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的火光在米歇尔雕塑之上润开，一股难以言说的幽静感无声息间铺散满屋。
艾丽卡放下酒杯，她看向欧煌叹了口气道：“欧同学，你应该能猜到一些事……我也就直说了。下午的时候，我调查过你的过去——我可以理解你因为过去的境遇，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愿意松手、不愿意放弃与星灵签订契约的机会。但我的确不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不知道你的结晶是从哪来的，但我猜应该并不容易？”
事实上，艾丽卡至今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欧煌身份背景就决定了他不大可能有机会获取这种珍贵物资。
可……他甚至还能在上学期间积攒下来金币以偿还助学贷款！
这已经不是叫人惊讶了，这简直就离谱！
“其实还好……我捡来的——”欧煌摊手解释道：“情人节那天，在女生宿舍楼下的垃圾桶里。”
伦萨原本是没有情人节的。
但十二年前的某一天，一家女装店铺突然煞有其事的弄出了情人节的宣传口号，声称这是萨比顿人的传统节日，历史悠久。
虽然一开始人们并不愿意相信那群只会钓鱼的北方蛮子会这么的……浪漫，但很快、关于情人节的传说还是传遍了伦萨各个阶层，并且迅速进化到终极形态——节日本身其实并不重要，她要的只是你的一个态度而已！你对她的爱，浅薄到甚至都无法寄存于一件商品之上吗？
仪式感是对付各个阶层的完美武器，伦萨学院的学生们很快也陷入这一陷阱之中。
对于这群青春期少年少女而言，同龄人的讶异艳羡是懵懂恋情最完美的滤镜！
因此而成功者不在少数——当然，错误的估计形势，将表白当做冲锋号的失败者，也有很多。
所以欧煌才会在当天售卖完花束之后早早收摊，守候在垃圾桶旁……
“这颗结晶藏在玫瑰花束里。”欧煌想到了什么，没忍住笑道：“九十九朵……还有一封表白信。
“我知道老师你对我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但……那部分并不完全。我也并不指望凭借着一两次的碰面就让我们彼此信任，可总归是要有个开始才行。”
欧煌笑了笑道：“事实上只要拥有一定的力量基础，我个人觉得伦萨公爵……其实并不算是太难对付的目标。”
他若无其事地说着极为狂妄的话。
艾丽卡先也是为那悲惨的失败者而失笑，而后又安静认真地看着欧煌的眼睛。
漆黑的双眸之中找不到半点狂妄，只有自信与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艾丽卡顿了顿道：“如果不只是伦萨公爵呢？”
欧煌想了想道：“那得看老师您想做到什么程度。”
艾丽卡感受着来自脆弱契约另一端的模糊情绪，那若有若无的真诚化作火焰，在沉默的片刻便已将她内心的伪装烧成灰烬。
“我想……推翻伦萨。”
她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呃，什么？”
欧煌有些没听清似的，或者说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疑似有点过于极端了艾丽卡老师！
艾丽卡缓缓讲述着杰恩家族的故事，那是欧煌在历史书上不曾看到过的全新版本。
来自不同国家的失败者家族，一群不成器的孩子们，他们机缘巧合之下凑到了一起。
他们年轻而充满活力，不断地去各地冒险，交流着彼此所看到的世界。
他们来到一个名叫伦萨的小地方寻找传说中的宝藏，打退了欺压本地居民的莱特士兵，并在所有村民面前向着信仰起誓，要守卫此地，为正义而战，直至死去。
战争、战争、战争。
他们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代价，想要建立起名为伦萨的自由之地——然后，背叛便发生了。
被守卫、被保护者，他们的刀与箭藏在黑色的雨夜中，带走了他们最后一个英雄。
他们诅咒英雄的妻子然后把她烧死，又用附魔的箭矢射杀他的女儿。
“可这传说中能让人无法成为星灵的手段并没能生效……繁星投下同情的目光，将我的灵魂接至星空之中。我成为了星灵，从历史中活了过来。”艾丽卡自嘲道：“我原本只想报复凶手，可——”
她似是被酒染红的双唇微微颤动了下，但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
欧煌并没有打断艾丽卡，他相当安静，扮演好倾听者的角色。
艾丽卡抿一口酒，冰凉的酒水让她勉强平静下来。
“米歇尔出现了……他成为了伦萨公爵家族的星灵，阻止了我。他要求我放下仇恨、要求我原谅仇敌……还要求我，以普通人的身份嫁入王宫，延续他的血脉！”
延续血脉……只从这一角度考虑的话，伦萨公爵这一公国的最高统治者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可，艾丽卡是米歇尔的亲生女儿！
第一位伦萨公爵又是米歇尔的私生子……你这，嘶！
——有辱斯文！真实有辱斯文口牙！
欧皇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轻咳两声疑惑道：“一个问题，老师。米歇尔大人既然已经成为星灵，还接受了召唤。那他为什么不自己诞下新的子嗣，而非要您来……？”
“米歇尔曾是家族竞争的胜者，但被对手诅咒，失去了生育能力。”艾丽卡给出了一个简单直白，但相当颠覆伦萨人认知的回答。
……啧！
欧煌想了想，安慰道：“也许老师如今平静普通的生活，也是您父亲未曾说出口的交易内容。否则我觉得再是善良的英雄，也很难轻易去原谅杀死他一家人的凶手。”
所以你的复仇行为是具备、也应当只具备正当性！
简单来说就是，杀死凶手我支持，别祸害其他无辜的人。
尽管欧煌对伦萨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推翻一个公国，哪怕是伦萨这样的小公国，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讲，不会亚于一场相当恐怖的灾难。
“我知道。”艾丽卡面色平静道：“这的确是他们交易的一部分……而除此之外，还有对我永世都无法离开伦萨的诅咒。”
永世……星灵似乎是永生的吧？死亡只是会让他们提前回归繁星而已……控制欲很强啊米歇尔先生。
“中位星灵的能力，就已经可以影响其他星灵到这种程度了么？”欧煌眉头微皱，这狗屎策划数值是用脚填的？
艾丽卡点了点头，她伸手将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摄入手中，递给欧煌道：“所以如果无法推翻伦萨、只是杀死伦萨公爵的话，那等到下一任伦萨公爵出现、重新召唤出米歇尔，我将再次被囚禁于此。米歇尔绝也不会允许自己再次失败，他会使用更加恶毒的诅咒，目标不会仅仅是我，绝对会包括你！”
“……所以，就这样吧！”艾丽卡叹气道：“捡来结晶这种事瞒不过伦萨公爵的那群鬣狗，等会儿我去楼上取一颗给你……就算是陪我聊天的报酬好了！你不必因此有太多的心理负担，正如我一开始说的那样——无论是什么原因，召唤我作为你的首个星灵，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她起身踏上楼梯。
欧煌看向她有些落寞不再优雅的背影，偏过头喊道：“老师——”
艾丽卡扶着楼梯扶手。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您当时并没有直接断掉我们之间的召唤契约，不是吗？”欧煌缓缓说道：“除了中短契约的负面影响之外，老师你自己其实也在期待着吧？期待着像我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出现。”
艾丽卡回想起她伪装备课时的样子，沉默了许久。
即便是她自己，也很难说的清楚，伪装成那副模样究竟只是为了不受伤、多存世一段时间，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欧煌合上笔记，柔和的乳白色光芒自他掌心之中流淌，坠落在地上。
它淹没楼梯，追上艾丽卡的脚步，顺着那双修长攀爬上去，握住她微微颤动的右手。
“试一试，哪怕只有一次。”欧煌轻声说道。
“……我是星灵，我不会死。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用漫长的时间在星辰之火中等待下次自由的到来。而你不一样……你是人。”
艾丽卡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抓那道在她手心挠来挠去、不得入口的光。
“说不定我也能成为星灵？”
欧皇从沙发上起身，冲着艾丽卡半开玩笑道。
他跟上前去，握住艾丽卡冰凉又僵硬的手，抓住那道白光。
“我想了想，老师当下的主要问题是谋求自由。这并不需要我们真的去推翻整个伦萨——”欧煌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只需要杀死相关人员，销毁米歇尔的召唤相关记载就好了。”
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要帮艾丽卡呢？
欧煌想。
可能是因为，她是自己第一个星灵——而且恰巧自己还认识，又恰巧发现她还能开启一系列有些挑战有些难度的支线任务。
他似乎能看到自己并不存在的游戏面板上出现的系统提示：
首次抽卡结果：
下位星灵——艾丽卡·杰恩！
获得道具：
艾丽卡的赠礼（打开后获得一次抽卡机会）。
若有若无的主线，约等于免费的首抽……还说你这世界不是抽卡手游？！
欧煌笑了笑。
作为舰娘与构造体的指挥官……基托沃斯学生的老师……迦勒底英灵的御主……禁闭者的局长……星痕的侍主……
如果我真的还是游戏主角的话——
那么这次，我也会是这个世界星灵们唯一的英雄、唯一的救主……
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