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址正走在一条黑暗的长廊上,他低着头,手中是他刚从学校图书馆借阅的第一本书,书名叫做《剑神》,是本古早的网络武侠小说。
好像在他的印象里,学校的走廊总是这么黑,可能是因为他每次去图书馆都会很晚才出来。
因为他上的是私立学校,可以住校也可以选择外宿,学校晚上也不需要上课,很多学生都会在校园内放松,所以此刻的走廊上也有不少人,但姜址正基本上也从不在意,学生们认为他是个怪胎,也很识趣不跟他扯上关系。
他就这么边看边回到了爷爷的武馆,他进门前把小说藏在包里,虽然说上学时爷爷也不管他实际在干什么,但他也知道,照爷爷那顽固守旧的性格,是绝不会允许他接触这种读物的。
偌大的武馆几乎空无一人,他走进房间,把背包挂在墙上,爷爷很注重秩序,对这方面始终都很严厉,对姜址正来说姑且算一件好事,这让他养成了爱干净整洁的习惯。
他换下校服,打开了衣柜,把练习武术专用的衣服换上。
每天从学校回到家中,他都要如此重复,平淡得毫无波澜。
他走出房间,准备接下来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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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都这样教你了你也学不出来吗?!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算了!从现在开始,照我对你说的方法,练习到十二点之前不许睡觉!”
“油盐难进!步法的错误居然一犯再犯,你那是提枪的姿势?错了!全错了!再把右脚往后踏!你摆这种姿势我年轻时只要一枪你就会败在我手下,怎么可能挡的下其他人的进攻?!”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孙子?我只学了一天就会的东西,你为什么学一个月还是这个样子?!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宽广的场馆内仅有两人,练习时总是会充斥着老人愤怒话语,也曾有些知晓这家武馆独特之处的家长慕名而来,想要让自己的孩子跟着馆主学习武术。
姜址正的爷爷是一个优秀但过于严厉的老师,他对犯错的容忍限度可以说几乎没有,从他对自己孙子的话语就可以看得出来。而除了姜址正以外,所有在他这学习过的人,都因无法忍受姜址正爷爷那过于严厉的性格,很快就选择离开了武馆。
在姜址正的印象中,爷爷总是在责备自己,责备自己的学生。
老人离开了,受责备的男孩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稚嫩手掌紧紧握住枪柄。
姜址正跟他的爷爷不同,爷爷是他那个年代的习武天才,继承了家族的武馆,并在他那个艰难的年代打拼出一片天地,成功光耀家族传承下来的枪法。而姜址正,并没有从他爷爷身上继承到优秀的武学天赋,也没有离家出走,独自生活的勇气。
姜址正的爷爷选择让他学习家族传承的枪法,即使他能看的出来这根本就不是姜址正想要的。
自己跟爷爷学了有多少年呢?他记不太清了,好像自己打记事起就开始在这间武馆,夜以继日的练习,年幼的他手上就已经布满了老茧,身上布满因为习武而受伤的痕迹。
男孩长大了,多年的练习使得他的身体十分结实,对身体的掌控力远超常人。
他紧紧握住手中枪柄,不断的朝眼前的老人发起进攻,老人身体灵活的不像话,总是能轻松闪过他的攻击,再用手部拍打在他的破绽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址正在练习时受到的责备开始变得越来越少,爷爷也从赤手空拳与他对练,改成同样使用没有枪头的枪柄,姜址正的进步也越来越快,他爷爷所教给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来啊,就是这样!保持这种感觉!你那一枪终于有点像样了!”多少年过去了,爷爷终于对他的进步感到了惊喜,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体却是依旧强健,精准的挡下姜址正的每一次攻击。
姜址正的枪击迅捷有力,步伐与枪法的配合几乎浑然天成,对身体的控制力堪称完美,每一枪都能逼迫自己的爷爷强行露出破绽,再如蛇蝎一般紧咬爷爷的步伐,送出强力而有效的一击。
但他的枪依旧无法与眼前之人相提并论,学的越多他越清楚,自己与爷爷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到此刻他所掌握的东西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很好,停下来吧,今晚上的训练就到这里。”爷爷迅速的与他拉开距离,刚刚那一番进攻极其惊险,但老人的呼吸依旧平稳,对他来说也仅仅只是热身的水平。
爷爷仅是说完就离开了,今晚上他居然没有一句责备姜址正的话,在姜址正的记忆里绝对是头一回。
他确实进步了很多,但内心与平常却是别无二致,甚至还感受到了心中的落寞。
十二年,他与自己的亲爷爷几乎从没有过爷孙之间的正常对话,纵使今天他的进步如此明显,自己的爷爷却是连一句鼓励都没有。
他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偌大的场馆仅余他一人。
今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
但对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别人所过的生活,他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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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非常不错,你学的很快,继续判断我出枪的角度!不要忘了我的步法!”老人一边不断将他的进攻一一化解,一边用教学的语气指出他每一次进攻的错误。
“慢了!”
“这一击还需要更强的力道!”
“扫开我枪柄的时候……要更加注意你自己的位置!”
终于,他那已经练至纯熟的枪法第一次破坏了老人的阵势,枪杆精准的点在了老人的胸口。
老人似乎很满意,眉目间肉眼可见的挂着一丝欣喜。
长久过后,老人才缓缓开口:“很不错。可以了,今晚你回去休息吧。”
姜址正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对爷爷的反应感到意外,这几天的进步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他觉得好像是找到了某种窍门,但心里告诉他自己也只是单纯照着记忆里的东西在出枪而已。
他看着爷爷,嘴上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张着嘴,心中的想法便一扫而空。
“怎么,你想说什么?”
他顿了顿,想着对爷爷说的话很多,但真要到开口的时候,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什么……我回去了。”
“好,去休息吧,保持这种感觉,明天继续。”
姜址正点点头,转过身朝着出口走去。
但他发现自己突然走不动了,天空染着浓厚的一层诡异的红,自己的身体血流如注。
一只干瘪苍老的手掌自后穿破了他的胸膛,紧紧的撰住了他的心脏。
他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
他的爷爷浑身尽是无皮的血肉,浑身的脓血腥臭而刺鼻,面目似恶鬼般可憎。
他想说些什么,但血液却抢在话语之前从口中涌出,双眼被泪水模糊。
恶鬼狞笑着,自己偷袭得手让他感到无比兴奋:“你这杂种……没人可以超越我!你父亲不行!你更不行!!”
他快要失去所有的感官,双耳中尽是巨大的耳鸣声,眼前变得白茫一片。
他大声的喊叫,却无法发出声音,泪水浸满了脸庞,竟此刻不知是悲痛还是恐惧。
姜址正大喊着睁开双眼,迅速挺直了身躯,他下意识的就想握紧手中的长枪,但此时哪有长枪?他一手只抓到了厚实的被褥,自己就躺在秦家暂住北国的宅邸中。
他抹掉脸上的泪水,将手缓缓移到左胸口处,那里没有伤口,也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好像那惊魂的一夜仅仅只是一场噩梦。
“我……没死?”他呆呆的说出一句话,可自己不是已经被那个干尸一般的剑客杀掉了吗?一击洞穿胸膛,随后碾碎心脏。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身体,又起身,站在铜镜前仔细观察,确是没有受伤的痕迹。
他舒了口气,看来那些真的就只是个噩梦而已,自己依然活的好好的。
“对了,大小姐……!”
姜址正突然醒悟过来,他可是跟大小姐一起偷偷跑出去的,自己现在这样子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无论如何都算是他的失职。
“不行!我得……”正当他想要立即起身寻找大小姐时,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而姜址正由于起身时用力过猛,没想到自己的身体此时竟是出乎意料的虚弱,一个支撑不住,导致他直接连滚带爬的摔到了地上。
“呃呃——我的背……”他躺在地上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这一下摔的不算严重,但以他这小身板没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
开门的人走近姜址正,姜址正睁开眼,视线正好对上大小姐的脸。
“刚醒过来就这么有活力,你到底是怎么能在回来的路上晕过去的。”大小姐的表情怪怪的,双眼眯成一条缝,狐疑的盯着姜址正。
姜址正听完,总感觉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总不能把自己做了个噩梦的事情告诉她吧?
姜址正慢慢的爬起来,他没有选择坐下,而是也像大小姐那样半蹲着,说道:“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晕倒了,可能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总之我也记不太清了,刚刚也才醒过来。”
秦月璃听完,忽然站起身来,一脸狐疑立刻变为笑容:“哈哈!逗你玩的了!来,起来,本大小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朝姜址正伸出手,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笑容热情洋溢,露出干净洁白的牙齿。
姜址正也没有犹豫,他抓住她的手,在大小姐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哦,你没有穿衣服。”
刚站起来的姜址正又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