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一对宛如神仙璧人的少男少女正站在那沿着巍峨山岭铸造的蜿蜒长城之上，吸引着周围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眼光，但两人都对此置若罔闻，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少年站在烽火台上，默不作声的看着那连绵起伏的壮阔群山，目光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夕阳洒下一片金黄，照在归鸟身上，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情感。
“真是书到用处方恨少呐”
曾经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文人墨客，百无一用是书生，比起那些时不时发发牢骚，动不动无病呻吟的书生，他更喜欢探索世界的奥秘。
可现在，他竟然有些可惜，可惜曾经没有多看看那些流芳百世的珍品，也可惜这个世界的文化太过于荒芜。
但这也实在是正常，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情操，而是“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对这个一直以来饱受妖魔侵扰、甚至直到近百年来人类才勉强得到了喘息之机的世界来说，那些东西不必要的东西都该舍弃。
少年叹了口气，低头看着那川流不息的人潮，那像是蝼蚁般忙忙碌碌不知为何的人群，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忙着自己的事情，全然不觉自己只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平无奇的一部分。
“回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刚获得的“自由”忽然变得有些讽刺，而原本准备游历整个京都，甚至去底层体会体会世间百态的打算也就此搁浅。
游戏人生？将别人苦难当做是自己人生的调味品？不过是满足自己的傲慢罢了。
“去猎人协会吧”
穆天泽看了一眼有些沮丧的女孩，伸手摸了摸那小脑袋，晶莹顺滑的飘逸长发手感非常好，让他都忍不住多摸了两下，惹来了少女不满的目光，那微微鼓起的脸颊，像是一只藏着松果的花栗鼠。
不得不说，穆宁雪简直完全就是长在了他的审美上，无论是那出尘脱俗的冰冷气质，还是那有如谪仙的梦幻银发，亦或者那不食人间烟火，像是瓷娃娃般的精致容貌，再加上那红宝石般动人的美丽双眸，更是为那清冷的气质增添了几分浑然天成的魅意，放在古代，绝对是祸国殃民级别的美人。
更别说那盈盈一握，弱不禁风的曼妙腰肢，直教人看的移不开目光，让身旁的女伴黯然失色。
“以后的资源就要我们自己咯”
穆宁雪毫不在意的轻启朱唇，低声轻语着，声音如同松间之明月，江畔之清风，清澈而皎洁，在人心湖里撩起道道涟漪：
“我本来也不稀罕”
她根本就不想做穆世的小公主，那都是别人强加给她的。
在穆世，她只感受到了别人对她的满满恶意，不是觊觎她容貌的，就是想把她拉到深渊去的，甚至还有看她“受宠”而嫉妒的要发狂的神经病！
那个地方将尔虞我诈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的父亲在那些人面前单纯的像是白纸，无力的像是孩子。
她的母亲更是自私，从她小时候就让她继承那破弓，日日夜夜承受那冰寒彻骨的痛苦。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很聪颖，绝世的容颜让她早熟，让她能读懂人心，让她很早就学会了保护自己。
她不相信母亲的话，因为她不信有多少人能从那痛苦中坚持下来，所以她接触过其他的碎片持有者，也知晓那些人并不会像她一样饱受极寒噬体之苦，也知晓那些人失去的不只是碎片。
也正是从那之后，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弱肉强食，不择手段。
她没走，少年也静静的站着，天色渐暗，游客早就行色匆匆的离去。
忽然，穆宁雪没忍住低声开口，带着一丝期盼：
“那个，你还记得那句话吗”
这一刻，她竟然有些紧张，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害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一刻，她甚至垂下了如天鹅般优美、高傲的脖颈，像是怕看到少年的眼睛里只有疑惑。
“什么话？”
“没什么”
穆宁雪无声地张了几下嘴，像是离水之鱼，最后只憋出了三个字，声音有些沙哑。她忽然觉得胸口一闷，咬了咬樱粉色的薄唇，最后还是倔强的扬着脸来，晶莹的水波在她那红色的双眸中荡漾。
她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委屈，那成百上千个夜晚的痛苦没有让她屈服，母亲的自私也没有让她一蹶不振，可现在，哪怕指甲深陷那娇嫩的手心，她都转移不了心中的那份苦楚。
穆宁雪努力的睁大眼睛，不知是想看清楚少年那若无其事的眼睛，还是想忍住泪水。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缺爱的女孩罢了，她从不流露感情，不代表她从不需要。
有多渴望被关心，有多多愁善感，只有她自己明白。
可现在，幻想如泡沫崩塌破灭，她不过是一个抱着某人随意施舍的恩赐当宝贝的可怜虫罢了，到头来，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是啊，人家背景不凡，胸怀雄才伟略，天赋更是惊才绝艳，横绝千古。
而自己有什么呢？那连自身都要向其谄媚献笑的家族？那自作聪明的所谓智慧？还是比那不值一提的天赋？
是啊，他本来就说过，天赋这东西是最廉价的了。
在那个耀眼夺目的少年面前，所有人都不过是连绿叶都不如的朽木败花罢了。
她也曾被称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作为和少年接触最多的人，她甚至比穆世禁咒还要了解穆天泽的潜力。
毫不夸张的说，天下气运恩泽八斗，穆天泽独占一石，余者共欠二斗。
不，用运气去形容他是一种侮辱，这样的人，真的会囿于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是金子总会发光，可如果是太阳呢？
天才？天才也不过是见那个人的门槛罢了。
忽然，她感觉头顶多了一抹温暖，可那往日里帮她驱散蚀骨冰寒，得以安心入眠的手掌，现在却是这么的讽刺。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却将早已蓄满的晶莹洒出，打在青石板上，碎了一地，就如同她的骄傲一般。
透过地上的昏黄光点，她似乎看到了两人相遇后的点点滴滴，一起学习探讨基础魔法，与少年分享自己在外面的见闻，与其诉说自己不被家人理解的烦恼，她竟然有些憎恨自己的软弱，连这些不该留恋的东西都无法割舍，甚至连一句‘我讨厌你’，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理性千万遍的告诉她，那本来就只是她的灾难日，别人为什么要印象深刻？痛苦的又不是别人。
“我可不记得有把你变得这么脆弱”
少年戏谑的声音传入穆宁雪的耳畔，她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嘴角挂着的淡淡笑意，她一时之间竟有些失态，慌忙将额头抵靠在了少年的胸口，不想让少年看到她这幅狼狈的样子。
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让她逐渐安心。
“你就是你”
“没人值得你去博取认可，也没人有资格让你成为附庸”
穆宁雪抓皱了少年胸口的衣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鼓起勇气，声音却依旧细若蚊咛：
“那你当初就不该出现，更不该对我说出那句话”
这赌气般的话语让少年摇头失笑，可他也明白了什么。
他大概能猜到，那天，一个女孩从博城被带到帝都，像一个土包子进了皇宫，在博城足以被称为公主的穿着，在帝都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异样的，让那个女孩几乎无地自容的眼光，尤其是进了穆世领地后，估计就连看门的下人都不正眼瞧那个女孩跟家人，那鄙夷的目光，恐怕像是在看什么卖身求荣的风尘女子，接一个客，和接无数个客，确实没什么区别。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没有天赋，不就只能以色娱人了吗？
…
后来她才明白，那就是下马威，要彻底摧毁她们这些来自小城市里所谓天才的骄傲，让他们知道自己往日受到的吹捧，积攒的骄傲，在穆世面前什么都不是，不仅要从精神上，还要从身体上摧毁她们，让她们从此不敢生出背叛之心，乖乖做穆世主族的一条狗。
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暗示他们，跪下后家族就能得到扶持，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大声呵斥，斥责她们怎么还不跪下。
她绝不可能忘记那时到处响起的膝盖触地声，以及虚无中传来的，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她还记得，环视一周，最后竟然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站着，紧接着一股磅礴威严的气势袭来，让她内脏剧痛，让她头脑炸裂，灵魂痛苦不堪，殷红的鲜血一股股的溢出嘴角，强迫着让她跪下，否则就此成为废人。
她与那各种偷看她的眼神对视，有人厌恶她清高，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嘲笑她愚蠢，最终一样要跪下，还得不到好处，那些眼神是这么告诉她的。
只有那威压传来的地方，那些高高在上的老人眼里的，都是惋惜，像是在叹息她生错了地方。
可她就是不想跪，不想看到身旁那些人露出果然如此的小人得志的眼神，她只想让那些人后悔！
她甚至嘲讽的看向了那些老人，像是在说：“呵，就算废了我，就算让我跪下，你们一样无法让我屈服！”
她看着那些老家伙的眼神向着不敢置信转变，再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惋惜与从容，反倒是充满了气急败坏的愤怒，一种莫名的快感就从她心中生出。
但就在她骨头都要被那气势压碎的时候，一道身影如天神般站在她面前，阴影盖住了她的身子，那身形并不伟岸，可却让那如惊涛骇浪般的压力消弭于无形，声音也不大，可却充满自信，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清晰有力的传入她已经有些耳鸣的脑中：
“穆世以世袭的权柄和力量逼你下跪，但我……要你站起来”
那声音宛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她不敢想象，竟然有人敢在如此强大的穆世里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语！
她抬头看去，那一幕最后不知道出现在了她多少个夜晚的梦境之中。
刺目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反射进她的眼睛，让她本就有些恍惚的视力更加不堪，她只能依稀看见那些个老家伙颤颤巍巍在少年身后跪了一片，带着惊疑与恐惧。
少年的脸庞带着些许稚气又极其认真严肃，像是以前在她面前故作成熟想要引起她注意的小屁孩，可又截然不同，让她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可却不知道牵动了哪里的伤势，让她再也撑不住，最后的记忆便是眼前一黑，只是依稀还记得，有什么气息，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