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几人是受人之邀，来这里拜访莱尼娅小姐的。”看着士兵靠近，老侏儒笑着问：“我们需要预约吗？”
一听到几个人确实叫出了里面的人的名字，士兵的神态顿时轻松了许多，直接说：“我去叫她。”
“劳烦小哥了。”
而在听到莱尼娅的名字，阿祖拉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行人来到何处，没记错的话……那个莱妮娅应该是找人疏通下水道，想到这笑容一敛，抿着嘴一言不发，抬头地看着眼前这座建筑，只觉得其样貌更加狰狞了几分。
下水道？谁要去那种地方啊！
“下水道确实是一个糟糕的环境，若是有选择我也希望能够远离这类地方。但……就我们猜测的消息来看，为了我们今后的安全着想，我们必须得去看清楚下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瞧见身边的阿祖拉有些不悦，米勒尝试着进行劝说。
听着米勒的话，她没有立即回话，也就在此时，离开没多久的士兵也传来了消息，推开总督办那扇檀木制的双开门的，是一个略显肥胖的，拄着拐杖的半身人女性。
目光停在这个行来的半身人身上，阿祖拉看着这个中年女士拒绝了士兵试图搀扶她的尝试，凭着自己的力气一拐一拐的来到了马车前，悄悄退了一步找了不算显眼的位置。
“他们在那边，莱尼娅书记。”
跟着士兵的指引，莱尼娅步伐一深一浅地走来，她腿有残疾，走起路来象是踏在阴云低垂下的混浊的波浪上行进，又象是苍白秋风中摇荡的枯草。她面容憔悴，覆盖着仿佛生命之外的冷静的忧郁，那双诚实的眼睛里渗出一层浅灰色的阴影，那阴影似乎是命运中无声飘落的灰色飞雪。
莱尼娅抬起头看着这些高大的访客。
也许是因为抬头太吃力了，她最后还是低下了头，看着诸位的胸膛和唯一可以和她平视的图兰。
“你们找我有事？孩子们，我似乎不认得你们。”
面对对方的疑问，老侏儒主动承担了交流的任务，回复道：“抱歉，我们是受梅利安涅老板所托，来此拜访您的。”
“这么说，你们是他挑出来的处理下水道的人选？”
莱尼娅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环视了马车上的所有人一圈，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又说了出来，“你们……是北边来的对吗？”
“您明鉴。”
她没有来由的叹了口气，却没有解释叹气的原因，只是疲惫地从腰包中拿出了一串钥匙，“拿着，麻烦不要弄丢了。它可以打开下水道的大门和里面的隔间。你们可能很难登记为公职人员……但是，等你们完成了工作，我会尽力。”说到这，她又确认什么似得地问一句，“梅利安涅跟你们说了下面发生了什么对吗？”
“当然。一个可怜的先生被恐怖的怪物撕碎，这群怪物的可能很多，不好判断也没有人手。”老侏儒笑了笑，“我们初来乍到，您就这么信任我们？”
“严格来说，这应当是城镇卫队负责的工作……但是在下水道管理上职权属于行政部门，但是死了人，原本应当由帝国军接管。如果调查出跟不死生物有关，那么就需要和枢机主教大人联系……”提到这一点时话语一顿，莱尼娅再次叹了口气：“……总而言之，到了最后，所有人都一致认定这是一件麻烦事。”
“权责不清晰啊。”听着女士的话，露丝一语中的，“所以这时候如果有局外人像剪刀剪开搅在一起的线团一样直接解决，对大家都好么。”
这也似乎是说到了这个中年女士的心结，莱尼娅愣了愣，“没错……只要有人解决了这件事情，那么它就不在以文书报告的形式到处传来传去了。”
“实际上……这是一个半私人性质的委托。”
“你知道的，如果要调动总督政府的资金雇佣编外执行者……这又需要很多文书工作。”
“我是那个大喊‘我受够了’，然后站出来决定自费解决这件事的人，其他人则是沉默而庆幸的看着。”
仿佛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这个中年女士一股脑将之中的苦楚倾倒一空，静静听着，图兰点了点头：“我能理解。”
“我会尽可能的在报告里面替你们美言几句，这也许会在总督政府的档案里给你们留下一些好印象。”
“至于雇金……”
谈及报酬，莱尼娅沉思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某些已经思来想去许久的问题。
“虽然我很想说‘不必了’，但我们确实仍旧需要一笔能够让我们安身立命的资金。”老侏儒叹了口气，“只能说，您尽自己的力就好。”
“如果你们最后发现那是个不死生物，我会给你们150金币。里面有75是教会的纾困报款。如果是什么跑进下水道的动物，就是70金币。其中有部分来源是……我想我大概不用解释那么多？抱歉，这是职业习惯。”
思虑片刻，莱妮娅最终决定按照具体情况来给定价钱，至少能在某种程度上减轻她的负担，即使是心理上的安慰。
“是的，好女士，您能如此让我们这批他乡客很开心。”老侏儒笑了笑，“哦，对了，有两件事我想同您讨论一下。”
“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了，那么就请您问吧，老先生。”
工作已谈妥，对于图兰的问题莱尼娅并没有推脱，点头应了下来。
“第一，嗯……您也看到了，旅途疲倦，我们不可能今日就处理这些事情，所以我想知道一下，我们处理这件事的期限是什么时候；第二就比较私人了……您知道‘行医资格’，现在是谁提供的吗？”
搓了搓手，将心中的问题捋清楚，图兰条理清晰的一条一条例举出来，静待对方的答案。
“实际上，如果没有你们处理，下水道的问题恐怕就要一直被搁置在那里了。”再次谈及此处，莱妮娅还是免不了地叹了口气，“直到事情恶化，有一方发现不处理好会被免职为止。
“所以期限大概是……我不知道，下一批愿意接这个任务的人来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出现了一个星期了，你们是第一批报名的人。”
“至于行医资格证……这是公会负责的工作，总督办并不插手，原则上，行医资格证需要公会在检查对方行医能力后，通过【公会干事】讨论表决授予。”
“医生公会用自身信誉和权威保障了所有医生的正当性，绝大部分市民都只相信有执照的医生。他们对于莱特斯尼的医生执照审查很严格，他们还会把没有执照却行医的人的信息贴出来以示警告。”
对于图兰的问题，莱妮娅事无巨细，将她所知道的尽数讲解给了几人。
站在一旁听着，阿祖拉心中一动，原本沉下的心又浮躁了起来，抱着一丝期望，她试探性地出声，“啊，打扰一下，女士，现在莱特斯尼还有认识嘉兰诺德的人吗？”
“你是说嘉兰诺德，席芭瑞丝的嘉兰诺德？”
听到这个词，莱尼娅思考了一下，一边回忆着一边说：“在瘟疫爆发前似乎有听说过这个家族，他们是议员之一吧？”
“莱特斯尼和席芭瑞丝的关系很微妙，特别是贵族之间，你要知道，莱特斯尼依旧是总督政府全权管理的官僚体制，而席芭瑞丝是半独立的民选议员。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不算太好……”
得到的回答不出意外，阿祖拉耸了耸肩，礼貌地回礼道谢，“嚯，我就知道……多谢了。”
“席芭瑞丝覆灭的时候，莱特斯尼选择了束手旁观。”沉默了一下之后，莱尼娅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话，“我不知道上面的贵族如何思考，再推理下去，就是僭越的地步了……”
“唉，只能说自保为先啊。”老侏儒笑了笑。
“愿总督大人长寿。”莱尼娅没有再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愿莱特尼斯长治久安……”老侏儒衷心地点了点头，“那么，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莱尼娅没有再续茶水挽留来客的习惯，确定递过了钥匙之后，她便松了口气一般，回身往总督办的方向走去。
几人告别总督办，马车的车轮重新转动，在一番商议后，决定再去另一处任务地点看看情况。
诺顿驾驶着马车向着位于里昂区的马利福利院出发，穿过了南边狭长的街道。
在远远路过集市的时候，众人可以注意到救济的队伍依旧喧嚣。
重返里昂区并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在体验过“正常”的街区之后，里昂区的脏乱似乎也变得更加显眼了起来。
由于今天已经关闭了入城大门，里昂区街上的马车已经少了很多很多，这让现有的，还开在大道上的马车变得尤为引人注目。
许多里昂本地的“居民”随地坐在污物横流的街道上，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着马车。
有时候，眼光落在骏马上，有时候，落在随着车轮碾过崎岖的路段而不断抖动的马车箱上，有时候，落在偶尔从车窗处一闪而过的阿祖拉和露丝的脸上和身上。
这些目光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带着一种危险的垂涎。
一离开大道，许多写在地图上的，似乎能够走得通的地方却塞满了棚屋和乱石。
很快，众人便发现地图便失去了效用——里昂区大部分地方并不存在像样的市政规划和路段，有时候仅仅是堪堪挤出一个侧身通过的过道。
在接下来的驾驶上，诺顿展现出了些许对于如何行路的困惑。
在发现诺顿的窘境之后，图兰来慢慢爬到了前头，凭借自己对莱特斯尼的记忆和对方向感的掌控规划出了新的道路。
“诺顿，接下来麻烦你按照我的指路走。”
诺顿轻嗯一声，照着老侏儒的指路方向开始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图兰也注意到了，在里昂区里，有不少人正悄悄观察着马车要驶去的方向。
“恐怕接下来还得有人守着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