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墨轻蔑一笑:“你不过是为那把剑来的,别整那么高大上,要不是它我现在早就和我的家人相见了。它现在绑我身上下不来,你有什么办法?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把我一刀剁了也行,反正别把我搅合进这些烂事。”
费雷尔对伽墨的态度一笑了之:“事在人为没听说过吗?日冕神剑再神奇,终究不过是一把武器,而你是被他认可的人。上一任神剑拥有者两万年前拯救了世界,日月教团相信你也有这个能力。你是人类的希望。”
伽墨冷笑一声:“人类拿我当希望,我就愿意当?我在乎一个什么大英雄的称号吗?我已经了无牵挂了。”
费雷尔心里暗自无奈,只能拿出那套老话术:“想想你的养父母,他们……”
伽墨直接打断了他:“你没资格提我的父母。先说说你们准备让我干什么吧,心灵鸡汤少灌。”
费雷尔心头稍微轻松了一下,至少眼前的年轻人不是一心求死。但一想到目前的形势他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说实话,我没法做出任何的承诺。黑雾笼罩后我马不停蹄地来到这里,对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无所知。但是如你所知,绽灵帝国即将终结,即使保持现在的状态,莫尔法斯王朝也支撑不了太久。”
莱尔茫然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皮姆不置可否。费雷尔继续说道:“所以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保证你的安全。据皇帝说绽灵帝国北部有一个传送阵能把我们直接送到长歌大陆,这应该比我们走海路要更安全。”
伽墨嗤笑一声:“让我跟你们走,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跟我回我的故乡一趟去祭拜我的养父母,和我的三个兄弟。”
房间里沉默下来。莱尔忍不住道:“开什么玩笑,现在这种情况横穿大陆?你不要自己的命不考虑别人的命?”
皮姆沉声道:“莱尔,注意你的身份和你的言辞。”他真的有些愤怒了,为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皇女。他的眼神让莱尔无法直视。皇帝接着说:“据士兵报告周围并不安全。伽墨先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伽墨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各位:“我们绽灵大陆很大吗?和长歌大陆比起来不过是一个小岛罢了。不管怎样,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否则一切免谈。另外容我说一句:皇女阁下,去看看外面的景象吧,我很期待你脸上的表情。”
费雷尔皱了一下眉头,房间里的氛围让他有些不悦。他看向绽灵帝国皇帝问道:“据我所知城堡上方就有一个传送阵,那个不行吗?”皇帝摇摇头:“那个能传送很多人,但需要准备很长时间。而且按现在的情况只能用一次了。我要为城堡里面的人留一条后路。”没人注意到他眼神中闪过的一抹坚决。
费雷尔思考了一下。随后他说:“可以,我们乘一辆车,先去帝国南部再北上。以绽灵魔法对于时空能力的造诣,这趟行程不会花费太长时间。而且我们也能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方便制定对策。”
现场沉默下来。就在伽墨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皇帝突然说:“首席阁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我这个皇女一同前去?北方的传送阵能荷载四个人。只是麻烦这一路您保证她的安全。”
莱尔大惊。伽墨倒是笑了起来:“行啊,我保证,你这宝贝女儿伤不到一根汗毛。”莱尔怒道:“你说什么呢爹,我可不和这种小偷坐一辆车子,而且外面那么危险……”
皮姆没有理会自己的女儿,目光灼灼地看向剩下两人:“我莫尔法斯王朝两万年,传承不能在这里断绝,如果有什么不测,她将是我绽灵帝国的最后火种。伽墨先生,我让莱尔和你一起去,是在此代表我莫尔法斯王朝致歉。帝国绵延两万年,一直与世无争,各种腐朽之处历代皇帝也多有了解,可是各种体制僵化死板,历代前辈才疏学浅,不知如何改变。我自问励精图治,勤勉政事,但对今朝百姓仍多有亏欠。现在浩劫降临,于我等是毁灭亦是契机。无论如何,莉莉娅·莫尔法斯女士的辉煌成就不应该就此终结。”他转向莱尔,“孩子,你也年纪不小了,从小因为你是独生女对你多有溺爱,现在也该你自己独当一面了,凭两个先生的修为,护你周全应该不难,那个北边的传送阵你也知道启动方式,所以你一同前去玄砺帝国寻求庇护,为我皇室留下一分希望。”
莱尔看着疲态尽显的父亲,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她没有再反对,声音颤抖地说:“父皇,那你和城堡里的人怎么办?”
皮姆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我们没关系的,城堡里还有一个兵团的战斗力,宫廷里面还有不少高手。我需要你们勘探清楚情况,然后告诉我们传送门的目的地在哪里。”皇帝从怀中拿出一块花瓣状的配饰,交到女儿手中。”莱尔趁机抱住了父皇。她知道皇帝给自己的是什么,这件挂饰是绽灵帝国国宝,有了它,无论多远都可以联系到现任绽灵帝国的法师主教。他将贴身陪伴自己的父皇。
费雷尔大抵能猜到那件宝贝的作用,不过他心里清楚,这种东西和他们日月教派外派人员人手一个的紧急联络器一样,只有一次的使用机会。他看着相拥的父女,也不禁暗自感叹。
伽墨倒是一直冷眼旁观,这种情景他从小就一直在经历。他冷不丁说到:“有人需要睡觉吗?没有的话现在就出发吧,这种深情环节我不爱看,你俩现在还能抱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你们投了个好胎,外边死了的人连收尸的都没有。”
在场所有人无言以对。
……
凌晨。
一辆车驰行在林间小道上。车轮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盖过了幽咽的风声。这辆车没有马拉,车内一块紫色的燃料驱动着它飞速向前。华丽的长袍被费雷尔挂在车壁上,他正在开车,里面一身白金衬衣显出他健美的曲线。伽墨坐在窗前,平静地看着飞驰而过的树林。莱尔的脸上还闪烁着忧虑,对她来说,未来的不确定似乎过于沉重了。
车窗一直紧闭,隔绝着外面衰朽的气息,而一旦到达目的地下车后,空气中那种奇怪的气味让所有人感到恶心。看来黑雾并没有杀死微生物。随着植物的枯萎,腐烂的就不只有尸体了。
周围十分安静,但每一个人都精神紧绷,好在一路并无异常。
莱尔一直带着面纱,并用强烈的绽灵花香放在鼻子前面遮蔽臭味,但她依旧感到恶心。终于他们来到了那个山头。费雷尔看着那个破烂的石头墓碑,心里五味杂陈。
山风猎猎,这里的气味要好闻一些。三个人在这里沉默地站立了一刻钟。
去传送门的路上,莱尔一直若有所思,一路尸横遍野的场景给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皇女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倒是费雷尔突然开口道:“说起来可能不信,但我也是没见过我的父母。”伽墨眉毛一抬。
“你没见过玄砺帝国人叫我这种名字的吧。其实我是淬火大陆人,但自我记事时我就一直在玄砺帝国生活。听说父母搬到玄砺帝国生活,但很早就因病去世了,好在我们家和一位日派高官有些关系,他收养了我,我也算争气,一路走到了现在。所以说真的,有些方面我也能理解你,伽墨。”
伽墨笑了笑:“那你确实还算运气不错,要是放在绽灵帝国,一个平民老百姓这辈子也别想挨着皇室一点边,早晚都得进了黑社会,说起来以你的出身还能上到高层,倒是让我对你们日月教团又高看了一眼。”
莱尔,刚才的恶臭味一直在她的脑海里萦绕不去,若有若无的反胃感让她不想参与任何讨论。费雷尔无言以对,只能干笑两声说:“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拿走日冕神剑的吗,那里被称作不可触及之地,寻常方法根本找不到那里。接引你的使者冯清远,就是把你困在那个黑色空间的老头,他也死在了黑雾初现的夜晚,死之前他没和我来得及说这些事,所以现在只能问你这个当事人了。”
伽墨吃了一惊:“那个老头死了?他的本事当世少见,在你们日派内部怎么可能被区区黑雾弄死?”
费雷尔皱起眉头:“你不知道,那晚有些黑雾好像有人操控一般,趁人们入睡直接化作有形的实体暗杀了他们。冯清远前辈被发现时,脖子上的黑色痕迹非常明显。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在主城的防护罩展开后这些黑雾就消失了。”
伽墨脸色也凝重起来;“竟然如此诡异。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我可以把当时的经历说上一二。”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那一天都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六月的空气里弥漫着慵懒,玄砺城里绝大部分地方都沐浴着酷热的阳光。这里是玄砺帝国的首都,位于一片肥沃的平原上,一年四季都能享受到充沛的阳光。每天会有无数人在这里来来往往,其中繁荣只有亲自到过的人才能体会。
像绝大多数盗贼一样,伽墨深谙城市里面的每一寸土地,他甚至对日月塔里的一切也了如指掌。可今天却出了什么差错。为了躲避巡逻的守卫,他仓促地拐进了这个屋子,但进来后,他忘记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这对一个十几年的贼来说是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梦幻的光线把这里渲染的不真实。光影交错,在这个房间翩翩起舞,里面空无一人。房间很大,跟宫殿类似,空旷且浩瀚。
一个浅浅的影子从墙边蔓延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法引起一点注意。轻盈的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那双沾泥的鞋子。灰尘落在一尘不染的暗紫色地砖上,留下点点灰色的痕迹。
整个大厅里面只有一块悬浮在半空的细长水晶。这块水晶缓缓旋转,充当着唯一的光源,似乎也是这座大厅里仅有的东西。伽墨环顾四周,这种昏暗的环境他早就习以为常,可是那块水晶闪耀的奇特光亮让他非常不安。
伽墨慢慢走向中央。他抬起手尝试抚摸这块奇怪的水晶,当手指接触到旋转的晶体时,空无一物的感觉让他猛然惊醒过来。手臂也停顿在那里。
虽然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但这块水晶是如此奇异,如果能带走,为了其中蕴含的价值他必须试一试。
像他这样专业的盗贼,身上都会准备一个有着巨大空间容量的宝物,他的那个能装整整一屋子的财宝。
想到这里他一狠心,手朝着水晶抓去。大厅里光线瞬间消失,伽墨却感觉手中什么都没碰到。他茫然地站在黑暗中。他低下头去,手上突然传来的皮革触感让他心中一惊。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柴点亮,看到一把大剑插在地上。它是如此巨大,剑柄末端却直逼伽墨的胸口。剑刃上画满了繁复的赤红色花纹。伽墨的手停留在剑柄上,忽然这柄剑又消失了。
火柴熄灭,无边的黑暗袭来。正在伽墨思考如何脱困的时候,异变陡生。
四周的墙壁如潮水一样涌来,整个空间都扭曲了。伽墨像一个破布袋一样在魔法波动中被揉来揉去。过了几秒,伽墨的眼中重新出现了光亮。他的头仍然天旋地转,现在他毫无防备,就像光着身子被扔进了剧院里舞台的中央,无助而窘迫。又过了一会儿,他能够抬起头,瞳孔重新聚焦。虽然不是像猴子一样被一群人观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
伽墨半坐起来,仔细地端详着这张脸,突然觉得把眼前之人称为老人似乎不那么合适。他一头银色长发,一脸银色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老人的面庞丝毫没有蜡黄之色,没有那种他熟悉的常年的饥饿和贫穷积累出的痕迹,反而泛出微微的银白色,散发着神性的光辉。
伽墨终于慢慢站起来,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十年来突发情况不少,但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从未遇到过。他像中了陷阱的兔子,一无所知地被扔到这里,面前的猎人还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这个老东西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眼神平静的像冬天的深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有几分钟,但伽墨一下都不敢动,保持着一个防卫的站姿盯着面前银发白袍的老人。
这样时间漫长的对峙如此的消耗心神,伽墨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刚才的过程。当他想起那把巨大的剑时,一种奇怪的冲动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当他顺着这种冲动在脑海中绘制出一个奇怪的符文时,这把大剑再一次出现,还是像刚才一样插在地上。他把剑拔出来,轻轻横过剑身,让巨大的剑挡在自己身前。这柄剑别看如此巨大,但似乎很趁手,这让伽墨啧啧称奇。
眼前的老人用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扶手,说出了第一句话:“你是怎么找到那个房间的?”
眼前的伽墨一言不发。
老人继续说:“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三百七十五年了。我是日冕之剑的接引使者,今天遇到你,这个延续两万年的工作算是暂时结束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伽墨盯着他:“那我可真应该荣幸吧?帮您老人家结束了几百年的折磨?其实我所有的贼都没什么不同,只在乎拿到的东西值不值钱罢了,你们日月教团我不熟,我也没兴趣因为这把破剑和你们产生什么瓜葛。现在我要走了,你要是拦我咱们就打一架。”
伽墨虽然嘴硬,但心里有些发虚。在这里他感受到强烈的时空魔法波动,虽然在绽灵帝国出生的他对这玩意不陌生,但是他知道眼前的老人随随便便能活三四百年,肯定和这个空间里的魔法脱不了干系。
换句话说,这里是人家的主场,接下来人家要怎么对付他,他完全没底。
面前的老人神色不变:“无论你是怎么找到这把剑的,你的本事肯定不小。我可以保证,只要你离开这个房间,我们日月教派对你的盗窃行为绝不追究。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伽墨眯起眼睛,没有说话。突然他动了,身体迅速向左抽出。大剑在他的意念控制下瞬间消失。他毕竟还是不够熟悉这把武器,接下来的对决也没有使用它的打算。
伽墨大腿高抬,右脚重重的踩向地面,但诡异的是没有一丝声音发出。他的身体如同箭一般射出去,同时右手一挥,几颗钢珠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一抹蓝色出现在他左手手心。他的速度如此之快,身体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在来到老人面前时他忽然诡异往左一扭后继续直冲,整个身体宛如水中的游鱼一样,左手的蓝色不知不觉变换到了右手,冷酷的光线直指老人的脖子。右侧的钢珠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后径直打向背后。
一瞬间杀局已经完成,窗外雨声沥沥,屋内悄无声息。
伽墨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右手的刀刃离面前的人近在咫尺,他甚至连手都没有抬起来。可是不出伽墨预料,在这里这个老人对付他,真的只要抬一抬手就够了。
冯清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中多了一分赞赏,他只是慢慢抬起了左手,朝左右各摆了一下。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老态龙钟,和鬼魅无形的伽墨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对比。
空间再次搅动起来,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伽墨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团面团,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肆意的揉捏着。他像一个破布袋一样撞上左边的墙壁,一阵银光闪过整个人就这样消失了。至于那几个钢珠忽然好像失去动力,直挺挺的掉到地上,啪嗒声从屋中穿出,变成除了刚才交谈声外唯一的声音。
“你见到冯前辈的那个空间是我们按照两万年前先祖留下的图纸设计的,每个神剑接引者通过仪式成为这个小屋子的主人后,在里面都有无限的威能。只不过任务结束前,他们不能离开日之塔半步。”听完伽墨的讲述。费雷尔解释道。
“可惜啊,如果冯老还在里面呆着,他根本死不了。可怜他觉得自己任务结束还想着周游四方呢,不明不白地死了。”费雷尔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呢?按照你的描述,冯前辈应该把你送回了那个‘不可触及之地’里面接受考核,考核是什么样的?”
“把一个人圈在一块地一千年,不疯真算心理素质过硬。看来你们日月教派洗脑也有一套。至于那个什么考核,你居然不知道?”这回轮到伽墨惊讶了。
“我们对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无所知,在你通过考核后,冯前辈只是知道你已经离开了那里,却不知道你去哪里,所以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你。”费雷尔道。
“说实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也很难描述。”伽墨回答道“我在那里面感觉呆了很长时间,又饿又渴。最后我甚至感觉自己完了。整个空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道永远都走不到的光柱。”
“光柱?和绽灵帝国皇都的一样?”莱尔问道。她渐渐听着伽墨的讲述入了迷。
“差不多。但我无论朝哪里走,那根光柱好像离我距离从未变过。”伽墨捏了捏眉心。“然后我又饿又困,把那把大剑插在地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身边一片温暖,睁开眼睛发现光柱就在我眼前,我下意识把手伸过去,里面好像有一种指引让我走进去,我走进去过了几秒就来到了一片郊外,弄清楚自己在哪后就乘那艘绽灵帝国代表团的船回到了这里。”
费雷尔微微颔首,看来日派情报官没有猜错。莱尔惊讶地问道“那艘船那么小,你藏在哪里能不被发现的?”
伽墨微微一笑:“商业机密。”
莱尔张张嘴没有说话,但她心里对这个神秘的江洋大盗涌起了一丝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