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卡看着欧煌离开办公室。
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耳边的小家伙，身上居然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自信。这几乎让她以为，面对的并非是她的学生，而是一位生活阅历并不比自己短的同龄人、甚至是更年长者。
她并没有立即跟着离开，而是选择静静坐在原地等待。
只十多分钟，一个同样身穿伦萨教师制服的中年男人，带着和善的笑容走进办公室。
“呵——”
艾丽卡冷笑，随后平淡地把书丢过去道：“就知道你们会来！……莱特帝国经典二类误导笔记，自己看吧！……你们真该好好整顿一下边防，居然能放任这种笔记流入学院！”
说到最后，艾丽卡忍不住骂道：“真是无能！”
“所以我先前才说您的失败是必然的……殿下，您根本不懂政治。”男人翻了翻确认一遍，丢在桌上随口说道：“如果伦萨同样是帝国而非公国，元帅大人肯定会把这些东西全都拦截在国境之外。”
“可伦萨并不是。”男人嗤笑道：“我们的总人口数量还没莱特帝国的士兵多！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您知道伦萨每年要从两大帝国进口多少生存物资吗？伦萨人能过上现在的生活，和刚才那小家伙一样的底层人甚至能像是贵族一样有机会进入学院、而不是在田里劳动至死，您以为是谁的功劳？……呵，您当然不知道！”
“也许那支附魔箭矢带走的不止您的生命，您在政治方面的头脑也被一并摧毁了？公国的继承人如果只有您这种水平，我实在不敢想象！魔法……啧，真是可怕又强大！”男人半是嘲笑半是感慨道。
“还好，我不用像您一样学习多年，只需要成功召唤合适的星灵就可以轻易掌握。就像这样——”
二人中间的半空，突然浮现出一根蓝色冰枪！
冰冷瞬间弥漫整间办公室，就连茶水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
艾丽卡眸中深色一冷，淡蓝色的光芒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冰枪只堪堪命中她在原地留下的虚影，刺落在地面上！
而它冻结出的满地白霜并没有就此满足，顺着各个桌子腿、椅子腿，贪婪地攀爬……
男人驭使清风漂浮起来，嘀咕道：“速度慢了不少啊殿下……嗯，星灵状态……看来真不是那个小家伙……”
那些底层人他见的多了，没有人能拒绝被星灵凭依之后，掌握强大力量的感觉！没有人！
至于说下位星灵是否值得？
这并不是那些底层人有资格考虑的事……就像自己一样。
在艾丽卡的风刃到来之前，男人的身形先一步闪出办公室消失不见，只留下不咸不淡的“道歉”。
“明天之前会有人过来收拾的……殿下。顺便说一句，您的处理，元…公爵大人、元帅大人，非常……满意。”
近半个小时之后，艾丽卡才重新出现。
满地冰霜在她的注视下缓缓退去，留下一地迅速挥发的水迹。
按耐住不反击的决策是正确的……任何过激反应都会给自己、给欧煌那个小家伙带来危险……不过，按照那些人的性格，对自己的试探应该到此为止了。
艾丽卡想到。
接下来，自己对欧煌的调查，越是光明正大，他就会越安全。说不定，他之后还可能会得到一些赏赐作为诱惑——如今这位伦萨公爵的恶趣味，简直和当年他的先祖一模一样。
道德制约下的契约被撕毁的背叛戏码，是那家伙的最爱。似乎那样就能让他接受自己的罪恶，心安理得一样。
真是……可笑。
……
“非常可笑。”
欧煌重新坐在锅炉前，像平时一样添着柴火，烧着不知道为什么准备的热水。
他谨慎地回来又小心翼翼地等了几个小时，依旧没等到预料之中的危险试探。反而是在刚才被人告知：自明天起，他的“薪水”将被提高至3银，比起之前的50铜，翻了六倍！
六倍！他么的六倍！
事出反常必有妖！
欧煌当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伦萨公爵那一方面的……试探？
不对，他没那个资格，不配被人家试探——所以这是一次善意的警告……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什么都别知道。而如果你知道了什么，那来投靠我，到时候你会得到更多？
这是先给自己左手的萝卜啊！
欧煌很清楚，自己对于公爵而言，唯一的价值就是……背叛。
对方这是期待自己了解到什么之后，做出“明智”的选择。
所以说，比起铲除所有机会的一次性绝望，公爵更期望让艾丽卡老师先拥有希望，然后再失去？
欧煌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看来他们之间的矛盾比我想象得还要深啊！
对于公爵的手段，欧煌只能给出刚才那四个字的评价。
非常可笑！而且幼稚至极！
对待敌人就应该不留有一丝可能才对……这时候装什么高高在上的乐子人、或者假仁假义的宽宏大量，难道就不怕翻车的么？
而且这胡萝卜也太小了吧？！
我可是堂堂穿越者！要不是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我他么的三年推平全世界！
想要降低我的道德底线，你有这实力吗？！区区3银……还他么的是月薪！月薪！
握着柴火的欧煌内心鄙夷不已，在柴火捆下偷偷伸出右手中指。
去你么的！伦萨匹夫安敢辱我也？！
等我找到机会，我杀你全家啊！
……
入夜，伦萨第二大街
来自月亮的银色光辉静悄悄的浸润着月下的一切，老旧的目的地楼栋就藏在月下的这片建筑群中。那些楼前各色王冠标志被夜色所隐藏，就像是它们也需要休息一样。
站在花圃前的身影多了几分静谧的色彩，完全融入深夜的气氛当中——直到面前那扇门被打开。
柔和的橘黄色灯色让场景恢复生气，它撕裂开神秘的黑丝，让二人变得真实了一些。
艾丽卡看着分别不久的欧煌。
她不再穿着学院制服，换上了一套简单普通的米白色长裙。曼妙身姿如同黑夜中的精灵，只可惜那副老土眼镜依旧在她脸上。
“进来吧。”
艾丽卡微微点头。
出乎欧煌意料，艾丽卡老师大概率是教职工专属寝室的内部陈设，居然奢侈得有些过分。
靠着窗户的漆红木桌上铺着一块绣有金丝魔法阵纹络的蓝紫色桌布，纯金浇铸的烛台橘黄色的火焰正在温柔跳动。烛火时缩时胀，奇异的清新气味弥漫开来，让人精神大震。
木桌的一侧是堆满古书的三层书架，《伦萨英雄史诗》、《不倒的旗帜》、《黎明前的黑雨》……诸多伦萨开国时期的历史著作杂乱的摆放着。它们落满了灰尘，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翻开。
而在另一侧，栩栩如生的雕像记录着属于古老年代英雄的伟大壮烈——那是伦萨历史常提到的开国者米歇尔·杰恩。
米歇尔赤裸的上身背后插着数支短箭，披散的长发遮住他的面孔，唯独露出那双痛苦愤恨的眼睛。他半跪在士兵的包围之中，双手剑插在他膝下的尸体之上。
“伦萨黑雨战争？”
艾丽卡看向雕像，沉默了半天后吐出一个字：“对。”
她坐靠在柔软精致的沙发上，修长双腿交叠在一起，右手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他是我的父亲。”
不知为何，注视雕像的艾丽卡忽然笑了起来，回眸看向欧煌道：“坐吧……我记得你的历史成绩还不错？”
欧煌想了想，回答道：“一般。”
学院的各科目考试中，历史是他唯一！唯一没能及格的科目！
尽管他确信自己写的没什么问题——虽然自己并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但伦萨这种小公国，历史的厚度与前世五千多年的文明古国比起来，可真是太简单了！
伦萨，1400多年前自一群流民手中建立。
领头的七位英雄来自周边帝国，是掌握了星灵作为力量的新势力崛起时，被清算的传统派。他们凭借着强大的个人武力完成了在伦萨地区的武力统一，经历四次战争后，最终与北方的莱特帝国、南方的萨卡顿帝国共同签订和平公约，成为被神灵见证、被帝国许诺的和平之地。
然而七位英雄并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天的到来，他们全都死在了战场上，而最后死去的就是米歇尔·杰恩。
黑雨战争是伦萨与莱特帝国的终战。在那一战中米歇尔的妻子、女儿，包括他自己全部战死……
不过结果总是好的——迟来的伦萨援军尽管没能救下米歇尔，但总归是十分幸运地，找到了米歇尔藏在马厩的私生子。
就像是小说话本一样，这个私生子被两大帝国授封伦萨公爵，在一众簇拥之下，被封赏、在这一众叔叔伯伯、亲爹亲妈都战死的土地上，建立起名为伦萨的公国。
就这么点历史展开写都写不到三万字，欧煌很自信不可能会背错——绝对不会。
回想起艾丽卡那句滋味难明的“我的父亲”，欧煌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追问。
艾丽卡抿一口酒，咽下之后才叹气道：“放心，只要伦萨还在一天，我这里就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她冷笑起来，“呵……就算是伦萨公爵亲自过来，也要老老实实地敲门等待。我如果不允许，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人都进不来！”
“厉害——”欧煌感慨罢在心里吐槽道，难道这就是首抽角色的特殊？
艾丽卡显然不是蠢货，这种事应该是经过验证的……难道是先祖的遗赠？
欧煌若有所思。
他似乎在书上看到过……那位米歇尔、也就是艾丽卡老师口中的父亲，曾经以星灵的状态在伦萨出现过？