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陆安已经在坟头坐了一日。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知道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于是回到了县城。
“伯爷,您回来了。”
师爷看到陆安,恭敬的行了一礼。
“嗯。”陆安微微颔首,回了自己的厢房。
他盘膝坐在床上,只感觉思绪一片混乱。
现在他虽然占据的是钱明的身体,但是陆安只不过才十六岁,在玄天观是年纪最小的弟子。
平日里的一切,都是由师兄们和师傅操劳,可是现在,整个玄天观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为什么,偏偏剩下我一个人。”
陆安喃喃着,面庞上浮现痛苦和愧疚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他嘴里不断地重复这句话,眼中逐渐布满血丝,神色渐显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声音,由痛苦的低喃,变成野兽般的嘶吼。
下一刻,他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阴冷的笑了出来:“不,既然我不死,那死的就该是所有人。”
如果有其他人在这,就会发现,此刻在陆安的脸色,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缝,一缕缕黑气,正不断的从裂缝中渗出,诡异至极。
嗡!
就在这时,他怀中忽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光晕,陆安只感觉自己浑身一片清凉,他猛地回神,看着自己的双手,脸色大变。
“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瞳孔骤缩,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在某一瞬间,他竟然生出了杀死所有生灵的想法!
拿出怀里散发光晕的物体一看,原来是一块龟甲。
“对了……我现在……不是人!”
看着手里散发着光晕的龟甲,陆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苦笑一声。
他竟然忘了,现在的自己,而是半人半诡,有着人的意识,本体却是个邪祟。
深深吸了口气,将脑海中混乱的思绪甩了出去,他苦笑喃喃:“师傅,小六该怎么办……”
抬起头,他这才发现,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蒙蒙亮了。
“伯爷!不好了伯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师爷惊慌的声音。
“何事如此慌张?”
陆安深深吸了口气,恢复钱明平时该有的神态喝道,融合了钱明的记忆,做起这些事情来轻车熟路。
嘭!
师爷猛地推开了房门,一脸惶恐指着外面,颤声道:“白柳村,又闹邪祟了!”
陆安眉头一皱,死死盯着他,冷哼道:“荒谬!白柳村些许前日已被本座镇压,况且这是大白天,又如何能闹邪祟?!”
“是……是真的!”
师爷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惶恐道:“今日当值的王五回来禀报,说是路过白柳村时,发现那里居然人声鼎沸!甚至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听到这话,陆安脸色凝重。
“青天白日的闹祟?难道……”他双目陡然一凝,莫非是几位师兄?
尸傀!
他从钱明的记忆中看到,自己化身的邪祟,似乎是禁忌榜上的阳魃!
这种邪祟污染的尸体,就算是白天也能无惧烈日!
而且尸傀也继承了阳魃的一些特性,比如,会认为自己没死,继续重复着身前的事。
看来白柳村这次,显然就是如此。
他略微沉吟,沉声道:“召集衙内,随本官出城!”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闪,直接来到了府门口。
很快,师爷就将一众衙内召集过来,陆安扫了一眼,皱眉道:“张老三和段浩呢?”
师爷一愣,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了其中一名中年衙役身上,道:“王五,张老三和段浩呢?”
那中年衙役一愣,回道:“属下不知,方才去叫的时候发现他家中无人。”
“不管了,先随本官出城。”
陆安脸色微沉,毕竟如果真是师兄们的几个尸体闹祟,他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很快,他就带着众人朝城门口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他猛地停住脚步。
“伯爷,怎么了?”师爷疑惑问道。
陆安没有说话,他转过头,看向街道,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并没有任何异常。
他眉头轻蹙,走到一个摆摊的老者面前,那老者看见陆安,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笑道:“城隍爷,您怎么来了?”
“老人家,您这物什怎么卖的?”陆安拿起一支木簪,微微一笑道,眼睛,却死死盯着老者的眼睛。
“城隍爷您折煞小老儿了,这玩意不值钱,您若是喜欢,小老儿送您便是。”老者顿时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急忙说道。
陆安眼睛眯了眯,放下簪子,摇头笑道:“为官者,若是无辜贪婪老百姓之物,岂不是如同嗜血之蛆?”
说着,给身旁的师爷使了一个眼色,师爷回神,从钱袋子里掏出些许铜板放在了摊子上。
随后陆安继续朝其他摊子走去。
“城隍爷,给多了!给多了啊!”身后那老者急忙叫道,然而陆安脚步却没停下,继续朝前走去。
师爷有些疑惑的看着陆安,问道:“伯爷,究竟怎么了?”
陆安还是没有说话。
他走到一个又一个摊贩亦或商铺面前,又或是随机找一个路人与之交谈。
“正常,都很正常。”
陆安摇头,转身朝城门口走去,师爷和几名衙役见陆安这般模样,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对!”
然而,就在陆安走到城门口时,他却是再次停住了脚步。
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猛地转身朝身后街道上的人看去,有一些人察觉到陆安的目光,都是笑着点点头。
只是那些笑容在此刻的陆安的眼中,却是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原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刻在他听来竟如同暗潮涌动的低语,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就在下一瞬,原本喧闹的大街,叫卖声,议价声,孩童嬉戏声,在瞬间好似被冻结了一般,戛然而止。
无论是摊贩、行人、还是老者孩童,眼睛忽然死死的盯着众人,脸上开始浮现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