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雨停,天色将晚,小舟,伞未收。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少年指着江湖轶事录尾页中,附录的一段文字念道,“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翠儿跟着念一句,问到:“这夜光珠,和故事里的鲛人泪,哪个更好些。”
“大约是夜光吧,毕竟谁也没见过鲛人。”少年抬手,轻轻敲了一下翠儿的脑袋,“认真记字,不要胡思乱想。”
“哎呦,你轻点,我听小姐和官家手谈时,官家说东海出现过鲛人,尾巴有芭蕉叶那么大,在礁石上唱歌,等她们的情郎归来……官家的话能错么,要是我遇到了,就想讨个鲛人泪来,放在小姐的床头灯上,再不怕夜黑了!”
小二笑说:“那你顺便也帮我要个龙纱,给妈妈做套衣服,好歹能应了我不去学堂去武馆的要求。”
“小子听说你今天又偷懒了?今晚回去给跪皂壳一个时辰!小翠你和他胡闹什么,都几点了,牡丹该找你急了,还不快回去!”
声音落罢,一个丰韵中年妇人从后门走出,约三十多岁,风姿绰约,却言语凶狠,指着船上惊吓着起身的二人道:“老娘让你去学堂你不去,偷偷回来跑堂,咱们家是活不起了还是怎的,你回来跑堂也就罢了,不去跟着你张叔学点待人接物的本事,整天跑到这儿看些杂书,还带坏巧云轩的翠儿,你牡丹姐知道了不得把你赶出燕子楼!你是打不死的蟑螂,不怕人家翠儿被罚么!”
“好妈妈,要罚就罚我吧,学堂的先生实在古板无趣,我在街上购了这书,实在有趣,才和翠儿姐说好,她托王木匠给我刨把木剑,我给她说书的,您知道王木匠油盐不进,除了翠儿姐,就只认得银子,我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少年做委屈状,死乞白赖的拉着美妇人的手。
美妇人摸到腰间小二送的香囊,做工精美,怕要十几两银子才够,不由得又心软起来,不再理会赵小二,转头对翠儿说:“今晚你早些回去,不要出来,咱们这附近出了个江湖上的宝贝,最近几天不安生。”
翠儿微微行了个礼,道:“刘妈妈再见,小二再见,明儿再找你学后面的字。”
少年见她要走,把书递过去,“你拿着,回去要抄写几遍,才能记得,东苑应该是不缺笔墨的。”
翠儿道了谢,就消失在转角。
“小子别看了,回去再跟你算账!”刘妈妈捏着小二的后颈,“明天就给我回去念书,再敢跑我打断你的腿,好歹给我读个举人出来,咱们也做一回老爷,给老娘涨涨脸,省的天天被人戳后背说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疼疼!轻点,我去,我去学堂还不成,我给你考个状元回来,看谁还敢瞧不起咱!”
两道身影吵吵闹闹,也消失在天色里,只有小船随着热闹的余波摇晃,野鸭子匍匐着准备回巢。
“咻”!
一道明亮暗器击中湖面,惊起两三米的水浪,惊的野鸭子四处逃窜,惊的三楼窗户打开,刚探出一个脑袋,又被一只玉手按了回去,只见到大约百米外的建筑上,有两道人影掠过。
人影一前一后,似在追逐,前者浓眉大眼,约三十上下,一手夺命连环刀正耍的密不透风,腰间还隐隐有血渗出。
后者肩宽手长,三尺青锋无人可挡,剑锋掠过之处,似有剑气环绕,无论是土壤,树木,屋檐,均为所破,白眉长髯,仙气飘飘,暗夜中隐隐显得璀璨。
二人交战停于城外宽广处,此地原是一方树林,因建造伐木,突出了这么一块平地,月下近看,有花草冒头,竟添了几分春色。
刀客扔了包裹,撤下一块布简单包扎,道:“你若不依不饶,就算杀了我,难免重伤,玉麒麟之争尚未开始,不如择日再战,今日我认输,家当都在此处,除了一把伴我性命的兵器,你且都拿走,如何?”
剑客沉吟,“江湖称你孙无双是一等一的好汉,没曾想也会低头,你若交出我宗冰心果,此番便放你离去。”
话音未落,剑客转身挥袖,投出两枚暗器,正是子母连环镖,子镖在前,攻其目,母镖在后,攻其伤口,射出飞镖一刹,剑客右手出剑,紧随其后,剑尖弹地加速,直指孙无双咽喉。
刀客孙无双一个下蹲,瞬间弹跳,一刀斩去,欲借兵器势大力沉之优,一招破局,而剑客见状,中途变招,左脚踩地刹车,漂移在侧,持剑刺击,刀客此时旧招已老,只能右手弃刀,迎上剑器,以真气御之,刹时真气被破,手指被削去三根,才一个落地打滚,躲开了致命一击。
“哈哈,没想到赤渊剑宗名门大派,宗主君子剑华安居然是这么一个暗中偷袭的小人,那今日你我便一决生死!”
孙无双眼见无望逃脱,点穴止血,拿出一个药丸吞下,瞬时双眼通红,毛发有脱落之势,单手持刀,斜挥而去,竟掀起数丈水花,刀芒清晰可见,犁地三尺,势不可挡。
华安皱眉,持剑在虚空连点,想削弱刀芒之威,又有一道暗影从周边树林射出,蒙面,反手持匕,匕首反射银光,似在催命。
“藏头露尾之辈!”华安放弃削弱刀芒,脚踏七星,斗转星移,一瞬间天昏地暗,刺客再睁眼,瞳孔扩大,一阵硕大刀芒充斥眼球,将其一分两半。
孙无双见状,目露失望,但已无力再次挥出全力一击,拖刀向前,肉体皲裂,鲜血顺着刀锋低落,灌溉在路过的花草,不禁想到,也许明年,这里会开出一片杜鹃?可惜大概我是看不到了。
“暗器也好,刀剑也罢,用之善则善,用之恶则恶,人之善恶,与兵器何干,且你孙无双难道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朝廷四处通缉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死有余辜。”华安缓了一口气,握了握剑柄,朝孙无双走去,一剑挥出。
彭!一股劲气袭来,把原本就有些脱力的华安打飞,随之一女子从月光中飞出,蒙纱,亦未露脸,体态丰润,有清香溢出。
“华宗主,此人活不成了,其与我有旧,是否可高抬贵手,留个全尸。”
华安不语,望着女子,女子皱眉,随后轻叹一口气,“真是怕了你们这些大宗门,这颗雷击木,经雷击七次,若为药引,可增二十年功力,不弱于你门中冰心果,你拿去,这事就这么了了,行吗?”
“可”。君子剑手下雷击木,“但此人不可活,需留下信物让我交予朝廷,算我还了欠朝廷的人情”。他顿了顿道:“刀给我吧,以后他也用不上了。”
华安走后,女子望向孙无双。“你随我去医馆,看是否有救,我一个女子,不在意说话不算话的。”
孙无双苦笑:“我服用了断肠散,以自绝之法临时增加功力,怕是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只是央求你个事情,将冰心果带给玉儿,她还在炎州,等着冰心果和玉麒麟的血救命,玉麒麟我是拿不到了,但是冰心果却是偷了来,能为她多活一刻,就是一刻吧,我的事,不必与她说,骗骗她,相信你没问题的。”
“你们这些男人啊,到死都没个实话。”女子接过冰心果,看着孙无双从胸口拿出一款画,打开,画中女子显得苍白,柔弱,目露怜悯,坐在摇椅上,背景是一座石土屋,再远是潦草几笔的火山,被鲜血浸染。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孙无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