕同陆天、陆熔及近卫百人同行,阵势赫赫,凡寻常蟊贼,未敢造次也。
陆战跨下良驹,目若鹰隼,刚毅之躯,使人不敢轻视此昊阳镇白手兴家之耆老。
“人皆集否?”
陆战审视毕,目视陆天,问之。
陆天之侧,陆川亦跨骏马而立。
此行朱城,须防横生枝节,阳儿太过夺目,留之血木庄为宜。
陆天闻问,颔首低声道:
“一切就绪,可随时启程!”
陆战闻言,颔首示满意,旋即不多赘言,臂扬鞭落,骏马嘶鸣,尘土飞扬,疾驰向前,绝尘而去。
及陆战启程,车队浩荡,呼应声中紧随其后,风驰电掣,直奔大道深处。
陆川举足轻蹴马臀,旋身朝垣上清琳摇手示意,随即驱骏紧随车队而去。
朱城,乃昊阳镇比邻之邑,然此最近,特指相对耳。
及至陆战一行车队缓缓抵近朱城疆界,已值日中矣。
彼朱城通衢,人流如织,嚣声鼎沸,陆川闻之频咋舌,犹未入朱城,而繁华已极乎斯,城内光景何盛,诚难臆测。
“陆川,进城切莫生事。”
“朱城鱼龙混杂,潜龙伏虎者众,非等闲可犯也。”
陆天见其子一脸好奇,遂训诫之。
陆川笑而忽问曰:
“爹,朱城较昊阳镇广袤若此,权势之争必更趋白热乎?”
陆天笑答:
“朱城之中,每月皆有一势力倾覆,复有数新贵崛起,激烈与否,君自忖之。”
“然则城中有三巨擘,傲视群伦,其地位固若金汤,无敢撼之。”
“此三者何?”
陆川兴趣盎然。
“朱城千交会、赤血帮与城主府也。”
陆天抿唇言此,此等强梁,于陆氏家族观之,实属遥不可及。
三大巨擘之中,俊彦毕集,尤有玄丹境强者镇守其间,朱城之内外,虽云中小势力不可胜数,然大半势力,皆需依此三巨擘以存焉。
陆川心中默诵斯言,微颔其首,盖此等地界,唯玄丹境强者,方能握真柄、话语自重也。
“毋须气馁,待吾陆氏徐图矿脉之兴,族中复诞玄丹境强者,届时陆氏亦能在朱城占一席之地矣。”
陆天见陆川沉吟不语,以为心受挫,遂近身低笑慰之。
陆川闻此,亦展颜一笑,玄丹之境乎,彼真正强者之境,实令其心向往之切矣。
车马行于人潮,不疾不徐,终至朱城郭外。
及见城墙巍峨,近乎百丈,陆川再叹其壮,较之昊阳小镇,诚小巫见大巫也。
城门之下,车队乃畅行无阻,直入朱城之繁华。
经由一隧,微显幽黯,城门也。
方出隧焉,嚣声如雷,澎湃而至,陆川猝不及防,懵然一时,少顷方醒。
顾视街巷,人群密集,几不见日光,复远眺城郭,宏构巍峨,气象万千,不由深吸一口气,心旷神怡。
“先觅栖所。”
陆战之辈,非初至朱城,故驾轻就熟,驱车穿街过巷,未几,至一客栈,静谧非常,乃驻车焉。
店内小憩,一行人分而为二。
陆熔率其一,持血木以求售,陆战与陆天,则亲携阳玄石二箧去矣。
陆川及余卫,则留客栈以待。
陆川目送众人分道扬镳,心下虽有不甘,犹于店中候半时辰许,终难抑探奇之念,悄然外出。
盖莅临朱城,岂甘半日空度乎?
陆川踽踽独行于朱城间,既无定所,任步履随人流东西,渐而趋近城之心腹地带。
或缘诸力并存故,朱城较之昊阳镇,显有纷乱之象。
陆川行经此地,目睹不同部伍交手者不下三番。
而对此类搏斗,众人多泰然处之,甚有围观众人喝彩连连,其态安然,似无忧波及池鱼之祸。
陆川于斯等混战无甚兴趣,故仅侧目一顾,旋即转身离去。
如是穿街过巷,终驻足于一气势恢宏之楼阁前。
“千聚楼”三古朴大字映入眼帘,陆川眸中闪过诧异。
即便如他这般久居昊阳镇之人,亦闻千聚楼之名于风传之中,足见其声名之隆。
立于阁门,陆川稍踟蹰,旋步入内。
足踏门槛,一宽阔无垠之大厅豁然展现眼前。
厅内柜枱林立,其间陈设琳琅满目之物。
四顾所及,各式奇珍充盈视野,观其品质,皆非凡品也。
“客官可有所需?”
适逢陆川目凝柜中诸物,一青衣僮仆欣然而至,笑容可掬,自柜中敏捷抽出一柄墨色长剑。
“此乃黑铁剑也,取百炼黑铁铸造,细毫可断,锐利无比。”
“复有大师镌符纹其上,灌注玄力,任凭坚甲厚胄,皆能一穿而透,君持之,犹若雄狮增翼。”
陆川眄视黑铁剑,见其上雕纹扭曲,微光闪烁,不以为意,轻轻摇首。
僮仆见状,虽心有不甘,亦只得怏怏然收回长剑,复又不厌其烦推介他物。
陆川未加理会,目缓扫柜中,俄而,其视线忽滞。
视之所及,一掌大小青布囊静置其间,囊面异彩流动,引人注目。
“低级纳玄囊,价四十八阳玄石。”
“纳玄囊,构之以纳玄柳,复经二纹魂师镌刻灵篆焉。”
“勿以其形微而忽之,内藏玄机,容物甚巨,譬如柜橱之属,亦可纳于其中,携之在身,诸多不便皆可免矣。”
青衫小僮见陆川似对此纳玄囊饶有兴趣,遂笑颜展兮,亟为之介。
陆川初闻此奇物,心甚讶之,往昔未尝闻此妙技,朱城之地,实非昊阳小镇所能及也。
“二纹魂师云乎哉?”
惊异于纳玄囊之特异,陆川心绪又因小僮一语而波动。
于大阳帝国之中,有一特殊之职,世人谓之魂师。
传言彼等能凝天地玄力,化为灵篆奇符。
此符纹各具形态,能力亦相异。
譬如前番所见黑铁剑,其上镌一符纹,故而剑之坚利,皆得倍增。
武道修行之路,枝蔓横生,多有偏门异术,魂师即为其一。
然此职,不仅需修炼者本身实力为基,于魂力之要求,尤为苛刻,故而稀有矣。
魂师之属,亦有等阶之制,据陆川所闻,其以纹为别,凡魂师,总括五纹,一纹始基,五纹巅峰,至若五纹之上,更有高境,陆川则未尝闻矣。
常理而言,欲为一纹魂师,必先达坤元之境,倘能进阶二纹,则足令朱城诸势力礼遇有加,奉为上宾。
故陆川闻此纳玄囊经二纹魂师镌符其上,心下颇为讶异。
于纳玄囊,陆川兴趣浓厚,然其价之昂,令其眉蹙。
陆府两月之功,仅得阳玄石四百余枚,而购此低级纳玄囊一,便需耗阳玄石四十有八,几近所得十之一。
陆川自是无力承担,遂沉吟片晌,自怀中取出一小瓶,瓶内盛十枚丹丸,色态各异,此实乃陆川自三品灵药炼化而出者。
“君可使人鉴之,此物价值何如?”
陆川置瓶于柜,笑言。
青衣小厮闻言,细审瓶中药丸,能任此职,目力自是非凡。
须臾,其面现讶色,旋即轻摇背后小巧铃铛,以唤人来鉴。
鸣铃甫歇,辄有一貌似管家之壮年者疾行而至,面带微笑,言曰:
“敢问小兄,可是欲售物耶?”
言迄,其目已落于柜上瓶中,遂取丹丸一枚,置鼻端细嗅,眉微蹙,续云:
“小兄此丹丸,似出自灵药提炼而成?药力温醇纯净,最适合锻体境或坤元境者服食。”
“殆如是矣…”
陆川搔首,色有惑焉,似对其所出示之丹丸颇感陌生。
见状,壮年者一笑,心窃以为此子偶得丹丸,实乃幸运使然。
“小兄,吾意欲以一换五之阳玄石易此丹丸,以为如何?”
壮年者目光闪动,言道。
陆川闻之,翻白眼,手握瓶颈,道:
“如此算来,购此纳玄囊后,吾仅有二阳玄石,罢了,不卖也。”
“勿急勿急,小兄欲求几何?”
壮年者见状,连忙问道。
“一换十。”
对此稚童般之讨价,壮年者颇为无奈,摇头叹曰:
“一换七可乎?吾不欺汝,此价公允,意下如何?”
“善。”
此次,陆川未有丝毫犹豫,一口应承。
见其爽快,壮年者不由苦笑一声,随即嘱咐身旁小僮取来纳玄囊,当陆川面,将扣除纳玄囊价值后所余之阳玄石,尽皆纳入其中。
陆川接过纳玄囊,颇显急切,入手微感粗粝,手掌探入,即握得数枚微温之阳玄石。
纳玄囊内虽不甚广,于陆川而言,已极称心如意。
“小兄,此丹丸若尚有存余,可再售予吾等,价亦如前。”
见陆川把玩纳玄囊,壮年者笑言。
“待吾复至彼地,或可再遇机缘。”
对此言,陆川郑重颔首。
壮年者面色微僵,终干笑点头以应。
陆川心中暗笑,不顾彼,全神贯注于手中纳玄囊。
俄而,其目似被牵引,凝聚于纳玄囊左侧,彼处,隐约有一奇异符纹闪烁不定。
陆川目光锁于此奇符,心神不由自主高度集中,状若遇见极富吸引力之物。
陆川凝视之际,若痴若狂,忽觉目眩,周遭景物渐迷,而纳玄囊上隐匿之符纹,反愈显分明。
斯时,诡谲情境之下,其脑海之内忽涌异样波动,此乃魂力也,无形之魂力细丝缕缕,自颅内渗出,终至于陆川眼前,缓绘其形。
所绘之象,虽粗朴朦胧,却与纳玄囊上繁复符纹,颇多相似之处!
然绘制未及全功,半成之时,陆川脑中剧痛突至,恍如梦醒,冷汗涔涔,目光惊愕,显然不明所以。
于千聚楼大堂之一隅,坐一灰袍老者,昏昏欲睡,四周杂乱无章,与堂内之整饬大相径庭。
然自始至终,无人敢扰其清静,过往行人,无论主顾抑或执事,皆轻足缓行,不敢稍有喧哗。
于周遭之事,老者似无所感,闭目而摇摇欲坠于昏沉之中。
然此昏睡之态,忽于一刻为变,紧阖双眸霍然开展,视线流转之间,凝聚于大厅不远处一少年之身。
其目中闪过浓厚之讶色,低语徐徐响起:
“魂力天赋,何其卓绝也!”
陆川自诡谲之状觉醒,周身皆为冷汗浸透,心有余悸兮,目微睨手中纳玄囊,茫然未知所以然。
幸甚魂力无象无色,刻画符箓之时,未有人窥其貌,否则必致诸多异样之目也。
“此丹药出自君手乎?”
方陆川心中稍宽,纳玄囊入怀,欲行离去之际,忽闻女子声于侧畔响起,愕然之间,首侧转,但见柜台一侧,淡红裳少女手持瓶罐,向之遥示。
少女容颜秀丽,樱口微启,柳眉轻蹙,体态娉婷,诸般皆引无数男子炙热之视。
然唯一憾事,乃其娇颜覆以冷漠之色,举止投足间,贵气自然而生,显非凡品,富贵人家之裔也。
少女背随一中年男,彼虽默然不语,陆川却能感其身散压力,此压,昔日在陆天等人处亦曾体会。
显然,此守护者般男子,实乃乾元境强者矣。
陆川目视少女,虽亦惊其貌美,而举止未尝失仪,但有疑色,乃曰:
“何如?”
“此丹丸锻体境者甚宜,吾妹正需之,君若有余,大量售吾可也,其价,必令君心满意足。”
少女顾陆川,见其无特出之处,又非朱城豪门贵胄之相,故淡然言之。
陆川眉微扬,少女语气虽稍拂其意,然此等小节,尚能容忍,遂摊手谓之曰:
“无矣,此乃偶得之运,汝若有心,待吾再获,可寻汝焉。”
少女闻言,柳眉不禁锁起,陆川之语亦令其感不自在。
于朱城中,阿谀奉承之词,日夕充耳,然如此温柔之拒,实罕遇之。
“娟倩,若需丹药,语吾即罢,何须更求他人购之?”
少女皱眉间,忽有笑声起,陆川遂见一锦衣俊逸男子疾步至前。
少女娟倩望见男子现身,颊边明显闪过一丝不耐。
陆川于侧目睹此景,微摇其首,盖无心与这些生于钟鸣鼎食之族的公子小姐周旋也,遂转身欲去。
然则方其转身之际,一身影忽现眼前,陆川凝视,乃识得为彼少女背后之中年汉子。
“敢问这位姑娘,此举何意?”
陆川面色一沉,回首相望向少女,询之。
“吾欲得此丹丸,君必尚有余存。”
红裳少女言道。
“汝意欲强取乎?”
陆川闻此,不由冷哼一声,未料此女虽容颜秀丽,性情却令人厌烦。
岂能以万物皆应顺其心意为理所当然邪?
“吾已言,将以令君满意之价换取。”
红衣少女蛾眉紧蹙,显是对陆川之抗拒感到不解。
“这位兄台,若娟倩心仪此物,还望割爱相赠。”
“朱城刘氏之名,君或有耳闻?交友广阔,路自宽广。”
此时,随行之男子见少女执意购丹,亦趋步上前,面带微笑,低语于陆川。
“朱城刘氏?”
闻斯言,陆川始悟,此刘氏一族,盖朱城之望族也,闻其实力次于城主府、千交会及赤血帮,语其实,亦朱城中显赫之势力。
无怪乎少女傲骨嶙峋,原乃底蕴深厚之故。
“歉矣,彼丹丸者,实吾偶得之物,复求之,吾无可奉告。”
陆川复摇首,不顾男子面色微沉,旋身欲去。
“止步!”
见陆川此举,俊美男子面色变换不定,随之一声冷哼,手掌疾向陆川肩头抓取。
背后劲风扑面,陆川心火陡升,浑厚玄力迅聚拳端,反手一拳,直击而出,与男子掌风相接。
风劲激荡,陆川肩头微震,顺势卸力,而貌美之男子,则退一步以稳身形。
“此人之能,竟亦达坤元境后期!”
一拳相交,陆川眸中闪过讶色,未料此脂粉郎君,亦颇有手段。
较之陆川心中之惊讶,彼男子心内,诚然已起惊涛骇浪矣。
其力于朱城青年一辈中,虽未至绝顶,亦可谓佼佼者,然未料前者之一击,竟不能制一观之仅及笄之少年!
陆川以一拳震却男子,自身亦疾退。
方其退时,一侧之乾元境高手忽施袭,巨手若苍鹰之爪,凌空罩向陆川首级。
睹乾元境高手果真出手,陆川面色微沉,丹田间玄力澎湃而出,双掌疾结繁复印诀。
正当陆川蓄势待发,欲以全力一搏此乾元初期高手之际,那急奔而来之中年男子步伐戛然而止,一股柔劲突现面前,直将其震退。
“千聚楼中,斗殴严禁,此规尔等尚未知耶?”
此变故突生,陆川亦感愕然,回首视之,乃见一灰袍老者不知何时已立于其后。
“磊大师。”
一侧红裳少女与俊朗男子一见此灰袍老者,面上倨傲之色瞬息褪去,恭谦之态使陆川悟此老者绝非寻常之人。
“磊大师,此乃娟倩失仪,尚祈大师宽宥。”
观彼恭顺少女,灰衣老者淡然挥袖,未多加置词,其目独注于立前之陆川。
俄而,老者枯瘦一指,忽轻点陆川眉心。
见此状,陆川心惊欲避,却愕然觉身不由己。
老者指端瞬息即至陆川眉心,其时,一股汹涌躁动之魂力自陆川脑海透出,老者素来寡言之容,不禁展露喜色。
“尔可有意问鼎魂师之境?”
此语一出,侧立之红衣少女与男子,笑容皆凝。
非惟红衣少女等面呈讶色,连侍立一侧之管事及小厮,亦瞠目结舌。
“魂师?”
陆川亦愕然,视老者。
观周人敬色,此老于朱城中,显赫一时。
然其所言,陆川殊为费解,何以尊驾突有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