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城近江面，一道少年身影，自下午合上双眼，舞剑至今，天色已沉，月上梢头。
劈、刺、撩、点、崩，身影不断挥剑，由慢而快，又由繁化简，最终普普通通刺出一剑，剑鸣，风起。
小二睁眼，看到手中木剑，抬头望月。
记忆中，燕子楼后院。
“翠儿姐，你帮我找王木匠讨把木剑吧，求你了，我这个月的碎银全买那香囊了！”
那绿色的少女扑哧一笑，灿烂若此刻的星河。
“我可不应你，免得惹了祸，再说我的不是。”
少年道：“定然不会，待我学了剑，当了大侠，我给翠儿姐买最好的丝绸!”
一滴泪，落在木剑上，小二逐渐回过神来。
“小子，该走了，去王财主家喝酒。”一道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二转身，见是燕极乐，从地上站立，捡起酒壶，转身走向乌衣巷那灯火明亮之处，小二连忙跟上。
“你那冰心果找到去处了，那两家人都是为了追只九尾狐，没追到，在这等机会，一等就是三年。”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王府面前，还有几位家丁在巷口忙碌，修补破碎的青石板街道。
“九尾狐是什么？在这硬等也太蠢了吧？”小二疑惑问道。
燕极乐有些懒得再说，只道：“待会进去自己问。”
从正门，进大院，步入内府，又走过一片假山，来到王府的宴客厅。
圆桌上左右坐着两人，左侧是身穿崭新红色华服的王富贵，右侧是一白衣书生，见二人到来，纷纷起身拱手。
“秉乾书生，金才人，见过燕大侠。”
“见过燕兄，请带这位小英雄上座！”
燕极乐也不推辞，带着小二坐了上去，顿时有一名家丁前来倒酒，燕极乐抬手拦住，接过酒坛便豪饮一大口。
“果然好酒！小二，下次给我买酒，要按这个！”
赵小二苦笑，他走时，刘妈妈虽然给了他少许银钱，但一闻这陈年老香，就知那点银钱怕是买一坛都不够。
王富贵察言观色，道：“燕兄喜欢就好，我早已让下人备好一马车，并两名仆从，一名车夫，随二位去，以作服侍。”
书生见状也道：“燕大侠豪气干云，来，我敬你一杯！”
燕极乐眯着眼，直接说道：“你们那事，我不会管，你们可以跟这小子说。”
小二诧异，心中思索燕叔何出此言。
“既如此，我也不绕弯子，少侠一表人才，想必也是直来直往，还请少侠见到那玉面狐狸，能为我二人求得一丝九尾狐的精魄！”书生站起，向小二弯腰拜道：“此事只要答应，无论成与不成，金府欠少侠一个人情，此后但有差遣，我必全力以赴，助一臂之力。”
“王府亦然！”王富贵也向小二拜道。
小二蹦起来，托着二人，道：“小子怎受的住二位英雄大礼，只是说来糊涂，我并不认识那玉面狐狸，只是受人所托送信给她，怕有负所托。”
书生落座，眼神飘忽不定，最终落在燕极乐身上，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个哆嗦，转而望向小二，道：“我二人本是青州故交，三年前携手追逐九尾狐至此，得一尾，二人分赃反目，最终各得一半。”
王富贵接话：“没想到我经商一生，还是坏在了贪子上。”
“这狐尾有巨大的妖力，我着急炼化突破，未曾想与真劲冲突。”王富贵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功力不进反退，经多番打听，才知道妖狐精魄可解此道，于是多次寻那花如月求宝，苦苦而不得。”
金才人道：“我与祖母共同炼化半尾，也遭遇此事，祖母年迈，支撑到今，终殁。”
“而花如月有一个姘头孙无双，也是一顶一的高手，有他护着，我二人也强抢不得，只能拜托少侠，为我二人求此精魄！吾可立誓，必有重谢！”
赵小二看向燕极乐求助，然而此时他只顾喝酒吃菜，也不理会，只能开口道：“既然二位大侠开口，我见到那人，可提此事，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
“少侠尽力就好，不成也是我二人的命，怪不得少侠。”王富贵笑着敬了小二一杯，小二回敬，一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各自融洽。
“王兄，你我尽弃前嫌，夺了这小子手里的东西，与那玉面狐狸交换精魄，如何？”
王富贵收到一一条密语传音，心中震惊，但面不改色，继续喝酒，只是回道：“你若要做，我不拦着，但别拉着我。”
临了，又告诫一句：“这小子身后高手不止一个，今日我见他身上有道家的先天一焏，相交一场，劝你少打心思。”
金才人不再言语，酒桌上又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新婚的王夫人也从后院出来，为众人弹了一曲琵琶，小二听着，觉得丝毫不弱于牡丹姐，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盘。
尽兴时，王富贵取出玉箫，王夫人换琵琶为古琴，合奏了一曲《笑傲江湖》，悠远空旷，尽显潇洒。
次日，江边。
朝阳初起，两人站在江边，影子被拖拽的细长，伸入不知名处。
“小子，后面的路，就需要你自己走了。”燕极乐掏出一个册子，扔给小二。
“这是我近些日子写的习武心得，我一辈子没徒弟，你算半个，可惜资质太差，学不得精髓。”
小二内心滚热，临别之际，有些不舍。
“莫做那小女儿状，好好修习，自然有见面之时，你虽愚钝，但心性尚可，悟性也不差，将来也未必没有成就。”
说完，又觉得不好，继续说：“有没有成就也不算什么，若是乏了，可来燕砀山寻我，我若是还活着，多少还能照料你几日。”
燕极乐似乎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有些疲惫，挥了挥手，转身跳上小舟，又顿住，回头，道：“那最后一式‘极乐’，需要心境、内力结合，若是学不会，不必钻牛角尖。”
“江湖路远，好好活着，小子！”
小二目送剑客乘舟远去，心中默道了一声珍重，转身向西而去。
那是炎州极西之地，有高山喷薄火焰，有岩石融化若流水，有妖怪时隐时现。
小二有些忐忑，背着行囊，腰间挎着两柄剑，一柄木剑，一柄八面汉剑——是金家离别之际送于小二，他本不愿收，燕极乐一把接过来，插在他的腰间。
少年郎整理心态，继续上路，此时临近六月，道旁尽是些杨木，树麻雀飞舞，叽叽喳喳，抬头看白云悠悠，身后不远处江水滔滔，似有一叶扁舟摇曳。
他忍不住放声高歌：“闲来西踱，陆安城外鸟雀多。与谁同坐？明月清风与我！”
不知再见，又是如何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