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大夫人听了亲哥丝毫不给面子的话,睁大眼睛看向他:“兄长……”
“姑母可能不记得了。”坐在纪夫人身旁的一位面容俊秀白皙的公子哥儿缓缓放下筷子,站起身扬眉一笑,“愉亲王曾在承平三年初下过一道诏令。”
“诏令?”谭大夫人皱了皱眉。
“是啊,诏令。”俊秀少年一字一字地念,“开科取士,事关国之根本。选拔人才,更为历朝之首要。陇西自承平元年为愉亲王藩地,两年来虽兴科举,仍人才紧缺。今西域豺狼在侧,时局多艰,陇西储才势在必行。当明之,官吏选拔以人才操行为首,余皆为末。故特此下诏,自今日起,陇西科举可由女子参与,取士及官吏任免不受男女之别所缚。时境迁移,民治当随之也。望周知。”
“……”
“五年前的诏令了,哦不,承平八年刚过,应当说是六年前才对。”少年道,“若姑母不记得是因着时间久远,小侄没有话说,但愉亲王亲诏,陇西可由女子为官。何况我娘身为书院教官,传道授业,是在为陇西培养人才呢。按愉亲王的话,如今陇西渴慕人才,故而姑母方才什么不甘于室抛头露面……的话,只在家中说说便罢,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别人还以为……姑母对愉亲王的诏令有什么不满……”
“林洽!怎么对你姑母说话呢。”纪夫人打断了少年,亦堵住了旁边一桌骤然站起身来的谭八姑娘即将出口的话,“既然是吃饭时间,那就做下来好好吃饭。”
少年转过身,便恰好背对谭大夫人。他当着亲爹亲妹的面儿对亲娘挤了下眼睛,随即一撩袍子,果真默不作声地笑着坐了下来。
纪太夫人便道:“兰儿说得对,这会儿是午饭时候,有什么事情都饭后再说。”又对谭大夫人道:“婉儿,你也坐下来。”
方才说话的少年名叫纪林洽。纪谨寒与李兰育有一子一女,如今已是承平九年,儿纪林洽年十六,女纪林温年十三。
谭大夫人听了“诏令”无话可说,这顿午饭便在不尴不尬中过去了。
虽则谭大夫人是纪家的女儿,但谭太夫人恼她身为谭家儿媳,说话做事不顾场合没有分寸,出了纪家门便没给她好脸色瞧。
回府后姐弟俩安闲度日,时间很快到了年十五。
上元节。
谭家人连带谭太夫人都出来逛了,与郭家一起。
夜如昼,各色花灯挤满了青州的大街小巷,锣鼓喧天,烟花乍现,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除了观灯之外,街上还有跑旱船、马戏、踩高跷、秧歌舞、花灯娘娘游街等各种活动。
今夜百姓通宵游玩,街上人数之多不言自喻。还有许多世家新贵乘车骑马,如谭家这般全家出来过元宵。故而热门儿街区的各大酒楼都被预订得满满的。谭二爷早便定了酒香楼的一间雅间,等大伙儿逛累了好去歇口气。
孩子们走在最面前,一路向前一路猜灯谜。谭家八个孩子,加上郭家两个,一行十个人浩浩荡荡地碾过去,从十分简单的“双人树下乘凉”,众人都争着答“芙”“苁”,十几个灯谜过去一直猜到“加一寸,不会错;添一口,不会乐”,慢慢就只剩了谭大少爷与谭二姑娘还在猜,其余孩子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谭太夫人与郭太夫人正好走累了,便喊大伙儿先到酒香楼去歇一下。
认了门儿在三号雅间,孩子们哪里待得住,勉强等得点心糕饼上桌,拿帕子包了几个爱吃的塞到怀里,立时便要再出去耍。
两位太夫人吩咐了护卫紧紧跟着,便放了人。孩子们出了雅间便一哄而散。
三人团进酒楼时,郭攸便瞧见了在二楼十五号雅间门口站着的霈泽,这会儿就自动寻了过去。
“谭六姑娘、谭七少爷、郭二姑娘,里面请。”霈泽见仨人过来,笑着躬身。
谭净好推了门。
此时雅间里,还有两位意料之外的人,听到推门声都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其中一位一见就笑:“哟!又见面了!”
三人团同他打招呼:“李兄好!”
“哈!”坐在窗边椅上的沈容之身子向后面的靠背一倚,扬眉从三人团中点了一个人道,“小六,你喊他‘李兄’,那你喊另外一位叫什么呢?”
另一位公子听着这话,立时睁着一双眼眸感兴趣地看向了她。
谭净好笑了笑,喊他:“李愿兄好!”
被她叫做“李愿”的清秀公子颇为惊奇:“你知道我的名字?”
“年前的赏梅宴上,午宴之前在望梅阁中见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