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年9月7日,晴,风和日丽。
蒿草迎风作响,芦苇随池水波纹不断摆动。羊群漫步在山坡间挑选着中意的嫩草,脖颈的铃铛摇晃出清脆的响声伴着身后牧童的叱喝,高空骏鹰的清鸣,远处耕牛的低吟,合奏出一首繁忙而喧闹的协奏曲。
年幼的精灵少女站在父母中间,牵着两人的手远眺,将这美妙的一切看着眼中,觉得能与之媲美的就只有庭院中图案各异的窗绘了,只是它们都位于高处,踮起脚尖也难以触碰。
但也同样脆弱。
随着轰鸣声响起,画面便产生了裂缝,滚滚浓烟自其中溢出,赤红从画底透现,每吸一口都发出破烂风箱般粗重的声音,灼烧着喉咙与肺部,意识恍惚间少女本能地紧握着父母的手想要逃离,手中一空的感觉牵扯的心头一紧,抬头望去早已没了父母的身影。
无边无际地赤红与浓烟交融暗淡,漆黑地宛若污泥从四面八方涌来,少女如同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地挣扎,抓取着身边能抓住的一切东西来帮助自己摆脱这无法言喻的黑暗。
……忽然,一点红彤彤的光芒亮起,如清晨初生的太阳。
光芒照耀下,少女感觉自己恢复了一点力量,而求生的本能像是找寻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驱使着她拼了命地向光芒靠拢。
但不管如何拉近距离,那光芒大小始终没有发生变化,只是越来越亮,由赤红转为纯白,最后在黑暗中支离破碎,瞬间消褪。
“嘭!”
一枚被粗糙麻布包裹的铁球在马匹间爆炸开,轰鸣声如亿万雷霆携飓风过境,一瞬间将人脆弱的耳蜗洞穿,同时带来的还有如将针刺入耳洞的剧痛与在脑中响彻的耳鸣声。
耳鸣消弭,又经过了几阵短暂的失焦,马车里的众人才看清了眼前的惨剧——它像一个狠毒的剧作家根据爆炸前的宁静创作的血腥悲剧,从人的噩梦中提取的素材作为颜料挥洒画笔。
阿祖拉从梦中惊醒,或许是过度的疲惫,身为精灵原本不需要睡眠的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睁开眼便看到车厢内同行的同伴神色各异,还来不及询问情况,凄惨的声音就穿透了车厢,如一柄利箭直刺入她的耳中。
“不……不!求求你,好先生……不要杀了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不要,不!!!啊啊咕咕咕……”
在车队的最前方,三个穿着厚重镶嵌皮甲的蒙面人将马车车夫团团围住,手中的武器陈旧却保养完好,疲惫的眼中透出狰狞,像提小鸡一样将车夫从地上拎了起来,不等对方把话说完,短剑横过就切开了他的喉管。
鲜血从喉管中喷涌而出,部分流入了喉咙堵住了气管,让车夫临死前那绝望的嚎叫化作了溺水之人发出的夹杂气泡和水的溺毙声。
“这件货物太老了,带回去不合算,不如直接杀了摘掉有用的器官,客人很难知道它们来自老人,也许能混个不错的价钱。”
“快点,这里离莱特尼斯太近了!办好要做的事情后我们马上离开,不要惊动帝国狗在附近的巡逻队。”
借着车窗,众人看到了马车夫悲惨的命运,它冲击着几人刚清醒过来那恍惚的心智,等反应过来时,不可言喻的绝望感如冬日的寒冷爬上了几人的脊髓。
一路无恙。
但在距离莱特斯尼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众人的好运似乎也随之到头了……
三小时前。
在新莱蒙镇的清晨中,一群人沉默地在三辆马车前聚集。
“在里昂区的乔治告诉我,去往旧城的大道上出了问题,一支难民车队中发现了感染者,普洱派尔封锁了整条大道。”
“在那之前,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很多带着如燃烧的火焰般的法球的牧师披着兜帽进入感染区,一车又一车盖着白布的马车从里面开出。”
老车夫表情凝重地分享着他的最新得到的情报,他刚从新莱蒙镇唯一一家向外来者开放的酒馆中走出,手里还提着一瓶呛人的烈酒和两块猪肉干,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足够的痕迹,说话间张嘴就会露出牙床间因缺乏保养而发黄脆硬的齿根。
“但交易就是交易,我们会带你们往前莱特斯尼。”
“只是,这需要走一条更危险的道路……”
“现在,我们依靠的新莱蒙镇不会允许我们再逗留一天,但如果我们不得不在野外扎营,情况会变得更加危险。听说,克莱蒙镇的森林中有野熊游荡……”
“所以我们必须今早启程,走小路去旧城。那曾是一条由猎户开辟出来的道路,拓宽后勉强足够马车通行,不过在主干道修缮之后当地人就抛弃了它。”
“跟你们一起走的还有另外两辆马车,在你们前头的是塞维尔夫妇的马车,塞维尔先生之前在席巴瑞丝文理学院教书,他妻子常去仁慈医院做义工,两人有一个六岁的女儿。”
“在你们后面的是沃尔尼,他是一名雇佣兵,不过在他小臂受伤之后就去了城市卫队当教官。”
“不过要小心……那条小道潮湿阴暗,荒废时间比瘟疫还要早得多,听说似乎有人曾经看到犯罪者在暗处流窜……但现在。”
“……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
“出来!出来!!你们看住这辆车,我要去检查另外两件收获里的情况,老维斯的情报最好该死的准确……”
马车外再次响起的说话声将思绪拉回现在,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不久后同样的悲剧就会降临到众人头上,阿祖拉安抚着趴在自己腿边的安昂,另一只手无声地摸向了跟随自己已久的长弓,目光在马车内的五人身上扫过,最后在法兰克·图兰与露丝·爱德华间徘徊,一位年迈的侏儒导师与一位兼职法师的人类医生。
鲜少出门的她对于应付外界的经验少之又少,更遑论这种情况了,此时能够依靠的大概只有车厢内这两位看起来经验丰富的年长者了。
至于余下的两位人类同伴——斯科特与米勒·拉赛尔,对于前者阿祖拉并不熟悉,只知晓是名船工,而后者……作为同样体弱多病且需要服药稳定顽疾的贵族,听说他后来加入军队,只希望繁重的训练没有拖垮他那脆弱的身躯。
哦——差点忘了,还有位兽人同伴,诺顿·康斯坦丁,大概是嘉兰诺德家族的最后一个家丁了。
想到这,阿祖拉不禁自嘲一笑,抽空重新审视起这绿油油的大个子,由于兽人畏光,还给他配了一副由黑水晶制成的太阳镜,搭配上崭新的链甲衫与露出的虬扎肌肉,看起来勇武不凡。
兽人这个种族在席巴瑞丝乃至整个威客岛都是少见而又地位低下的存在,且备受偏见,再加上一路以来的沉默寡言,很容易就将他忽视,据说之前是个囚犯,虽然由老管家引荐……但是否值得信任还有待考察。
看着陷入沉思主人,健壮的骑乘用犬仰头舔舐着阿祖拉抚摸自己脑袋的手的指尖,不时发出欢快的呜呜声,显然并不明白自己已身处险境,在得到主人噤声的指令后,才失落的耷拉下脑袋,但还是乖乖的闭嘴没有出声。
回过神来,朝来时的方向望去,隔着马车墙板,席巴瑞丝昔日繁华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原本被一路的新奇事物冲淡的绝望感再次回流至阿祖拉心头,紧张,不安,迷惘。
今后将何去何从,莱特斯尼真的有容身之所吗?
……
席巴瑞丝城(威客岛首府城市)
权力中心:议会民主式/魔法
阵营:守序中立
常住人口:57334
103年4月13日:席巴瑞丝预估计在案患者最早感染日期
103年5月11日:席巴瑞丝第一例患者死亡记录。
103年5月22日:席巴瑞丝第一例类人生物意外的动物感染记录。
103年6月9日:席巴瑞丝第一例脓瘤次生物目击报告。
103年7月4日:席巴瑞丝已发现感染者破100人(预计总人数400以上)。
103年7月19日:重症者在市区因脓瘤膨胀爆炸引发恐慌。
103年8月14日:席巴瑞丝已发现感染者破1000人(预计总人数3000以上)。
103年9月1日:席巴瑞丝已发现感染者破30000人(预计总人数100000以上),隔离区被脓死尸攻破。
103年9月7日:席芭瑞丝绝大部分社群,机构与组织失联席。
103年9月7日:席芭瑞丝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