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之下,北魁眼角一抽,左脚下猛然一钩,将木桌掀起挡住了胡往之的视线。
而右手则是作爪直取颜轻雪的面门。
胡往之并未乱了阵脚,抬手拦下桌板,手指扣住桌角,借力转身,猛然一甩便将桌板还砸向北魁。
可尽管是借力出手,可暗伤刺骨,胡往之只觉周身上下皆在隐隐作痛。
“小子,你自找的!”
见那迎面而来的桌板,北魁立刻化爪做掌,以手为刀,桌板劈断作两段,而后目光一转,左手一拳直直锤向胡往之。
尽管胡往之反应极快的回手拦挡,但北魁那一拳却是后发先置,直取中门。
可转眼间,颜轻雪那一双皓腕如白蛇吐信,缠上北魁的手腕,双指看似微微一拧,实则已经扣住了几处要穴。
北魁锻体初入「铁骨」之境,自是扛不住掐拿要穴带来的刺痛,脸上看似波澜不惊,但被掐住腕脉后手掌上消散的气劲却骗不了人。
一时那铁拳寸进不得,他也只得卸力抽手,连退了数步。
一来一回,二人的争执立刻点燃了草堂中的火药味,原先作壁上观的众人也纷纷起身,准备动手。
“别多管闲事!”颜轻雪看着眼下情形,对着胡往之急声相劝,只是得来并不是回应。
“以众欺寡,岂能不管?”
而坐在一旁的沈怜心却是笑吟吟地旁观着。
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年轻人不气盛,能叫年轻人?
眼看着事态逐渐失控,一柄剑当空落下,钉在了四人之间那破碎的桌案之上。
那剑长三尺二寸,宽二指半,研八面。
虹光流于锋刃,夔龙纹于剑镗,白玉坠于剑首,上篆四字:「安澜平波」,剑名曰:「明夷」。
在大同,这柄剑算不上是人尽皆知,但能入凌云阁者,若仍不知晓,那可就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而后,草堂外远远传来一番言语,如耾耾雷声,久久回荡。
磅礴声势裹挟着无形气劲,将草堂之内的气机尽数断绝。
众人身形骤然凝滞,只觉周身气穴被尽数封死,动弹不得。
「临渊断海」!
不少大门派里出来的弟子在感受到威压之时心中直叹,这可不是仅仅凭借「临渊」之境的炼气修为便能展现出来的能力。
白笙阁主怕是凝神之法也已步入「须弥」,否则绝不可能操控如此海量的气劲离体。
「天下无二」,果真实至名归。
“诸位,这草庐是让你们静心念书的。在这儿动手,就先把身后事准备好。想要寻仇,那便舍了凌云阁修业的名额;若是切磋,那也给老子滚到周天院去!”
声落,风平波息。
暗伤带来的刺痛,让胡往之的手还在不住地暗暗发颤,但他仍未退让半步。
而北魁此刻也是心有余悸,看着被胡往之护着的颜轻雪,也只能悻悻收回双拳。
“小子,算你有种!”
北魁扛起朴刀,撂下狠话便大喇喇迈步离去,前脚刚出草堂还不忘回过头往颜轻雪跟前啐了口唾沫。
这般匪气十足的挑衅胡往之从小见多了,自然受的住,忍着性子没有发作。
而先前一言不发的云笑擦身走过胡往之身侧时,风轻云淡间撂了句话:“你身上有伤。等伤好了,我再来找你。”
听着这不明所以的话,胡往之也只是随口答道:“那届时,在下恭候阁下赐教。”
直到众人散去,万千才拍了拍胸脯,总算是松了口气。
“呼~还好没打起来。”
“我倒是觉得这会儿还是打一架好点,这以后又得没完没了了。”沈怜心轻叹一声,扭过头对着门外大声道,“师父,你现在这般施压,以后这些人只会变本加厉!”
“算了师姐。”
颜轻雪俯身用手帕擦去跟前的秽物,回头看向胡往之,言语间透着几分寒意。
“胡少侠,今日轻雪且谢过,日后不必为我出头,先顾好自己。”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草堂。
颜轻雪虽不知门主为何关注此人,但既已下令要在阁内这期间监视并保证他的安全,自是不敢违逆。
日后门主若知晓胡往之因自己而受伤,自己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胡往之望着远去的身影,心中不免困惑:“怜心师姐,今日公开弟子的身份来历,可阁中惯例吗?”
沈怜心摇了摇头,对此她也并不知情。
“此番所为岂不是徒生事端?我得找阁主问清楚!”
话刚出口,白笙便从草堂屋顶上后跃下:“问啥问?你个记名弟子少管闲事。”
胡往之被怼的无语。
而一旁的沈怜心却是毫无顾忌:“怎能叫管闲事?今日之事,且不说轻雪师妹她怎么想,如此开诚布公对我们凌云阁的声誉不也有影响嘛?”
白笙微微摇了摇头:“我要是怕这个,还许她入阁作甚?那天在衙门口,这小子闹的事儿全城皆知,怎么瞒!早晚都要挑明,那我也不在乎这点闲言碎语。”
“可师父轻雪师妹她......”
见自己徒弟胳膊肘往外拐,白笙也不惯着她,回怼道:“她有归正之心不假,但我这凌云阁也不是善堂!”
“既来,那便正视过往。我说过,她要入阁,该受到的偏见,该偿还的血债,都得自己受着。”
“现下公开来历,明正视听,而后她是走是留,自行考虑。这就是我给她开出的入阁条件。”
白笙自然明白自家妹妹收徒是出于好心。
但眼下时局,收留无心楼门客入阁确实是个麻烦。
若是易位而处,自己也就顶多助颜轻雪摆脱胡往之追杀,入阁就得先考量一番了。
胡往之还是放心不下:“阁主,我怕的是有人不顾规矩,暗地里下手的话。”
听着这话,沈怜心倒是伸手敲了敲胡往之的脑袋。
“哼哼~师弟,你这就不懂了吧。白鸢师叔要是知道有人敢在阁内对自己的徒弟下黑手,你猜送那些人入阁的门派会不会有麻烦?”
白笙将「明夷」收回鞘中,藏在桌下,眉眼又顿生困意。
“好了,此事我有分寸,时候差不多,你们该去周天院了。今日阁中安排择课授业,刀枪剑拳到短兵暗器,各门门主都会在。”
“阁中弟子来自五湖四海,各门各派内修之功法皆是前人所创,无需我这凌云阁里的人指指点带你,授业只授外修之技法。”
“往之只是记名弟子,挑哪门,怎么学,我管不着。”
“万千,你就不一样了,万老爷子亲自来信交代,入了阁没结业不准下山归家,要是想混日子,这里可没你在家舒服。”
万千经不住唠叨,讪讪笑了一声:“嘿嘿,阁主放心,晚辈心里有数。”
而后一手勾胡往之的肩膀,二人边走边聊。
“胡兄,凌云阁里各门门主许久不在江湖上露面,凌云榜上也是留名不留像,名号你或许听过,但百闻不如一见,手上本事总得见过才算是心中有数。”
“确实,如此说来,万兄见过?”
“那可不,家父在商行中的便是承担组织商队卫戍之责,往年里几趟大货的押运可都是阁里帮的忙。阁里这几位门主不说是教咱们,哪怕自立门户也都是绰绰有余。不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功夫总是有个高低之分,这入阁可得挑个好师傅才行。”
“我倒是不难选,本就习了几年刀,也没打算改练其他兵器。不过万兄你这底子怕是要好好考虑,由奢入俭可难着呢。”
两人便这么勾肩搭背的,一同向着周天院而去。
只是听到胡往之最后这话,沈怜心不禁深吸一口气,抱胸后仰。
而白笙虽能猜到胡往之的去处,可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满脸都是替这位刚捡回条命的少年感到悲哀。
拜在了宁如风的门下,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